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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院之内,三人当国

  国字脸中年男子,眼见青衫儒生出现在院落,连忙放下手中棋子,哈哈一笑道:“胡先生,你有客人,我们这就算是和棋?”
  胡先生笑意不减,面对国字脸中年男子的提议,点了点头道:“好的。”
  “你这只臭棋篓子,哪儿来的脸皮,跑到清心私塾,跟胡先生下棋。”青衫儒生瞥了一眼棋桌残局,心中一目了然,开口说道。
  国字脸中年男子摸了摸,腰间佩戴的玉尺,辩解道:“侯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下棋是下得好,胡先生下棋也下得好。可我穆隐的棋力,也仅仅比十段低了一点而已。我现在正和胡先生杀的难舍难分,一百三十多手,不分胜负。要不是你突然到访,孰胜孰负还不一定呢。”
  “是一百三十三手。”胡先生轻轻出声,补充了一句。
  “对,这世上能和胡先生,大战一百三十三手,不分胜负的,又有几人?”国字脸中年男子,朗声道。
  “胡先生让了你几子?”青衫儒生问道。
  “十二子呀,胡先生可是天下无双的国手,当年和棋圣黄龙士,在月天亭手谈十局的人。让我这个比十段,稍差一点的高手十二子,有什么使不得?”国字脸中年男子,义正言辞道。
  胡先生也放下了手中棋子,低头捡拾起桌上棋子,一颗一颗地放进棋盒。胡先生动作很慢,对于这八文钱一盒的棋,很是爱惜,也不知按照他这个速度,这满桌的棋子,要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完毕。胡先生一面拾棋,一面正色道:“使得,当然使得。”
  “原来在你穆影的词典里,稍差一点,就是从勉强二段,到十段的棋力。”青衫儒生抬起左掌,冲着正在拾棋的胡先生,竖起一个拇指。青色飘然如烟,青衫儒生举手投足,皆是风采,“胡先生既要控制节奏,慢慢扳回让子的劣势。又要从七十手左右开始,稳住局面,让黑子不露败势。这等对棋局掌控的火候,玉堂自愧不如。”
  青衫儒生,就是前朝大楚伯安侯,谢玉堂。谢玉堂走进清心私塾后,仅仅扫了桌上棋局一眼,就能对棋局走势,以及下棋之人心里的博弈,了然于胸。
  国字脸中年男子口中的,谢玉堂下棋下得好,绝对不只是一个‘好’字,这样简单。
  国字脸中年男子,就是那鱼钩所都督,穆隐。而不知出于何故,谢玉堂称穆隐为‘穆影’。
  影子的影,暗影的影。
  此时此刻,鱼钩所都督,和鱼钩所‘水草榜’第一人谢玉堂,同处一院。似乎这两人,关系还不一般?
  若是那些在鱼钩所里兢兢业业,把都督穆隐的命令,视作是不成功便成仁死谕的谍子们,见到了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水草榜’第一人,前朝余孽谢玉堂,朝廷必杀之人。竟然和我们都督谈笑风生?
  被谢玉堂一语道破天机,穆隐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尴尬。只见他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对仍在拾棋的胡先生,告别道:“既然侯爷有事拜访胡先生,穆隐就先告辞了。下次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我一定要和胡先生,分出胜负。”
  “这破竹子做的棋,收拾那么仔细做什么。我哪儿刚寻得一份,黄龙士早年视若珍宝的一套云墨棋,改日差人给先生送来。”穆隐实在看不惯,胡先生的磨磨叽叽,笑着说道。
  穆隐口中的‘刚寻得一份’,轻描淡写。而其中过程,究竟是抄了谁的家,又是灭了谁的宗门。
  胡先生抬起头,微笑道:“不用的,这棋又便宜,摸着又舒服。我下了两年多,现在正是下着最顺手的时候。”
  黄龙士,所有识棋之人公认的棋圣。能用黄龙士早年都视为珍宝的棋,手谈一手,对于懂棋痴棋之人来说,此生足矣。
  更何况是天下附庸风雅之士,梦寐以求的“六书七画八棋”中,八棋之一的云墨棋。
  可清心私塾的胡先生,却觉得这黄龙士珍藏过的云墨棋,还不如清安山遍野生长的杂竹,所制成的棋,用着顺手。
  谢玉堂轻咳一声,摇了摇头道:“你穆影也知道,胡先生和黄龙士在月天厅手谈十局。无论是当年天下人,疯狂找寻的棋谱,还是这场手谈的胜负手。除了胡先生和黄龙士本人,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别人对黄龙士的云墨棋视若至宝,趋之若鹜,在胡先生眼中,或许就真不如这竹棋好下。”
  穆隐听了谢玉堂的言语,瞠目结舌道:“难道当年的月天厅十局手谈,是胡先生赢了?不对呀,为何当年胡先生和黄龙士,要手谈十局?若是五胜五负,该作何结局?”
  胡先生并没有替穆隐解决困惑,他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放下掌中几粒棋子后,笑着望向谢玉堂,道:“侯爷,你这竹篮里放的,是专门从九江带来的松花蛋吧?”
  青衫谢玉堂微微一惊,眉角深处的尾纹,叙说着岁月。
  “胡先生,你这也能知道?”
  穆隐上前两步,看向谢玉堂手中竹篮。竹篮很是素朴,充满了农家气息。竹篮之上,白色布料遮盖,确实很难猜出,其中所放何物。
  穆隐也是疑惑问道:“胡先生的本事,已经这般之大了吗?”
  胡先生哈哈一笑,解释道:“这还用猜吗?你谢太傅的脾气,一直就是这样,酒只喝花雕,书只读亚圣。什么事情呀,一旦被侯爷你认定,就再难改咯。就好像呀,你认定了来我这清心私塾,就要吃着九江的松花蛋,喝着江阴的花雕酒。”
  “这么说来,竹篮里面还有江阴的花雕?”穆隐吞了吞口水,这个已经准备告辞的人,听到有好酒,立马赖在了清心私塾,“侯爷,据说你当年在望月峰下,喝过宋清海准备用来,五十大寿开坛的洞藏花雕。以你喝这么多年花雕的经验,这宋清海的贺寿酒,是不是全天下最好喝的花雕?”
  胡先生站起了身子,双手扶着青色长衫,快步走向谢玉堂。青衫谢玉堂,心不在焉,似乎完全没有发现靠近的胡先生。
  谢玉堂喜欢清心私塾,喜欢来这里和这里的先生,喝上两杯花雕小酒。九江的松花蛋,拌着江阴的花雕,冰凉温润,这样的搭配,怎么能不醉人心脾。
  ‘清心私塾’,重在私塾,传道受业解惑,只教十岁以下孩童。清心私塾,却贵在清心。也只有在清心私塾的时候,谢玉堂的心,才会稍微的不那么乱。
  可现在的谢玉堂的心,却越来越乱。
  “嗯,这九江的松花蛋,就是嫩冻清脆。”胡先生已经自己打开了竹篮白布,他也不去看竹篮中的一盏花雕,直接用手抓起小碟盛的松花蛋,大快朵颐,“我已戒酒多年,穆隐也是滴酒不沾,看来这花雕小酒,又只有侯爷你一个人品味咯。”
  鱼钩所穆隐,嗜酒如命,却能做到滴酒不沾。他也和胡先生一样,戒酒多年。
  戒酒之后,穆隐干脆画饼充饥,染上了另一个奇葩习惯,看他人饮酒。别的酒鬼看旁人喝酒,都是越看越馋。可这穆隐,竟然能越看越醉,比真正喝酒之人,还要‘喝’得痛快。
  青衫谢玉堂眉头越皱越深,心也越来越乱。旁边的胡先生,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谢玉堂的异常。只见胡先生吮吸着,手指松花蛋余香,一双柳叶眼,更加眯成了弯月。
  谢玉堂是个很念旧的人。正如胡先生说的,什么事情,一旦被他谢玉堂认定,就再难改掉了。遥望整个天下,能被伯安侯认定的东西,又有几样?
  有谢玉堂一辈子也戒不掉的花雕小酒,有昔年万邦之主的大楚国,还有一名女子。
  女子姓曾,来自舶羊湖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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