粉碎机

  “怎么回事?”十愿吃惊道, “你为什么会在车上?!”
  “这就是你见到老朋友的第一句吗?”欣怡叉腰,“十愿,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还是没有变, 整个人立在那里,像一颗生机勃勃的小树,十愿不由弯了下嘴角, 继续问她:“你是怎么上车的?”
  欣怡如果最初就在车上, 十愿不可能没有察觉,唯一解释就是十愿在熟睡时列车曾经停下过, 而欣怡就是在中途上车的。
  果然, 欣怡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就刚刚我还在副本里被一群僵尸追, 拐了个弯就看到有辆火车, 我想它肯定比我两条腿跑得快, 然后一上来就看到你了, ”她悄悄靠近十愿,“话说……为什么那个变态还跟着你啊?”
  她指的是修,后者抱着胳膊, 斜靠在车壁上, 眼角含笑:“我都听到了哦?”
  欣怡用力冲他吐舌头, 十愿拍了一下她的头, 注意到窗外, 忽然顿住。
  “已经晚上了?”她惊讶道。
  她居然一觉睡了那么久。
  “恩, ”欣怡用力点头, “我跟你讲哦,那些僵尸特别吓人!到了晚上速度会变得好快,各个像装了电动小马达一样!”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 十愿却陷入沉思。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列车在夜晚停下。
  她忽然想到什么, 拉了把欣怡:“你有车票吗?”
  “车票?”欣怡迷惑,“这列车都没有检票口,我直接跑上来了,哪来的车票?”
  十愿二话不说开始翻她口袋。
  欣怡惊呼:“喂!你干嘛?!”她双手捂住胸口,“流|氓啊!”
  十愿无语停下手:“我要是有这心思,难道不会自给自足?”
  欣怡默默看了眼十愿比她丰满得多的上围。
  欣怡:去死。
  欣怡的口袋里鼓囊囊地不知道装了什么,十愿干脆全部把它们倒出来,顿时落下一堆能量棒,巧克力条,她一惊,连忙蹲下身把那些点心罩起来。
  欣怡跟着蹲下,狐疑道:“你干嘛这么鬼鬼祟祟?”
  十愿拢起点心,塞回欣怡手中:“拿好,”顿了顿,“不要让别人看见。”
  “为什么……”
  欣怡还想问,十愿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角忽然瞥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她小心翼翼捡起一看,是一枚黑色的车券,硬壳的表面在壁灯下反射出一层薄光。
  十愿注意到车票右下角写了一行小小的字:“欣怡,单程劵。”
  这是欣怡的车票?可单程劵是什么意思?
  欣怡也把头凑过来:“咦?这个是我的?!”
  她稀奇从十愿手中接过车票,两人手接触到时,十愿感到她的手指非常冷,简直像是触碰一块寒冰。
  她怔忡了片刻:“欣怡?”
  欣怡低着头,小孩似的把玩着车票,闻言“嗯”了一声,却横空有一只手伸出,从她手中抽出那枚车票,欣怡一惊,慌忙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言笑晏晏站在面前,柔软的唇边像是盛开着一朵栀子花。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乘务员,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奥斯汀,”奥斯汀温声道,“欢迎乘坐银河列车。”
  “原来这辆车叫银河列车啊,”欣怡恍然大悟,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大叫一声,“啊——!”
  十愿:“怎么了?”
  “我的任务!!!”欣怡一把拽住她,“我要在三天之内去博赛城跟队友碰头的!现在该怎么办?!”
  十愿犹豫了下,向奥斯汀抛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请问有回程的列车吗?”
  奥斯汀面露歉意,微微朝她们欠身:“抱歉,银河列车属于单行路线,况且这位小姐持有的车票属于单程车票,无法乘坐银河列车以外的路线。”
  欣怡快哭了:“这该怎么办……”她无助地拉着十愿,“完不成副本任务,我不会死掉吧……?!”
  十愿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能宽慰她:“没事,你先跟着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这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欣怡却立刻信了十愿,狠狠抹了把脸,破涕为笑:“没错!上一次也是你带着我们出副本的!这次肯定也没有问题!”
  她脸上还有些许未干的泪痕,奥斯汀细细打量欣怡的神色,忽然笑了一下。
  “亲爱的客人,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他柔声道,“希望你能喜欢。”
  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枚苹果,奥斯汀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像一口玉盏托着那鲜艳亮丽的红果,好看极了。
  欣怡呆呆接过苹果,梦呓般道:“好漂亮……”
  见欣怡的目光离不开苹果,奥斯汀状似很开心:“要好好收好苹果哦,”他意有所指,“这是很珍贵的礼物。”
  欣怡的注意力还在苹果上,闻言用力点头,十愿却眼神闪了闪,对奥斯汀道:“请问……这个苹果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吗?”
  奥斯汀盯着她,倏然一笑。
  “想知道吗?”
  他的笑容难得有些狡黠,眼中皎皎,月光倾洒在奥斯汀的脸庞上,为他勾勒出一道银边,显得圣洁而英俊,像是开在雪地中的花。
  十愿同样注视着他,缓缓点头。
  奥斯汀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耳畔,泛起阵阵涟漪。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可是那样就违反规矩了,”奥斯汀单手覆在胸口,说道,“亲爱的客人,还请您谅解。”
  十愿一开始也没认为他会直接告诉自己,也不遗憾,豁达道:“好吧。”
  一旁忽然插进男声:“别这么快放弃呀~”
  修凑过来,浑身没骨头似的搭在十愿肩上,鲜艳的红发蹭着十愿的脸颊,带起一片撩人香气,他笑嘻嘻地盯着奥斯汀道:“如果是小美人儿的请求,我想乘务员先生一定会很乐意答应吧?”
  十愿推开他:“别胡闹。”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修的语调中透出委屈之情,伸手戳戳十愿的脸,“不信你问他呀。”
  奥斯汀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笑着。
  十愿却没来由地抖瑟了一下。
  奥斯汀的眼神温和而宁静,他像是默许了修的说法,看向十愿的眼神如同一个慈祥的神父,充满了包容与宠溺,甚至让她生出一种错觉,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奥斯汀都会满足自己。
  可她根本都没用上恶魔花札,奥斯汀的好感从何而来?
  十愿心生警惕,后退半步,奥斯汀察觉到她的抗拒,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却又很快恢复成笑容,温声道:“看来我有些惹人嫌了呢,我还有事,诸位请好好休息吧。”
  欣怡好奇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当然,”奥斯汀道,“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轻轻拍了下手掌,车厢门被推开了,乔乔吃力地拖着一个巨大机器走进来,那机器比乔乔大了一圈,四四方方,全身涂着亮蓝色的油漆,模样酷似洗衣机,中间开了一个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机器被拖动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吸引了许多玩家的注意,他们纷纷投来探究的视线,窃窃私语起来。
  “奥斯汀!”乔乔走到奥斯汀面前,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把粉碎机带来了!”
  这就是粉碎机?!十愿睁了下眼,不由将目光放在那个机器上,她注意到洞口处有几点可疑的红迹,联想到那两个被带走的玩家,这些红迹的出处不言而喻。
  她脸色有些发白,拉着欣怡后退半步。
  奥斯汀为什么会把粉碎机带过来?!
  奥斯汀浑然未觉十愿的异常,而是转过身,礼貌朝众人点点头,朗声道:“很抱歉打扰各位乘客的休息,请问胡平生先生在吗?”
  “胡平生?”
  “他是玩家吗?”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不时惧怕地望一眼粉碎机,又做贼似的迅速收回视线,奥斯汀扫了一圈,没有人站出来。
  他大约是预料到这种情况,面色不变,吩咐乔乔道:“去把胡平生先生请出来。”
  奥斯汀用的是“请”,乔乔却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简直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般碾入人群,斗大的眼珠雷达似得扫过众人的脸,锁定到目标。
  “哈!你在这里!”
  长臂一挥,一个瑟瑟躲在人群中的男人便被抓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用苹果换了鸟的那个男人!
  乔乔撅起嘴,不满道:“你好大的胆子!奥斯汀叫你居然都不回答!”
  胡平生吓得哇哇大叫:“不……不是!我只是刚刚睡着了!”他被乔乔小鸡似地提在空中,吓得浑身发抖,声音发颤道,“乘务员先生!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翻起口袋,掏出一张金色的纸票:“是要查票吗?!我有!我有!您看……”
  随着他慌乱的动作,男人口袋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十愿看到他吃剩的鸟的残骸掺杂在其中,发着惨白的光,像是某种动物的骨头。
  胡平生二话不说就要把车票塞给奥斯汀,却被乔乔一把打开,它态度轻蔑道:“别拿你的脏手碰奥斯汀!”
  胡平生吓得不敢动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奥斯汀。
  奥斯汀朝他笑了一下,忽然蹲下身,捡起一根梦鸟的羽毛,放在手里把玩。
  “梦之国出产的梦怎么样?”他问,“滋味好吗?”
  胡平生不明所以,愣愣回答:“很好吃……”
  “是么,”奥斯汀低声道,“可惜……你再也吃不到啦。”
  他绯色的眼充斥着迷离的雾,如同一轮鲜红的月。
  胡平生猛地一惊,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用力挣扎起来:“等……等等!”他像条可笑的虫子拼命在乔乔的铁钳下扭动,“先生……先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就是最大的错误,”奥斯汀道,“乔乔,把他放进粉碎机。”
  乔乔乖巧道:“好的!”
  它打开粉碎机的门,直接把胡平生丢了进去,由于对方的挣扎,中途还卡了一下,乔乔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用力一捶,竟生生打断他的两条手臂,随后将他破布似的揉成一团,胡平生痛到尖叫,皮肉拉扯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乔乔充耳未闻,嘭地关上粉碎机的门,期盼看向奥斯汀:“放进去了!”
  “很好。”奥斯汀点头,他走到粉碎机旁,按下上面一个红色按钮。
  粉碎机启动了,它发出瘆人的嗡嗡声,像是某种规律的打拍器,其中却掺杂着胡平生的痛嚎和哀求,宛若一首突兀的协奏曲,充斥着众人的耳朵显得诡异而荒诞。
  渐渐的,男人的哀叫开始减弱,被粉碎机的声音所掩盖,到最后,粉碎机停了下来,“滴——”地发出一声长鸣。
  奥斯汀打开粉碎机的门,顿时一股烟雾喷出,混合着呛鼻的味道,所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到他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苹果,却有一半是腐烂的,黑色的表面还可以看到虫蛀的痕迹。
  端详着苹果,奥斯汀微微叹口气。
  “唉,果然是坏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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