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来自女孩的安慰

  姐姐,这个词,已经慢慢淡忘了,常常会在梦里的时候,想起那个时候的她,是那么温柔,那么可人,那么让人心碎。
  也许,我们已经无法预知,过去那庞然大物中,有多少的迷雾森林,有多少看不清的路,又有多少说不完的话。可是现在,我们想的是,那慢慢通往未来的那条小径。
  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办法回去,可是未来的,我们还可以想象,还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手去触摸,一切可以触碰的东西,我们都可以轻易地碰到,也能够找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蓝霂玖,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黑暗覆盖了,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一个少年的模样,十几岁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可是他的心,比三十岁的人都不小,甚至,还要老。
  经历的事情,让他快速长大,在生死面前,他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少年,迅速蜕变成一个满腹心机,心狠手辣的小男人。
  他忽然有些心生恨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要来承受这些,为什么那个曾经疼爱他的姐姐不见了。
  这种痛,别人无法理会,好像是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明明刚刚还能看见前方的一片绿洲,但是现在,却眼睁睁地看见这唯一的水源被人夺走,在他眼前消失,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迫使他抓狂。
  黑暗中的人,唯一的光芒都失去了,他还剩下什么?
  站在房门外面,他也无能为力。
  安静地沉默着,安静地站在墙角,背靠着墙,独自一人黯然伤神。
  林希在房内,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可是,不知为何,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她就感觉到空气里的气压不对了。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才几岁,十岁而已。按理来说,这样的年纪,其实并不能承担很多,可是,十岁的她,比同龄人太早地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她更加珍惜安逸的生活,珍惜身边的人。
  蓝霂玖对她而言,像是亲人,像是朋友,也像是监护人。
  当她知道,她只是一个代替品的时候,她的心里是难过的。
  那天,被绑架了,她知道自己被绑架的原因是因为她出现在蓝霂玖的身边。
  只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她毙命了。
  是的,有那么多人,疯狂地迷恋着他,也有那么多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的出现,都是不合时宜的。
  林希明白自己的处境,尽管她还只有十岁,可是,她什么都懂。
  她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导致多少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她。
  可是,她不怕。她最怕的,其实是被丢弃。被抛下。
  她是个孤儿,被无数人领养,又被无数次抛弃,她已经慢慢地习惯了,习惯了被抛弃的感觉,所以,也明白,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罢了。
  他那么优秀,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样,照亮了别人的人生。
  她喜欢那种感觉,虽然不知道这感觉是从何而来,也不清楚,究竟还要遭遇这样的事情多少回,可是,她不怕,一点都不怕。
  她说,她是夜空中的星星,躲在云层后面,看月亮的光辉。而他,是月亮,那么难以靠近。因为,他身边的星星太多,她大概是其中不怎么起眼的那一颗,怎么让人相信,怎么让人察觉到呢?
  可是,当她被绑去以后,那个人说了很多话,那些,不足以撼动什么,可最 最让她伤心的,最最让她害怕的,却是那个人说的那句话:“你不过是个替代品。”
  你不过是个替代品!他真正在怀念的是别人。
  “替代品”这三个字,如同平地一声雷,在他的心底炸开了,痛彻心扉。
  她一直在装病,虽然那天受了伤,可是也不至于这么伤心,真正伤心的是,这一切,都成了梦一场。以为可以一直在一起,但现在,她已经不相信了,也不确定,是不是能一直在一起。还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就会放弃,就会再也不见。
  等到那个对的人出现了,她是不是就必须离开。到那个时候,她又该回到孤儿院了吗?
  未满十八周岁,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痛。
  如果,她已经成年了,大概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可是,不仅仅是她在烦恼,林希也看出来了,蓝霂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他原本还会偶尔温柔的脸上,如今,连个柔和的表情都没了,而那一切,都是从医院回来之后。
  在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很心疼,心疼、担忧这样的蓝霂玖。
  她推开门,他就站在门边上,从门框里,可以看到他的鞋子,还有衣服的一角。她依偎在门里,他在门外,靠着墙角。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小玖哥,你心情不好。”她用的是肯定句,没有用疑问句,表明,她已经确定了这一情况。
  蓝霂玖没出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样的他,着实让人惊讶,也让人担忧。该怎么办,该怎么处理才好?
  林希,只是个小女孩,说白了,她的生理都没发育完全,怎么让她去劝说一个已经发育好了的少年?
  她在犹豫,也在担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
  他没有任何的回声,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这些,她都不在乎。她继续一个人说话。
  “小玖哥,我是个孤儿。”她说,“我一个人生活在孤儿院里,那里的孩子,都被爸妈抛弃了,或者是被扔在孤儿院里,很多人,甚至都没有看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也一样。”
  这大概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在她准备讲述的时候,蓝霂玖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原本,蓝霂玖打算离开的,可是听到这里,他的脚却没有移动半分,心好像定在了这里。
  “你知道孤儿吗?就是很孤独很孤独,只有一个人,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一群陌生的人,大家互不相识,可是都有共同的命运,那就是被抛弃。这样一个群体,走在一起,都是心里有缺陷的。你摘掉的,大家都是那样,渴望着爱,却又不愿意去付出爱,因为害怕被二次伤害,可是,却偏偏想要缺少的东西。”
  也许,人心就是那样的吧。这是这番话,让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来说,似乎有些不成熟,至少,让当事人就感觉很尴尬,这是一个尴尬的数字,也是一个难以说清楚的数字。
  正好在中间,却不能归类到任何一方。
  她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有些飘忽迷离,却依然坚持着讲下去,而靠着墙壁的蓝霂玖,却没有一点点的表示,可是明显的是,他抬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两腿交叉,侧着脑袋,认真地在听。
  “小玖哥,你知道那种在孤儿院里的感觉吗?就是那种,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感觉。而且,大家都很想离开,每次有人在领养孩子的时候,那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就会表现得特别乖,用他闷的话来说,就是现在,反正是一开始被领养走了,哪怕后来想要退掉,那也会有感情,不舍得退,而且,只是一下下就好了,只要在大人面前表现乖巧,哪怕是后来厌恶了,至少也不会被送回这个孤儿院。”
  她说得很慢,好像在讲述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听故事的人,都在故事外面,却好像站在当时的那群小孩子的身后。
  有什么可以改变的,没有,除了你自己。
  “那个时候,我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被带走。我也想被带走,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因为我长得太瘦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很多人担心,领养了我,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为我治病。就是因为这样,我‘滞销’了。”
  这个用着沧桑的语调,说着自己“滞销”的少女,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虚岁,也不过十一二岁。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她却用自己黑暗的过去,来劝道另一个少年。揭开自己的伤疤,来挽救别人的命。
  “小玖哥,你知道吗?我是那个一直被留下来的,因为不停地有小孩子被送进来,比我晚进来的孩子都已经被领养了,只有我这一个,始终没有人愿意领养我,大家都很犹豫,哪怕院长不停地夸赞我乖巧,也没任何用。”
  她用半透明,带着忧伤的眼神,望着远方,望着那一抹随风起舞的窗纱,静静地看着阳光安静地撒满整个床,眼睛中,弯弯的,好像看见了月亮。
  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紧紧地藏在记忆里,想用时间这副汤药,彻底根治,却不怎么有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