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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章 会师

  “弟兄们,到大都城下吃晚饭!”第一军参谋长齐靖远亲自带领军属骑兵团,沿着京杭大运河右岸的通衢大道,快马加鞭向大都疾驰。
  他们从清州开始轻装急进倍道而行,于杨村会合了从海路过来,早已等待多时的辎重部队,两千多人的骑兵团再次轻装,营帐、粮食、草料、多余的大炮都甩给辎重部队逶迤北运,全团就只用马儿拖带了两门三斤炮。
  现而今,军主力升起的热气球上看得清清楚楚,京畿各地元军被突然到来的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惊弓之鸟般龟缩入大都城,妄图凭借高厚的城垣、充足的粮草负隅顽抗。除大都之外,北元政权的心脏,京畿地区,已空荡荡的没剩下一兵一卒,大可纵马疾驰直抵城下!
  挽马撒开四蹄跑得欢,炮车被拖着飞跑,车轱辘转得好似风火轮,齐靖远心里就乐开了花:虽然此战由出身故宋朝廷经制军队的老将张世杰指挥,但只要抢先一步赶到大都城下,用三斤炮对着城墙轰上一炮,将来军史上还不得说“第一军参谋长齐靖远,向北元敌人的首都、蒙古大汗忽必烈的汗八里发射了第一枚炮弹,打响了攻克帝都的第一炮”!
  第一军的基层士兵,很多来自东宁府之战朱焕手下起义、反正的老淮军官兵,中层以上的军官呢,则大部分出自陈淑桢畲汉义军,当年海上行朝的右丞相陈宜中、枢密使张世杰对义军多有排挤,第一军的人难免心有芥蒂。
  在黄河南岸结束休整,接到统帅部军令之后,很多老部下,包括齐靖远向陈吊眼表示了不平,可陈吊眼只是大度的笑笑:“咱们第一军老在南方打转转,山多水多,这一马平川的燕云大地上和蒙古人打,我还真有点怵头。张世杰张军长马步军天下无对,由他指挥,正是扬长避短嘛!你们,都给我回去,和兄弟部队精诚合作,服从命令!”
  第一军的辉煌战绩,在闽广之战、在四川钓鱼城、在长江南岸和淮扬之地,第一军的军官们出自擅长山地作战的畲汉义军……吸取张世杰指挥陆军百战百胜,水战却一败再败的经验,扬长避短也是楚风和统帅部成员的考虑。
  那时候齐靖远虽然佩服陈吊眼陈军长襟怀磊落,心头难免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失落,当兵打仗,谁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军史上?那可是无上的荣誉啊!
  一路北上,可奇怪了!陈军长总是莫名其妙的坏笑,几次三番的“小齐,其实我有事瞒着你,”这话说到嘴边上又吞了回去,蹲一边呵呵傻乐,弄得齐靖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陈吊眼的心思。
  服从命令听指挥,那没半点问题,你张世杰有什么命令,咱执行不打一点儿折扣;可攻打大都第一炮的荣誉嘛,还得归咱们第一军!
  昨天晚上到的杨村休息一晚,杨村到大都城二百里地,虽说站赤急报有七百里飞骑,可那是单人单骑接力传递,大军开拔日行五十里、骑兵百里,日行二百里就算骑兵也必须轻装急进,这才在下午到了通州南面。
  “弟兄们加把劲儿,到大都城下放炮给忽必烈报个信!”齐靖远大笑着挥动令旗,给骑兵团的官兵鼓劲。
  忽必烈,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君,常州、兴化、泉州、扬州……百姓们血泪斑斑,冤魂以千万计,无论淮扬子弟还是闽广儿郎,对他都恨之入骨,此时大军前进的方向就是暴君的巢穴,人人都奋勇向前,憋着劲儿赶路,哪怕鞍鞯把大腿两侧磨得出了血,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更要向马屁股上加两鞭子!
  好,好!齐靖远点点头,就凭这精气神,啥都不说了!
  西北面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道粗粗的线条,越向北行,渐渐能看清大都城垣的轮廓,齐靖远正待大叫一声“我来也”,就听得东北方向蹄声如雷,似有万马奔腾!
  “做好战斗准备!”
  参谋长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弹入膛、刀出鞘,警惕的看着北方,仅有的两门三斤炮也灌上了药包、炮弹,瞄准了威胁出现的方向。
  不应该啊,京畿各处元军都在向大都城收缩,一则凭城固守保命,二则护卫他们的大汗忽必烈,这一路行来都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嗯,难道?
  正在思忖,侦察参谋杜元华已从东北面纵马飞驰而来,这朔风劲吹,他还跑得满头大汗,高喊道:“姐夫,是张军长率骑兵到了,就在通惠河北岸!”
  啊!齐靖远傻了眼,望远镜中,通惠河北岸铁骑滚滚如潮水涌来,旌旗招展、铁甲寒霜,杀气腾腾奔向大都。
  震天军、骷髅军、第三军这些北方部队是机动编制,金刚、斩蛇、断刃和第一军这南方四个军是重装部队,另外还有个四川第二军是山地部队,自己所在的第一军火炮数量多而骑兵相对少,是一个团的编制,而张世杰第三军有一个师,骑兵兵源更是三分之二由辽东乃颜部蒙古武士组成,骑术也要好一些,如今他在通惠河北岸,比自己离大都还近些,这第一炮自然轮不到自己来开了!
  有人送上水壶,杜元华喝了口水缓了口气,心有不甘的道:“姐夫,可惜了,咱跑得屁股都磨烂了,还是被那张老头抢了先。”
  “什么张老头?要叫张军长!尊敬首长是汉军上下级的军礼,你都忘了么?只当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齐靖远心情不好,把小舅子一顿狠批。
  他心里何尝不失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在军史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将军,不是好将军,汉军军人把荣誉看得最重,就拿一块勋章来说,且不论退伍后的优待了,就是挂着勋章走在临安、泉州、琉球的大街上,大姑娘小媳妇投来热辣辣的目光,就让小伙子们觉得战场上舍生忘死有了价值。
  珍视荣誉,追求荣誉,是楚风为汉军打造的军魂内涵之一,数百里驱驰、首战敌都的荣誉落空,齐靖远自然心里不太舒服。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大汉帝国动员海运力量,一次运送一个军就已是极限,这次辽东海上运兵合围锦州,之后辽西走廊气候一天比一天恶劣,陆上运送辎重越来越困难,辽东定远堡囤积的战略储备物资,还得用船装载,绕过辽东半岛进入渤海湾,再登陆海阳、瑞州一带,直接送到辽西走廊的西端、和京畿接壤处,实在就没有办法再抽调海船运送淮北的第一军,只好让他们沿着大运河北上了。
  “哼,要是让我们在楚州乘海船经黄河入海,再登陆泥沽(天津)过来,才不会比他们慢呢!”
  杜元华还是有点愤愤不平,这些年,南方的大战恶战都是第一军在啃硬骨头,张世杰在辽东一直练骑兵没怎么打仗,前些日子第一军打张珪的时候,他也只是配合袭扰宁锦防线、牵制元军不能南下救援,哪晓得如今打北元都城,克帝都、灭盛国的当口,他倒跑前面去了!
  “且慢!”齐靖远挥挥手,制止了喋喋不休的小舅子,“看,他们停下来了。”
  通惠河北岸,传令兵挥动着双色旗,用旗语告诉这边:战役总指挥张世杰示下,令第一军军属骑兵团即可赶赴大都城下,展开试探性进攻!
  “这、这怎么可能?”杜元华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就算张世杰心甘情愿,第三军骑兵师的弟兄,肯把这个荣誉让给咱们?
  齐靖远让自己的传令兵用旗语询问,对方很快回复:张军长麾下长途驱驰部队疲惫,略作休整后即刻便来,你部速行!
  “这可奇怪了,张老头、不、张军长这还客气了?”杜元华喃喃的念叨着,打马走远。
  齐靖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搞侦察是把好手,其他的嘛,和小孩子也没多大区别!
  “走,弟兄们,大炮往忽必烈头上轰他娘的!”他甩着鞭花,一提缰绳,战马就泼剌剌冲了出去。
  通惠河北岸,骑兵师师长阿尔斯楞气急败坏的冲到了张世杰身前,几乎扯着喉咙在吼:“军长,咱们明明跑在了他们前面,咋把当先打大都的任务,让给第一军了?辽东诸部的弟兄们,哪个部族没有人死在临湟?大家伙儿都憋着气要揍忽必烈呢!”
  张世杰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笑道:“第一军在南方啃了那么多硬骨头,这次吃肉还是让他们先上嘛,否则人家说咱们啃骨头不去,吃肉就往前凑,这也不好听嘛。”
  “不行、不行,”阿尔斯楞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想出个理由:“我配合皇上演戏,脸上被乌仁图娅公主打的厉害,现在还疼呢!看、看,这儿、这儿,鞭痕都还没消,怎么也该让我头一个打大都嘛!”
  旁边的副军长苏刘义闻言笑了起来,一脚踹到这家伙屁股上:“去你的!被小姑娘拿鞭子挠两下,你也有脸拿出来说,豪爽的蒙古武士,为朋友连命都可以不要,还和友军计较这些吗?”
  阿尔斯楞还待再争,张世杰锤着背咳了两声,肺里的空气进出好像破烂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咳咳,哎~老了唷,刚才一顿猛跑,初时不觉得,这阵子只觉得胸膛里火在烧……阿尔斯楞啊,你等一等,等我休息片刻,就立马去打大都,如何?”
  张世杰一项自夸老当益壮,他会因为纵马疾驰而疲惫?不像,怎么都不像!阿尔斯楞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可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难道还能和一位父执辈的老人家争执?他悻悻的打马离去。
  待他走后,苏刘义沉吟半晌,斟酌着问道:“老泰山,咱们故宋过来的,两朝为将,您马步军天下无对,之前在故宋被贾似道活活坑了,到大汉又被派到辽东,却没多少用兵的机会,连陆猛、陈吊眼这样的后起之秀,都成了世之名将,您却……”
  是的,张世杰马步军天下无双无对,伯颜尚且徒呼奈何,无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在故宋就不消说了,到大汉之后呢一直待在北方练兵,没多少机会施展,虽则大汉皇帝楚风不计前嫌,授予大都战役的最高指挥官职务,可张世杰已近暮年,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几次呢?
  焦山、崖山两次大败,是张世杰一生的痛处,而率兵直趋大都城下,打响攻克敌都的第一炮,这样的荣耀甚至比战场指挥官更能洗刷失败的耻辱,重现军人的荣誉啊!
  张世杰笑笑,大度的摆了摆手,“贤婿,若是别人我便把功劳抢了也罢,偏生这第一军,那是非得让他们不可的。”
  “老泰山是说当初与陈总督姑侄的芥蒂?”
  “非也非也!”张世杰大笑着摇头,“些须小事,陈军长必不记在心上,第三皇后品行霁月光风,也不消说。我是道伯颜南侵、宋室倾颓,你我二人兴兵,还是身为朝廷大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耳;陈淑桢一介女子,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以孤军弱旅迭挫强敌,古今中外都闻所未闻,足令我男儿愧杀!事到如今,难道不应该让她一让?吾非让第一军,吾让陈淑桢也!”
  苏刘义缓缓点头,正在此时,就听得西面有两下炮声传来,炮声清脆爽利,正是三斤炮发射的特有声音。
  阿尔斯楞骑着骏马跑来,脸上的神色已经沮丧到了极点,“老军长,您休息好了没有?第一军、第一军他们在打大都城墙啦!再不快些去,就被他们打破啦!”
  苏刘义差点没一嘴口水喷到阿尔斯楞脸上:大都经刘秉中、郭守敬营建,城垣高厚天下第一,城中守军至少有七八万蒙古精兵,要是第一军的一个骑兵团就把它拿下来了,那今后还打个什么仗?让齐靖远领着这个团,从大都城一路打上哈喇和林,再杀上基辅罗斯,转头取了巴格达,不就得了?
  阿尔斯楞也有些脸红,知道自己太夸张了,这不求战心切吗?看着人家在城下放炮,那心里头就好像有七八百只耗子在挠似的,痒的难受,恨不能立马冲到大都城下面去,跟着放两炮、打两枪才解馋呢!
  张世杰看了看手下爱将,哈哈大笑着跳上马背,“驾!”一鞭子抽下,那马儿四蹄腾空飞起,好似一道闪电往前冲去。
  阿尔斯楞都差点哭出来了:这还叫老迈疲惫,不得不停下休息?我看您老人家身体比二十岁小伙子还棒啊!
  “愣着干啥?还不跟上去!”苏刘义忍着笑,一拍阿尔斯楞的肩膀,后者才恍然大悟,追张世杰去了。
  只有两门三斤炮,炮声虽然不密集,炮弹的威力也只能给坚固高厚的大都城墙留下两道浅浅的印痕,但火炮的响声已经震动了整座大都城,已然让城中千千万万军民百姓听到了大汉帝国的怒吼。
  “听呀!这是咱们子弟兵在放炮攻城了,他们保的是真龙天子,是来救百姓的呀!”张大娘不停的用手绢擦着眼泪,但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干,最后她干脆放弃了努力,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是啊,是啊”,刘老爹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脊,喃喃的道:“汉军来了,赵孟頫国公爷回来了,大汉皇帝真龙天子也要驾到,今后不会有欺压咱们的蒙古兵,再也不会有放羊羔儿息的色目商人了!”
  此时此刻,他心头只有一丝隐痛:儿子,媳妇,要是汉军能早来那么几年,你们现在就还能活得好好的,而不是城外乱坟岗上凄凄凉凉的一抔黄土啊!
  四周小广场上,许许多多百姓扶老携幼走出了家门,聆听着城外传来的炮声,在他们耳中,这炮声比过年放的鞭炮还要动听,简直像美妙的音乐那样深入人心!他们听着隆隆的炮声,他们已陶醉在炮声中。
  这不是战争的嘶吼,而是自由来临的礼炮!如黄钟大吕,振耳发聩。
  当然也有人在这炮声中瑟瑟发抖,比如欺压百姓的色目混混,他们已胆战心惊,随着炮声的响起,他们知道,在汉民百姓聚居的大都南城横行无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还有往日骄横的蒙古武士,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给城中显贵们制造了一种末日来临的气氛。
  精锐部队随着张珪南下,在淮北全军覆没,留守通州、香河等地的京畿驻军,显然无力抵挡汉军南北对进的四个军、十六万全副武装的铁甲雄师,他们逃进了城中,却一时间没有得到同一的指挥,更给末日危城增添了兵荒马乱的气象。
  中书省,新任的参知政事、财政大臣卢世荣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带着蜡黄,得好像经年未曾粉刷的墙壁。
  “完了,完了,全完了!”卢世荣感觉到了末日即将来临,他替忽必烈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疯狂搜刮民脂民膏,姓名高踞汉奸榜上第四位,要是落到汉军手中,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可怕,实在可怕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辛辛苦苦积攒财富,努力钻营往上爬,到头来却全都落了一场空,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对,我还有救命稻草,我还有机会!”卢世荣死灰般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丝光彩,他不停的低声念叨着,一再重复的念叨着:“我还有钱,我拿钱买命,汉军打这么多仗,他们国库空虚,需要钱……”
  与此同时,大都北城权贵聚居的地方,怪石嶙峋、小桥流水,一派江南风光的庭院中,留梦炎苍老的脸木木呆呆,浑如僵尸一般,可怕的老人斑布满了他的脸庞,好像一块块乌云遮住了心灵。
  完蛋了!留梦炎比卢世荣更为明智,他知道一切挣扎都失去了意义,现在就是等着死亡的降临吧!
  大汉帝国不会饶恕罪人,更不会饶恕汉奸、叛徒!
  “两浙有留梦炎,实为两浙之羞,嘿嘿,两浙之羞啊!”留梦炎昏花的老眼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他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学李庭芝,不学文天祥,不学陈文龙?最多一死了之,留下万古清名……
  可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对死亡的恐惧让留梦炎做出了和李庭芝、陈文龙截然相反的选择,一步错、步步错,当死亡的威胁过去之后,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又让他主动和北元朝廷勾搭,并出谋划策,替忽必烈谋划怎样镇压南方的同族——那时候,留梦炎称南方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炎黄子孙为“南蛮子”!怎样杀掉更多的南蛮子,怎样让南蛮子心甘情愿或者心不甘请不愿的服从大汗的统治,成为他殚精竭虑思考的问题。
  一桩桩、一件件,留梦炎虽然双手没有沾上百姓鲜血,但他的计谋、他的挑唆,受害的百姓何止千千万万?
  罪莫大焉,罪不容诛!
  “两浙之耻,嘿嘿,两浙之耻啊!”留梦炎反复念叨着,回过头来,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苟活的这几年,其实和死掉有什么区别?连两浙乡党都以自己为耻辱,一人之姓名竟然能令一省蒙羞!
  “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这道镶嵌两人姓名的名联,又浮上了留梦炎心头,范文虎已经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地抉择,获得了新生,而留梦炎呢?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悔恨交加,留梦炎形容枯槁,已如行尸走肉。
  “大汗,大汗再不走,等反贼合围,咱们就危险了呀!”月儿鲁那颜玉昔帖木儿还在苦苦劝告着,无奈忽必烈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就是不离开他的汗八里。
  这是他统治的中心,帝国权威的象征,要是离开这里,什么正朔什么天子,不都全完了吗?
  大儒赵复还留在朝中,叶李完蛋了,留梦炎失去了信心,但他还想赌一把,毕竟四大汗国的军队陆续赶来,忽必烈在漠北哈喇和林、六盘山、上都路、应昌府各大营还有几十万大军,古北口和居庸关各有万余兵力,加起来为数不少,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赵复用汉人名句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之耻辱算不得什么,大汗只要北上塞外,集合岭北诸王、四大汗国、各大营驻军,就能凑齐百万雄师,再徐图南下进兵,一举灭汉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玉昔帖木儿点点头,赵复说的倒也有道理,希望能重新激起大汗的雄心壮志吧!
  “哼哼,祖宗基业被朕弄到如此田地,还有什么脸回漠北?”忽必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打击实在太大了,从掌控全天下的苍天之主,到坐困大都城中的亡国之君,谁能受得了?忽必烈虽然雄材大略,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迭遭打击之下,心智也难免丧乱。
  赵复嘿嘿一笑:“想我大元太祖皇帝尊讳成吉思汗铁木真,崛起朔漠一统天下,前古未有之雄主,也曾有妻子孛儿帖被塔塔尔人抢走,也曾在十三翼之战败北,他何曾有过气馁?大汗,咱们走吧,漠北各大营还有几十万大军,足够翻盘!”
  对啊,伟大的成吉思汗也不是一直胜利,他同样有失败的时候,要是从那时候就一蹶不振,还有后来的蒙古帝国,还有令天下人胆寒的赫赫兵威吗?
  忽必烈不愧为一代雄主,精神顿时振作起来,猛的从御座上站起,“赵先生说的是,好,召集朝臣随朕北上!”
  “留梦炎留丞相、卢世荣卢参政等人回府去了,是不是等他们?”玉昔帖木儿问道。
  忽必烈大手一挥,“不等了,不,派人去他们家,抄没财物,这些不忠不义的家伙,在危急关头抛弃朕离开,朕也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赵复顿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想逃走的呀,只不过鬼使神差留下来劝了这半天,却不曾想逃过一劫。
  玉昔帖木儿却是喜笑颜开:“对,用这些奸臣的家财充作军费,将来在漠北整顿兵马,等明年开春,咱们再下中原!”
  赵复暗暗感叹:好狠,好狠的蒙古人啊,就是这一步走错,就要被他们抄家灭族!
  忽然又庆幸起来:幸好、幸好自己选对了路,否则现在还不定什么下场呢!
  两个时辰以后,趁着城外的汉军还没有完成合围,趁着夜色,大都城北面城墙悄悄打开,一行人骑着马儿,奔向西北居庸关方向。
  “大汗逃走了!天呐,大汗逃走了!”有人在深宫大声叫喊起来,惊骇欲绝喊声从宫中传出,传到高高的宫墙之外,传到了汉民百姓的耳朵里,渐渐全城大哗,沸腾的声浪传到了城外。
  张世杰的军队已在城外和先期到达的齐靖远会合,两位指挥官的手紧紧相握,听得城中叫喊,张世杰大笑道:“走,咱们可以准备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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