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三章 忘记那段感情

  他话音刚落，穆老太爷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厉声呵斥道，“那是因为你们太会耍手段，赢得了舆/论的同情，不管怎么样，都更改不了你们罔顾伦理的事实！我还是那句话，想要娶她，除非我死！”
  老太爷中气十足，这一通呵斥犹如雷鸣，沉重地炸响在空中。
  穆宸寒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漠的目光平视着前方，淡淡道，“就因为我们曾经是叔嫂关系，所以你们反对？”
  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宸寒，你可能会觉得我们太顽固，太看重伦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罔顾伦理，强行在一起，怎么向希晨解释？他依旧当你的侄子，还是与你们相认，做你们的儿子？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们的关系，会伤害到希晨？”
  穆宸寒沉默片刻，缓缓道，“这件事我考虑得很清楚，希晨是我的儿子，我要恢复他的身份，我不能让他一辈子背着‘遗腹子’的名头。”
  “恢复他的身份？”老太爷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你要怎么向外界宣布他的身份？说希晨是你跟莫凌有染，生下的私生子吗？你这是要毁了穆家，毁了你自己！还会毁了希晨！”
  穆宸寒手指微微握紧，眼底掀起晦暗的风暴，薄唇紧紧绷着，半晌，沉沉地吐出一句话，“希晨不是私生子。”
  老太爷气得跳脚，眼毛火光地大骂，“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希晨是你们婚内生下的孩子吗？不是私生子是什么？气死了，气死我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老太爷猛地抄起拐杖，朝着穆宸寒身上打去，穆博远见状，赶紧上前阻拦，抓住老太爷的手臂，替穆宸寒求情，“爸，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别气坏了身子……”
  “这话没法好好说！”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跺着脚大骂，“你听听他说的叫什么话，你怎么养出这么不懂事的混账来！”
  “好了，老头子，别激动！”老夫人担心老伴儿气出好歹，赶紧用手拍抚着他的胸口，说道，“你消消气，别激动，这件事我们慢慢解决啊……”
  老太爷似是想到什么，怒目圆睁，瞪着穆宸寒，却也没有再怒火三丈地呵斥他。
  “宸寒”老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让你放弃莫凌，实在是为难你，但是，希晨毕竟是你的孩子，你也应该为他想想。要是他的身世曝光出去，受到伤害最大的便是他。我们大人，被人骂几句，嘲笑几句，忍忍也就罢了，他一个孩子被人指指点点，你让他怎么承受？”
  穆宸寒沉默半晌，说道，“我已经想好处理的方法，决计不会让希晨受到伤害。”
  老夫人问，“什么办法？”
  穆宸寒目光微微一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时机成熟，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
  老夫人还未说话，老太爷已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处理办法，就想敷衍我们同意你跟莫凌的婚事！”
  “好了，老头子，有话好好说，你别总是这么激动，小心你的血压！”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宸寒，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万全之策，既能让你跟莫凌在一起，又不损害到穆家，损害到希晨。我问你，你就真的那么想跟她在一起，不惜抛下我们这个家，抛下我们几个老的？”
  穆宸寒目光越来越幽深，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攥紧，沉声道，“奶奶，在我看来，这两者并不是不能兼容，事实证明，我跟莫凌在一起，并不会损害到穆家，而且能给希晨一个完整的家，您不会不知道，他有多么希望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爸爸，有妈妈！奶奶，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谈判，有争执，有据理力争，有怒火咆哮，最终，他们双方还是固执己见，谁也没能说服谁。
  转眼间已经傍晚，仆人已经摆好饭菜，请他们下楼用餐。
  穆博远和穆宸寒先行一步，两人走在楼道里，穆博远压低声音说道，“你当真不肯妥协？”
  穆宸寒转头看他，漆黑的眼眸闪了闪，唇边勾起一抹笑，不答反问，“爸，现在妈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你为什么还对她不离不弃？”
  穆博远微微一怔，沉默几秒，说道，“因为责任吧，我跟你妈妈是夫妻，不管她发生什么事，我都应该对她不离不弃的。”
  “因为是夫妻……”这几个字被穆宸寒细细地咀嚼一番，然后，他唇边的笑容加深，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爸，在我的心里，莫凌也是我的妻子，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不可能放弃她。”
  不可能放弃她……儿子的意志很坚定啊，看来，只有最后一种办法阻止他了……虽然，他并不希望用那种方式阻止儿子。
  穆博远眉宇间笼罩着一团抑郁之色，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唯一的儿子，他的心情极为复杂，嘴唇蠕动几下，终究什么也没有用，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穆宸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眸光微微一闪，微笑着说，“爸，你今天有点反常，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穆博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一僵，很快，将手收了回来，在心底天人交战一番，无奈地说道，“如果我让你忘记莫凌，重新去喜欢一个人，你会听我的么？与其说一些废话，还不如不说了。走吧，吃饭去。”
  说完，他先穆宸寒一步，走在前面，曾经高大挺拔的背影，现在已经被岁月染上了苍老的痕迹。
  穆宸寒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微微握紧，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意。
  餐桌上气氛依旧紧张，沉闷，谁也没有说话，闷着头用餐。
  仆人送上来一盅补品，放到穆宸寒面前，穆老夫人说道，“这盅补品，是我特地让厨房给你炖的，你这段时间两头奔波，都瘦了，快趁热喝了吧。”
  “嗯，谢谢奶奶。”
  穆宸寒用勺子搅了搅补品，闻到淡淡的药材香味，待汤凉了一些，他端起碗，将汤饮尽。
  老夫人眼中含着殷切之色，看着他将一碗补品喝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穆宸寒本想打电话给莫凌，但老夫人叫住他，让他陪她在园子里逛一逛，消消食。
  穆宸寒收起手机，搀着老夫人的手臂在园子里闲逛，两人走在灯火昏暗的小路上，老夫人突发感慨，“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你跟念琛才五六岁，每到夏天天热，你们两个小家伙吃完饭就拉着我跟你爷爷，说是到园子里纳凉，还缠着我们讲故事给你们听……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园子里风景变了，住在这里的人也变了，念琛不在了，你也走得远远的，好久才回来一次，哎，不知道我们还能这样看着你们多久……”
  “奶奶……”
  “你不用多说”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无情的人，你也有你的苦衷。”
  穆宸寒握紧她的手，“奶奶，你跟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你们还要看着希晨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
  老夫人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我们都活成老妖怪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谈到有关莫凌的事情，气氛很融洽，逛了没多久，穆宸寒感觉一阵睡意袭来，老夫人看了看他的脸色，笑着说道，“今天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主宅这边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你就别回雅园了。”
  穆家长房三位少爷成年后独自居住的院落，分别叫静园、雅园、馨园，排行老二的穆宸寒居住的便是雅园。
  穆宸寒点了点头，说，“好，那我陪奶奶回去休息吧。”
  将老夫人送回房间之后，穆宸寒来到三楼，他成年之前曾经居住过的房间。
  房间里打扫得纤尘不染，摆设依旧，恍然间，好似回到年轻时的岁月。
  穆宸寒将视线投向桌面，那里，摆放着一张单人照片，十八岁的少年，风华正茂，英俊伟岸，脸上严肃的表情，为他增添了几分沉冷稳重的气质。
  他走到桌前，伸手拿起相框，幽深的目光盯着照片上的少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越攥越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的眼底涌动着隐忍和沉痛，声音低哑，犹如未经打磨的石头相撞发出的声音，“答应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
  照片上的少年，目光坚毅，薄唇微微绷着，表情严肃极了，就好像在对他说“你早就食言了”。
  穆宸寒唇角僵硬地扯了扯，自嘲地低语，“抱歉，答应你的事情，我好像一件都没有做到。”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冷清。
  拿着相框，沉默了许久，疲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放下照片，拿出手机，打算给莫凌打一通电话，刚刚解开屏幕密码，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手指咣当掉落在地，他高大挺拔的身体直直地倒在*上。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敲门声响了几下，没有得到回应，便停了下来，又过了几秒钟，传来钥匙开启门锁的声音。
  很快，房门被打开，推门而入的，是穆老夫人跟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穆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房门钥匙，苍老的双眼望向房间里的大*，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宸寒？”
  穆宸寒仰躺在*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老夫人明显松了口气，说道，“看来汤里面的药效发作，他已经睡着了。王先生，你现在就开始帮他治疗吧。”
  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名叫王晖，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催眠大师，他研究了一种药物，将这种药物给受术者服用之后，就会让受术者进入催眠状态，进入催眠状态的人，表面上就像睡着了一般，实际上，他会跟催眠师保持着密切的感应关系，催眠师也就可以借此机会对他进行催眠。
  穆宸寒服用的那碗补品里面，就被放了这种药物。
  王晖扫了一眼躺在*上的男人，对老夫人微笑着说道，“抱歉，老夫人，我在催眠的时候，不习惯有旁人在场。”
  “那好，我先出去，我的孙子就交给你了，王先生，请你一定要治好他。”
  王晖点了点头，“我会的。”
  老夫人离开之前，拿走了穆宸寒遗落在*前的手机，按了关机键之后，她将手机装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然后叫来管家，吩咐说，“管家，从这一刻开始，不管有谁打电话找二少爷，就说他不在家。”
  管家恭敬地说道，“好的，老夫人，我马上吩咐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王晖和穆宸寒两个人，王晖将西装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然后将衬衫衣袖挽了一截，拖了一把椅子到*前。
  他坐在椅子上，双目凝视着“睡着”的穆宸寒，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闭着双眼，“睡得很香”的穆宸寒突然开口，喃喃低语，“穆宸寒。”
  王晖又问，“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
  穆宸寒没有立刻回答，他好像在思索一般，过了几秒钟，才说道，“不是很满意。”
  王晖目光一闪，诱导式地发问，“哪里不满意？”
  穆宸寒痛苦地皱起眉头，喃喃道，“我喜欢的女人……家里人不接受……我希望他们能够接受她……”
  “你喜欢的女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的家人不愿意接受她？”
  “她叫莫凌……”穆宸寒脸上的痛苦之色更胜，就连声音，也压抑着某种痛苦，“她曾经是我名义上的大嫂……家人认为我们违背伦理，不肯让我们在一起……”
  王晖声音温和了许多，缓缓地问，“那你爱她吗？”
  穆宸寒肯定地回答，“爱。”
  “有多爱？你会为她放弃自己的金钱、地位，甚至家人吗？”
  穆宸寒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缓缓握了起来，眉头紧紧蹙着，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许久，他说，“金钱、地位都可以放弃，家人……为什么家人就不能接受我们？明明不需要发展到那一步的……”
  王晖追问，“万一发展到那一步呢？”
  穆宸寒突然平静下来，眉头舒展开，握紧的双手也放松了，他缓缓说道，“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我也不会放弃她……家人，我还可以用另外的方式爱他们，可她，我已经不想再失去……”
  “你曾经失去过她？”
  “是……”他似乎回想起痛苦的记忆，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蹙起，薄唇微微一掀，低声呢喃，“五年前，我失去过她，很痛苦，就像心脏被人活生生地剜了一样……我没有办法再承受那种痛苦……”
  王晖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越发温和，带着蛊惑，缓缓地说，“遗忘是治疗痛苦最好的方式，你应该遗忘她带给你的痛苦，遗忘这段感情带给你的痛苦。因为她，你跟你的家人产生了矛盾，因为她，你将被世人耻笑，如果没有她，你跟你的家人就能像以前那样和睦相处，你将从他们身上体会到温暖的亲情，来自祖父母的慈爱，来自父亲的关怀，来自母亲的怜爱，这一直都是你希望得到的，不是么？只要遗忘那个女人，你就将得到这一切。”
  穆宸寒痛苦地摇头，“不，我不能忘记她，我爱她。”
  “你可以忘记她的。”王晖将手掌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就像年长的智者一般，谆谆教导，“忘记她带给你的痛苦，你将收获温暖的亲情，你还是那个被无数光环笼罩的穆家二少爷，这世上，有许多比她漂亮，比她优秀的女子，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爱情。遗忘那段痛苦的记忆，你就发现，你超越了自己，你的生命境界也将得到提升……”
  “忘记……忘记……”王晖舌灿莲花，不断地向他灌输忘记莫凌的好处，忘记那段感情的好处。
  不知过了多久，穆宸寒就像被他说服了一般，口中喃喃自语，“忘记……忘记……”
  “没错，忘记。”王晖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缓缓说道，“你的潜意识是充满智慧的，你的潜意识知道怎么样对你最好，等一下，当我从一数到十的时候，关于你爱莫凌的记忆，潜意识都会帮助你遗忘掉，等你结束催眠时，你会觉得整个人变得很轻松，很舒服，你不再记得你跟她之间的那段感情，你会开始新的人生……”
  “一！”
  穆宸寒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
  “二！”
  穆宸寒痛苦的神色渐渐消失了。
  “三！”
  “……”
  “八！”
  “九！”
  随着王晖的计数，穆宸寒脸上渐渐露出轻松的神色，他右手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王晖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开口，数了最后一个数字，“十！”
  穆宸寒猛然睁开双眼，他漆黑的眼珠盯着居高临下站立在*边的王晖，眼神充满冷静与锐利，宛如高高在上的王者。
  王晖看着他那双锐利的黑眸，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他催眠过无数人，看到过无数双刚刚苏醒过来的眼睛，没有一双眼睛像穆宸寒这般冷静锐利，就好像鹰隼一般。
  “你……”
  王晖话还没说话，只见穆宸寒翻身坐起，他动作潇洒优雅至极，缓缓站起，高出王晖半个头。
  穆宸寒冷漠的目光笼罩着王晖，凉薄的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淡淡开口，“王晖，是老夫人让你催眠我的？”
  王晖猛然一惊，瞳孔骤然紧缩，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位年轻英俊的男子，“你……你没有被我催眠？”
  穆宸寒英俊的面庞噙着冷意，精致完美的下巴在空中划出冷傲的弧度，淡淡道，“你如果以为凭着这些小把戏就能催眠我，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不可能！”王晖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置信地摇头，“我尝试过上百次，从来没有失败过！”
  穆宸寒性感的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凉凉道，“千影，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千影！她……她是最为神秘的易容大师，也是最厉害的催眠大师，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她的真面目，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传说……”王晖脸上的震惊之色更胜，“难道你就是她？不，不可能的，据说千影是一个女人……”
  穆宸寒冷眼看他，淡淡道，“我当然不可能是千影。千影是我的朋友，她曾教过我一些反催眠的小技巧，所以，你想催眠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王晖沉默片刻，苦笑道，“原来如此。你是在什么时候恢复自主意识的？”
  “就在你问我第一个问题的时候。”
  “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就脱离我的控制了……”王晖面露感叹之色，说道，“败在千影手里，我也服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见一见千影，二少能否帮我跟她说一下？”
  穆宸寒面无表情地说道，“抱歉，这个忙我没有办法帮你，事实上，千影几年前失踪了，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