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试验品
“后来，终于有一天，有一对夫妻愿意领养我了，可是，我才刚到他们家不到一个星期，那个妻子就怀孕了，所以，第一个星期，我就被送了回来。”
她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那么淡定，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点点的紧张，只是不停地在回忆，那些在时光的夹缝里，早已被她遗忘得差不多的记忆碎片。
那个奇怪的盒子，是她不愿意打开的盒子，是她一打开，就想彻底放弃，远远地离开的魔盒。
而如今，她打开了，只为给一个人看她鲜血淋漓的过往，好让他走得顺畅一点。
“小玖哥，那是我第一次被退回去，回去以后，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因为像我这样被退回去的孩子，几乎没有。第二次，我被领养了，可是，对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而那个儿子，对我很排斥，他不喜欢我，甚至很讨厌我，这一次，我没到三天，就被送了回去。我这样不幸的孩子，在孤儿院里，几乎没有。”
那是一段惨不忍睹的过去，没有人愿意回想那样不堪的过往，可她却一点点的在回忆着。
那些过去，其实从来不曾消失过，只是她刻意地不去想它，那慢慢地，也就能够忘了，埋了。现在再挖出来，和当时藏进去，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了。
“我当时真的很绝望，我想，大概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吧。这种事情，有了第一第二次，再来第三次也不稀奇了，后来还有第五第六次。我成了被退回的典范，可这种荣耀，让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上帝遗忘了一样，好像是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的希望一样，就像他现在的心情，被绝望覆盖，再也看不见光亮。
“而你，小玖哥，你是我的光，是你的出现，让我暂别了那个被抛弃的命运，我甚至奢望着，可以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知道现实很残酷，也许，有一天，你在等的人回来了，那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林希刚说到这里，蓝霂玖就已经转过身来了，她还背对着墙，所以，并没有看见他已经转身进来，就在门框这里，看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
她说的话，他听进去了，的确，这种感觉，这种孤独感，大概只有真正体会过以后，才能说了解了。而被抛弃的感觉，被上帝抛弃的感觉，他想，他也知道的。正是因为这种同病相怜，所以，他才会心软，把她带回来，所以，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吗？难道，这一切情感的变化，仅仅是因为……相似的遭遇？
“我等的人？我从来没有等过人！”
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了，让林希吓了一跳，她急忙回头，却正好遇见近在咫尺的他，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绒毛，那么短，又那么细，毛茸茸的，很可爱。和平时看到的他不一样，这个有些错愕，又有点傻傻的感觉的阳光男孩，竟然是她一直崇拜着，依赖着的男人，真的很神奇。
这样看看，他还只是个孩子，也不算是大人啊！但是，她却离不开他。
他说的，没有等待，一定是假的。这点，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一定有他不愿意说的理由，她就算不相信，也要往这方面想。
林希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没有听过，难道不是等过他的姐姐吗？这点消息，是从别人那边听来的，可她想，这应该不是空Xue来风。
“小玖哥？”她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身子往后一退，远离了他的怀抱。
或者说，因为他在的缘故，现在忽然觉得，好像没有他在，也是一样的。
外面的天色不大好，晚间时候，天也渐渐地暗下来了，可是，还是抵不住空气中有一股子很闷的气，这几天的雾霾有些严重，几乎所有人出门都带着口罩，好像没有这个口罩，大家都不敢呼吸了一样。看，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有时候，什么都不缺，可是有时候，却贫困得连呼吸的空气都不敢呼吸，因为怕被毒死。
这么近的，这么需要的东西，可是如今，都成了“毒品”。好像是他们的心情一样。看这个心情，也这么差。
我们的心，也在这地平线上起起伏伏，可是最终，跳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起伏。当他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整颗心都不听使唤了。
小玖哥，他是个好人，虽然好多人都害怕他，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怕。虽然好多人都喜欢他，可是，却看不见他外表下的忧伤，这股子淡淡的忧伤，或许只有她看得见。
她站在他的身后，欣赏着他舞台上的光鲜亮丽，可是走下了舞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他还是那个偶尔安静，偶尔忧伤的美男子。当然，也会有狠心的时候。
这样百变的他，恐怕更加能偶吸引别人的目光。
林希想，她是怎么了？
“你想说什么？”他问。
林希坦言：“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被你抛弃，哪怕只是让我远远地跟着你也可以，但是，我不想被你抛弃，不想回去，不想成为那个一直被人嘲笑的林希。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十岁的孩子，说着类似山盟海誓的语言，难道不觉得好笑吗？别人不可笑，可是她却觉得很严肃，很认真。
林希不是开玩笑，这是她深思熟虑以后才得出的结论，即使这个结论看起来是如此幼稚可笑，但那也是她思考后的结果。
“扑哧！”蓝霂玖忽然笑了，刚刚还是那样忧愁的一张脸，可下一秒，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捧着肚子，一个劲地傻笑，大概也是觉得她的话太不成熟了吧。但是，她真的是很认真地想过以后，才鼓起勇气说这句话的，这并不是一开始的心血来潮，也绝对不是仅仅因为好玩，而说的无心之言。
她确定了，她的表情那么坚定，可是他却好像在逃避似的，一直不停地笑。
“我很认真！”她说。
蓝霂玖一直不停地笑着，直到眼角有了泪水，直到这颗心一直不停地跳着，从指缝中看见她的脸，还是那张脸，等着他的回答，等着他的回应。
“认真？你才几岁？你的话能当真吗？”
“承诺和年龄无关，不能用年龄来挂钩她说的话的可信度。”林希这样解释，“现在，即使我再怎么保证，或许，你也不会相信，可是，如今，我不要你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会证明我说的话，那你也要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如果，连这个时间，这个机会都没有，我又怎么来说明我是对的呢？”
这里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她还只有十岁，可是，她用平等的心态，在诉说着二十岁人的心声。
蓝霂玖现在却笑不出来了，即使对方还是个孩子，可是她却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她在执着什么，追求什么，她也清楚，爱恨分明。
“那你现在，还恨着当初那些嘲笑着你的朋友吗？”
林希想了想：“恨，那倒未必，不过，我还是介意。如果现在，他们站在我的面前，我想，我会想请他们道歉。如果肯道歉，那就可以原谅。毕竟，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没有人可以不犯错，但是，这样的错误，只是一次也够了。如果下一次他们还是错了，那或许，我再也不会原谅了，因为我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蓝霂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他的眼睛里，映着这个女孩子的面容，她的面容姣好，却还没有完全张开，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这么青涩。
蓝霂玖想着，或许他太冲动了，突然带着个孩子回家，更加可恶的是，他看着她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别的，这种感情来得汹涌，让他不忍直视。
她只有十岁，他告诉自己，她才十岁，但是，他却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或许是她的Xing子太过倔强，就是这样一个刚强的孩子，让他心生怜悯，居然想去保护她。
这实在是很神奇。
对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他想要把她养大，并且，送她上学。而他自己，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样的他，领养了这个孩子的最主要目的，只是为了确定，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
大概，对蓝小柒，他除了恨，还有一种别的情愫在里面，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如此强烈。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想测试一下，他究竟会不会动情，这个孩子，是不是会动情。
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这孩子的考验。
但是，她这么快就察觉了吗？她只是个试验品。
一时冲动的结果，并不是他所愿意的，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地在进行，若没有那天医院的碰面的话，他或许还能获得更加轻松一些，哪里像现在一样，心里充满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