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角斗场

  朴智星是谁，用棒子的话来说是曼联名宿。
  但此刻他们的曼联名宿，却因为喘不过气被套上呼吸器抬下了场。
  许丁茂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翻着白眼的朴智星，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真的是英超那个跑不死吗？
  老成这样了？
  回来被闷了两脚，就不行了？
  上不来气了？
  那我要不要换下他？
  许丁茂眼中阴晴不定。
  朴智星在场上发挥的不止是技战术的作用，更是名气上可以和王小冬抗衡的头牌。
  现在开哨还不到10分钟，朴智星就因伤下场。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场上场外骂声一片，可这些脏话并不能帮助许丁茂做出决定，也不能帮助他改变局面。
  然而就在许丁茂犹豫不决时，裁判的哨声再次响了起来。
  看着不断朝场边招呼的李青龙，许丁茂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好像明白对面的中国队要做什么了。
  这一次队医急匆匆地跑上场，又急匆匆地抬下了一名南朝鲜队员。
  是金斗炫。
  那个之前推了王小冬一下却没推动的棒子。
  此刻他双眼紧闭，舌尖却出现在嘴唇边缘。
  “他暂时失去了意识。”
  队医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金斗炫鼻孔下方。
  吸了一口小瓶中的气体后，金斗炫浑身一颤，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队医？教练？”
  “我...我这是在哪？”
  队医看了看许丁茂，当着他的面伸出了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在金斗炫说出“2”的瞬间，队医猛地抽出了第三根手指。
  “你怎么又变成3了？”
  队医再次回过头望向许丁茂，许丁茂点点头。
  金斗炫还知道队医是临时更改的，那说明意识没什么大问题。
  “辛苦你了，斗炫，请你务必完成你在场上的任务！”
  许丁茂大手一挥，又将金斗炫“轰”回了球场。
  “诶？”
  “南朝鲜换人了。”
  “开场第9分钟，南朝鲜主教练许丁茂将朴智星换下，换上了宋钟国。”
  “这么早就换人，看样子朴智星一定是不行了。”
  “让我们再看一次刚刚的画面，王小冬这一脚准确无误地闷在了朴智星胸口，和第一脚的位置一模一样...”
  虽然比赛才踢了10分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赛是没办法善始善终了。
  电视机前，唯恐天下不乱的巴洛特利捧着爆米花，大声为王小冬欢呼。
  “哟，dong，好样的，干死那群棒子！”
  王小冬离开的这几天，巴洛特利在队友的劝导下，交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友。
  目前这个女友在一家电视台任职，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
  比赛重新开始后，南朝鲜的进攻明显迟缓下来。
  所有的球都是躲着王小冬传，所有的进攻也都是绕开王小冬所在的一边。
  哪怕延误了战机，也要进行转移。
  在这种情况下，球权又怎能一直控制住？
  终于，皮球又经过传递，被王小冬踩在脚下。
  像刚刚一样，得到皮球的王小冬直奔金斗炫而去。
  两人隔着七八米，看到王小冬抡腿后，金斗炫下意识举起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脸和头。
  一秒钟后，臆想中的破空声并没有在耳边响起，胳膊上也没有任何触感。
  疑惑的金斗炫下意识放松警惕，刚撂下胳膊打算看一眼什么情况，那枚黑白相间的皮球瞬间又和他的鼻梁做了一个亲密接触。
  嘭！
  一抹血花飞溅，金斗炫应声倒地。
  看到又有队友倒地，气急败坏的南朝鲜队员们再次一窝蜂地朝王小冬靠拢。
  看出对手的暴怒，王小冬这一次并没有得寸进尺继续，而是直接将皮球踢出了边界。
  裁判见状，也连忙吹响口中的哨子，并且示意其它中国队员上前将王小冬“保护”住。
  三分钟后，南朝鲜再一次选择了换人。
  几个摄像机屏幕一直对着被担架抬出球场的金斗炫，另外几个摄像机镜头聚焦在一脸严肃，等待上场的金致佑脸上。
  此刻他就像一名即将上战场的战士，还是敢死队的兵那种。
  “南朝鲜又换人了。”
  “这一次又是受伤。”
  “王小冬一脚踢在了金斗炫的鼻梁上。”
  “看样子金斗炫的意识情况并不是很好。”
  贺委的声音都有些低。
  作为央视解说员，良心告诉他并不是很赞同王小冬这么做。
  但不知为何，内心却一直有一种狂喜不断涌出，被他多年累积的理性强烈地压制住。
  贺委想：可能不止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吧...
  当看到开场15分钟就因伤换了两人时，看台上南朝鲜球迷的气愤到达了巅峰。
  他们破口大骂着，就像村头的泼妇一样。
  场边的安保在不断维持着秩序，生怕有球迷冲下看台闹事，毁了这场主场世预赛。
  但是十五分钟后，他们还是迎来了几个控制不住情绪的球迷。
  “哦噢...”
  “球场边发生了一些骚乱。”
  “一些南朝鲜球迷不顾一切地奔下看台，但全都被保安拦住。”
  “比赛因此中断。”
  比赛并不是因此中断。
  而是在这之前塞班就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这一次，被抬下场的是之前那个和王小冬顶牛的李根镐。
  他之前叫嚣着让王小冬死在这里。
  但现在，被抬出场的却是他。
  郑志、李伟峰、孙翔...甚至连曾诚都跑上来将王小冬团团护住。
  这些国脚们此刻也清楚无比。
  他们今天上场来不是踢球的，就是来给王小冬当保镖的。
  别看汉城体育场挤进了几万南朝鲜球迷。
  但在大军包围的情况下，中国人又何曾怂过？
  看郑志那架势。
  分明是在说：“要想动小冬一根毫毛，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再说！”
  因为球迷的闹事，这次暂停的时间有些长。
  南朝鲜的队医用尽一切手段，希望将李根镐唤醒。
  那个小瓶都快被队医塞进他鼻孔里了。
  可是除了抽搐以外，李根镐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
  想想也是，他这是第三次被抬下场了。
  比赛踢了奖金半个钟头，双方虽然连一脚射门都没有，但黄牌却吃了不少。
  包括下场的三名球员，南朝鲜一共吃了六张黄牌，中国队也吃了三张。
  但问题是，许丁茂现在面临着一个最糟糕的情况。
  比赛还没到半个点，就要打空所有换人名额。
  最后看着队医摇头的表情，许丁茂长叹一口气，用崔成国将李根镐换下。
  至此，比赛刚进行到第29分钟，南朝鲜用光了三个换人名额。
  比赛在暂停了10分钟后，重新恢复了正常。
  但这一次，除了看台上的球迷依旧在叫嚣以外，场内的南朝鲜队员却有些退缩了。
  他们不再一窝蜂似的攻过半场，甚至有几次进攻机会还在中场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导致在无意义的倒脚中，被中国队断掉。
  这期间里，中国队利用中前场的断球反击，打出了几次漂亮进攻。
  甚至董芳拙的射门打中了门柱，差一点就改写了比分。
  在这脚立柱出现后，站在门前的郑成龙忍不住了。
  他张开嘴冲着队友们大吼：“喂，你们在做什么？”
  “能不能精神一点？”
  “有什么好怕的？”
  “难道你们就这么怕死吗？”
  “你们没听到看台上的球迷在喊什么吗？”
  鸟语一直是那个鸟语，国脚们听起来都一样，但对南朝鲜队员来说，他们在仔细听过后，脸色却变了。
  一些南朝鲜球迷看到场上这样的形势，开始咒骂自家队员是孬种，无能，窝囊废。
  在这样的谩骂声中，离得最近的郑成龙成为了炮轰集火对象。
  虽然看到了三名队友已经被抬下场，但毕竟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郑成龙眼看着球门就要失守，终于忍不住开始斥责起自己的队友。
  听到郑成龙的斥责，几名后卫瞬间变了脸色，但好歹还忍住了；但中前场的队员却有些不满，不少人反唇相讥，好在被一旁还有些理智的队友拦了下来。
  被捂住嘴巴的李青龙奋力扒开金致佑的手，恼怒地说道：“他说什么风凉话？他知道我们在前面顶着多大的压力？他根本不知道，那个dong简直是魔鬼！！！”
  “唉，你别说了，再说，这球真没法踢了！”金致佑无奈地摇着头。
  虽然没有立刻爆发，但如此一来，这个扣暂时在南朝鲜队员心里系上了个死结。
  比赛进行到上半场第42分钟，这会儿队员的体力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踢得没那么激烈，双方的冲突少了许多。
  最主要的是，球权一直在中国队几名前腰脚下。
  王小冬作为单后腰，即便是中后卫李伟峰冲进对方禁区内挣顶，他也依旧牢牢地守住自己的位置，没有再次上前。
  “懦夫，孬种！”
  在中国队下底传中造成的头球攻门后，看台上的南朝鲜球迷再一次爆发了情绪。
  “一群没有卵蛋的人！”
  “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你们畏畏缩缩个什么？敢不敢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出来踢球？”
  听到自家球迷如此怒骂，李青龙终于忍不住了。
  “他nnd，怕什么怕？我就不信他有着脚法！”
  “冲！”
  “你们不冲，我冲！”
  眼看着李青龙举手要球，郑成龙直接凌空抡腿，开出一记大脚。
  这脚球不但传得精准无比，还恰好打了中国队一次反击。
  看着头顶笔直飞来的皮球，李青龙觉得自己也在跟着飞翔。
  皮球稳稳地落在李青龙脚弓上，然后被他卸在身前两米开外的位置。
  在一个高速冲刺的队员面前，这个停球距离并没有什么。
  唯一令李青龙不满的是，看到自己这个停球距离，正对面的王小冬也开始加速朝皮球冲来。
  这一刻，李青龙脑子里蹦出的成语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是与之相反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眼看着迎面冲来的王小冬，李青龙深吸一口气，大声吼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双腿迈得飞快，赌的就是自己能提前一步顺走皮球，迎面趟开王小冬的防守，利用交错的瞬间过掉对方。
  然而李青龙为自己鼓气的做法，在王小冬眼中，就像抗日剧里被咱们军队包围，走投无路发起冲锋的丧家之犬而已。
  可即便面对这样的敌人，王小冬仍然用狮子搏兔的力量去对付对手。
  尊敬对方？
  不存在的！
  这里又不是真的战场！
  李青龙又不是真的军人。
  他不过是一个球员罢了。
  一个在正面对抗中，被迎面冲来的王小冬吓破胆的棒子而已。
  对手在用不停的大吼给自己鼓劲儿，王小冬却用余光，计算着和皮球之间的距离。
  球在向我滚动，对方在追球跑，我们的速度都到达巅峰...
  这球我不用铲就能断下。
  再然后...
  他确定要和我对脚？
  想清楚这些后，王小冬也开始在心里做着倒计时。
  这不是触球的倒计时，而是李青龙告别足球场的倒计时。
  1988年出生的李青龙，不但只比王小冬大一岁，从小就被称为足球神童的他还背负着南朝鲜新一代球员的重任。
  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像前辈一样，保持对亚洲其他各支球队的掣肘以外，将南朝鲜发展成一流强队。
  目前李青龙为首尔一线队效力，并且已经有不少欧洲球探相中了他，甚至许诺年末，就可以将他带到欧洲。
  这样一个足球天才，不止是他父亲的骄傲，还是南朝鲜足球界的期待。
  但谁都清楚。
  足球天才千千万，能真正踢出来的，没那么几个。
  他们面临的最大敌人不是教练、同行、政府官员、足协政策...而是统一的一个敌人：伤病。
  “4、3、2...”
  在两人即将撞在一起的那一刻，李青龙肾上腺素激增，时间对他来说变得很慢很慢。
  慢到他甚至能读清楚王小冬的唇语，并且思考其中的含义。
  “1！”
  倒计时结束。
  砰！！！
  首尔球场上响起一声炸响，尘埃四起。
  这一刻，不止是跟着李青龙前插的两名南朝鲜队员愣住了，就连回追的杜薇等人也下意识停下脚步。
  “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
  直到十年后塞班退役，告别了他的执法生涯，他还念念不忘着今天发生的一幕。
  王小冬和李青龙在同一时间都用右脚击中了皮球不同的方向。
  本是一次普通的对脚，但下一秒，身高一米八零、体重60公斤的李青龙上半身前倾，和王小冬对脚的右腿飞速朝后荡起。
  在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七十七公斤的王小冬面前，李青龙整个人大头朝下，做了一个张牙舞爪地前空翻。
  嘭！
  尘埃落定。
  李青龙的后背狠狠地摔在草皮上。
  然而最令旁边人后脊发凉的，却是两人对脚瞬间产生的骨裂声。
  那声音清脆而空灵，在球鞋与皮革相撞的轰鸣声中，显得那样的刺耳。
  “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是塞班脑袋中冒出的第二个想法。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吹王小冬犯规...无论哪一次，都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但即便是李青龙已经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断打滚，他依旧没有任何掏牌的意思。
  “哔！！！”
  一声长哨。
  球还没有出界。
  但这是他作为一名裁判，对李青龙的遭遇做出的最人道的判罚。
  不用其他人吱声，南朝鲜队医们便急匆匆拎着担架上场。
  塞班这是扭过头，他刚好和王小冬对视在一起。
  他看到了一抹微笑。
  一抹微笑，出现在王小冬的嘴角。
  明明笑的那么阳光。
  但在塞班看来，却如同地狱。
  这一刻，塞班的心都凉了。
  下一秒，他看到了王小冬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
  那分明是在说：你和我是同一战线的。
  塞班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不得不承认，王小冬正履行着他的诺言。
  球场边，许丁茂已经变得目光呆滞。
  似乎球场上出现任何情况他都不会意外。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前些天中国队遭遇到了什么，作为一名教练，曾经在中国执教过的教练，他也觉得那些球迷做的有些过了。
  但也仅此而已。
  哪怕今天满球场的球迷都在谩骂，他也觉得这是主场的优势。
  但直到手下仰仗的大将一个又一个被抬出场，他终于慌了。
  现在，慌乱的心神早已变得麻木。
  他点点头，像之前那三次一样，催促着工作人员快速将李青龙送医。
  和之前三个不一样的是，李青龙这会儿保持着清醒状态，膝盖微弯，豆大的汗珠却流满了脸颊。
  他的骨头伤到了。
  再看场上的王小冬，他正嬉皮笑脸地拎着一个踢破内胆的皮球，找场边的球童换一个新的。
  他刚刚用了多大的力量在对这一脚？
  是他本就力大如此，还是在这瞬间故意使出的爆发？
  或许除了王小冬本人以外，已无人知晓。
  比赛在一片肃穆中恢复，又在一片死寂中结束。
  从李青龙下场的那一刻开始，双方的天平便发生了倾斜。
  之前南朝鲜队员下场时，现场的中国球迷还在欢呼雀跃；但这一次李青龙离场，看台上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球迷们在恍惚间有种错觉，从这一刻开始，这座足球场已经不再为足球服务。
  它被改成一个新的名字：罗马角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