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越恒顶着微红的脸摇头。他今天刚把老酒鬼布置得重新擦第一层酒缸的任务完成,马上就要进军第二层了,哪有心思去山里玩。
  你帮我看看我布置的陷阱里有没有猎物,有的话帮我带回来,咱俩对半分啊!越恒对着老药童笑出一排大白眼。
  行吧。老药童摆摆手,背影消失在酒林中。
  等他一走,越恒连忙拎着桶跑进酒林中。几个月来,他体内内力运行流畅,日日夜夜顺着经脉游走开阔,擦酒缸这种事反而像个小游戏。他哼着小曲,头顶赵姬,晃悠悠站在凳子上,眼神放光。
  终于到你们啦!
  越恒手中湿哒哒沾满酒液的抹布盖在陶瓷酒缸上,一抹布下去。
  酒水裹着泥浆落在地上。
  越恒对擦酒缸这个工作无比熟练,早已练就一边擦酒缸一边神游天外的本事,只是这次,当他继续神游,低头换洗抹布那刻,他的眼忽然对上酒缸。
  淡淡的纹路在酒缸上显现。
  嗯?越恒目露疑惑,这是什么?
  越恒连忙将洗过的毛巾擦过水缸,等他将水缸擦得干干净净,刚上的字体连带简略的画映照在越恒眼里。
  他目露惊讶,尚且稚嫩的手按在缸外,嘴角微微挑起,带着几分发现宝贝的惊喜。
  这是?
  厚重的瓷壁上,金色丝线勾出小人影子,小人一手撑天,一手指地,又在下半部分俯身,似乎端起什么东西。
  像越恒前世看过的小人书。
  人影旁边还写着一行字。越恒跟着念道:醉拳一脉,南苏北鲁,然世间造化,传承已逝,于我孤者,得二者大成,创不醉不归派,教以后来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秘籍?师父竟然将秘籍画在酒缸上!
  越恒难以抑制脸上表情,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握紧拳头看着遮天蔽日高的酒缸,喃喃道:怪不得老书生一直问我酒缸擦了多少!怪不得村里谁见了我都问擦酒缸了没!原来他们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怪不得师父一直不教我,原来都藏在这里面了!
  越恒照着缸上姿势比划,眼里的快乐简直要飞出来。
  他拽着凳子,飞快地跑到另一座酒柱旁,撩起抹布就开始擦酒缸,泥土溅落在身上也不怕,倒是头顶上的蝎子赵姬不开心的抖落不小心落在它身上的泥巴,钻进越恒头发里。
  越恒身体里迸发出无比高昂的热情,他一边擦酒缸,一边跟着酒缸上面的人比划。
  老酒鬼从天而降,蹲在酒坛上,揪下腰间酒壶饮下一口,叹了口气,哎呀,倒霉孩子终于发现了。
  越恒连忙回头,指着酒缸笑嘻嘻道:师父,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把秘籍磕在酒缸上,我以前还能那么磨叽!
  你也知道自己以前磨叽?老酒鬼挑眉,对着越恒摆摆手。
  我毕生所学,皆在这酒林中,你每擦一层酒缸,就要记住一层功法,待这酒林焕然一新之日,就是你醉拳学成之时!老酒鬼牵住越恒的手,带着他往平坦空地走去,交代道,还有这酒,练醉拳哪能不喝酒,等你再大一些,可不能跟以前一样,一喝酒就昏过去。
  越恒握紧小拳头,认真道:我会努力的!师父!
  山间岁月长,莺莺白鸟见过林中一大一小相携的身影。
  日月交替,日月光辉将人影拉长。
  依旧是不变的青山,不变的河水。
  老槐树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弯腰,精瘦紧实的腰背划出漂亮弧线。他身材极好,站若青松弯若新弓。
  麦色皮肤男人抬眼,对着槐树下众人微微一笑。
  老姐姐,衣服小了不少。他弯起嘴角,漂亮剑眉下,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一汪清亮的泉,倒映山色,盛满日光。
  第13章 烧掉它
  老槐树随风摇晃,树影像位害羞的女子,左顾右盼,目光犹疑始终不敢落在越恒身上。
  槐花簌簌如雨,浇他一身槐花香。
  呼越恒吹掉落在肩上的白花,套上刚刚弯腰捡起的衣服。
  老槐树下众人纷纷停手,目光含笑,看向越恒。
  原来只有这么点点,一转眼,比咱都高啦。老裁缝伸出手比量,笑道,可没瞎老厨娘十几年来变着花样喂你饭吃。
  山沟沟又穷又偏,好在背靠大山,村前江游。大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有老厨娘这位身怀绝技的大厨。越恒虽不是每顿大鱼大肉,但好歹日日有荤腥,还有其他人每天变着法给他送瓜果点心。
  多亏如此,越恒如今已是村里最高的人,所有人见他都得抬个下巴。
  越恒抬头看眼槐花树,两手撑在紧实腰侧,舌尖抵着上颚打个响舌,姐姐们,我摘下槐花烙饼吃咋样?
  就知道吃,昨晚村里来人了你可知?老山雀问。他今天没穿女装,正儿巴经得站着,倒叫越恒有些不适应。
  谁来了?咱村还有人来?越恒疑惑。他在这里生活这十几年,一个生面孔未见过。
  在老游医家呢,你师父也在,快去看看。老山雀笑道。
  越恒心里不疑有他,迈开大长腿要去老游医家,没走两步,他回头,那槐花饼
  知道啦。
  去吧,少不了你的饼。
  槐树下众人跟他招手。
  越恒爽朗一笑,对着众人飞吻,一溜烟没了影子。
  众人笑眯眯看他消失在小道上,半晌后不知谁悠悠叹了口气,唉,长大了
  崭新的石头墙上,倏然冒出一个黑脑袋。黑脑袋上顶着一只玉白的蝎子,举着两只螯前后晃动,三对附肢有节奏地在越恒脑袋上踩来踩去。
  越恒左看右望,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公一母两只鸡慢条斯理的漫步。
  哪有人?越恒头上冒出问号。
  你干嘛呢?
  越恒身后传来清亮的少年音。
  越恒回头,笑嘻嘻道:你回来啦?
  老药童背着满当当的药篓,抬起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诶!越恒蹲下身子,扯过老药童,偷摸问,我听说咱家来了个生面孔,谁呀?
  老药童闻言,也不回答,只上下看了眼越恒。
  越恒这张脸,放在缤纷争艳的山沟村也令人无法忽视。他一身粗布麻衣,举手投足落拓不羁,有些毛糙,却像满满晒过太阳的新被,充满阳光的味道。
  也不知下山能骗几个姑娘芳心老药童漫不经心想。
  喂,跟你说话呢!越恒不满道。
  老药童耸耸肩,道:进门不就知道了?
  越恒一想也是,忙拍拍屁股追他进门。
  老游医屋里传来陌生男子笑声。
  我记得以前老游医家围的不是栅栏,今天一看,怎么变成石头墙了,害我差点找错门。
  哈哈哈哈哈。
  越恒脚步微顿,有些犹豫。
  老药童斜眤过来,咋,你还害羞呢?
  嘿嘿嘿。越恒挠挠下巴。无他,三天前是老厨娘的生日,大家一起吃饭,越恒没注意,不小心喝了三杯酒,再然后
  越恒挠下巴的手越来越慢,不堪回首。
  等他醒来,老书生家没了屋顶,老厨娘家塌了灶台,老裁缝家少了绣房,老游医家没了门墙
  而他躺在老山雀铺着花里胡哨褥子喷香柔软的床上睡得浑然忘我。
  唉,我这徒弟,惯会精准打击。
  越恒听到老酒鬼的声音。
  他一抖毛,站在院子里喊,师父!
  喊什么?窗户里伸出老酒鬼白花花的脑袋,脸色通红,手里捻着粒花生米,进来见人。
  别别别,可不敢!越恒听到陌生男人道,得我出去迎接
  剩下的声音被推门声盖住,越恒见一名中等身材眉眼精神的小伙大步走出,他手里拿着根扁担,双眼明亮,一间越恒就咧开嘴。
  越恒跟着下意识笑。
  你好!
  你好你好!
  那人连蹦带跳过来,握住越恒的手很是亲热,甚至想伸出手拍拍越恒的肩以示亲切,奈何他身高不够,遂而放弃。
  你是?
  好问题!那人脸上笑一收,退后两步,两只手抓起扁担当即给越恒耍了一通,边耍边道:肩挑五湖四海,脚奔四面八方;南来北往皆是客,笑面迎人喜开张。你若问我来者谁,嘿嘿,卖货郎就是我,我就是
  扁担噔一声落在地上,男人叉腰大笑,老货郎!
  好!越恒疯狂鼓掌。这名字好啊,一听就是自己人!
  多谢多谢!老货郎哈哈大笑,抱着扁担给越恒行礼。
  一旁老药童无语得翻个白眼。
  游子归乡,老厨娘张罗了几桌好菜,还有越恒心心念念的槐花饼。山沟村众人笑呵呵地聚在一起。
  好妹妹,咱一起吃。老货郎抓住老厨娘袖子,被她一袖子甩开。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走开。老厨娘嫌弃道。
  诶诶诶,先别走,看我给你带的礼物。老货郎从衣服里掏出一修长木盒,打开木盒,里面铺着金黄色绢布,打开绢布,一根衔红珠落金步摇的玉凰簪映入众人眼中。
  好东西。老游医轻笑。
  老山雀凑过脑袋,一脸羡慕:好漂亮。
  越恒仔细看来看去,没看出哪里好看哪里稀奇,心道这玩意戴脑袋上得多沉啊,不难受么。他脸上不动声色,跟着点头:好鸟好鸟哎哟!
  老酒鬼收回手,倒霉孩子,嘴里没几个好词。
  越恒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挨了脑壳,有些不开心。
  老货郎见了,连忙把玉簪塞到老厨娘手里,低头从货担里摸出一样东西,摆在桌上。
  恒儿,老酒鬼嘱咐我给你炼的东西,前不久才出炉。我这一到手,快马加鞭给你带回来。你看你师父多疼你!老货郎将东西推到越恒手边。
  这是?越恒惊讶地看着那物。
  只见桌上,赫然立着成人男子小臂长的酒葫芦。这酒葫芦也不知何物打造而成,通体青色,似铜似铁,上面刻着藤蔓一般的花纹。葫芦中央,花纹有序,构成一恒字。
  师父!越恒惊喜地看向老酒鬼。
  老酒鬼不理他,哼了一声,给你白给,用的到吗?
  村里众人哈哈大笑,显然对越恒酒量了如指掌。又想到越恒三杯敌我不分仿佛中咒般的样子,看看偌大能装几十个三杯的酒壶,心有戚戚。
  还好还好,以后祸害不了自己了!
  老货郎,我们的礼物呢?山沟村众人奔向老货郎。
  老货郎大笑:别急别急,都有都有!
  这边,越恒拽下胸口巴掌大的小葫芦,爱惜的擦擦,放在桌上。又捧起颇有分量的新葫芦,想了想,系在腰边。
  师父啊,怎么突然想到给我送礼物啊?越恒凑到老酒鬼身边,讨好似地给老酒鬼揉肩按胳膊。
  老酒鬼端着酒杯的身体不动如山,慢慢饮下一口酒,慢慢道:这是为师给你准备的临行礼物。
  原本喧闹的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竖起耳朵。
  越恒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手悬在空中,半晌落下去,茫然,啊?
  师父说什么?
  你要下山了,师父没什么好送你的,叫他
  等等,谁说我要下山?越恒未喝酒,脸却一下涨红,生气地站起来,宛若一棵长成的树,投下宽阔的影子。
  师父你要赶我走?
  老酒鬼花白的头发下眉毛微颤,他叹了口气,谁赶你走,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弟。
  越恒气呼呼转了一圈,眼眶通红,看向旁边,山沟村人不约而同转过身,低下头。
  这花样真好看
  是呀是呀!
  众人看着老货郎手里攥着的宣纸。
  你们都知道?越恒气的胸膛直抖,指指他们,撸起袖子要抓酒杯。
  众人心一颤。
  老酒鬼手疾眼快按住他的胳膊,你看你这性子,下山后我怎么放心!
  我不下山!
  不下山怎么帮师父?老酒鬼突然道。
  越恒气得不能思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下山就得帮师父?那师父怎么不下山?下了山你还是我师父吗?
  老酒鬼花白地眉毛飞到头顶,他手中内力一转,当即把越恒按下来。
  越恒一屁股蹲在地上,额头上啪啪啪挨了三下。
  嗷!
  你给我好好说话!老酒鬼伸手要摸草鞋。
  越恒一瞧这架势,嘴里呜呜呜着下意识抱住老酒鬼的腿,我错了师父!
  跟你好好说话,就知道来劲。老酒鬼把越恒拽起来。
  越恒委屈道:那师父怎么不跟我商量,单方面宣布我要下山?哪有这样的!
  你今天不就见到了吗?老酒鬼道。
  越恒手指扣在桌上,脑门上就差写不开心三字。山沟村众人轻手轻脚的坐回凳子上。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旁边篝火噼里啪啦作响。
  老游医眉眼淡淡,看着越恒,温声道:恒儿,虽是你师父单方面让你下山,但你知道,大家都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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