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非亲
他这一句话问得回城不知如何回答了。回城腹诽着子巫：这还用问么？如果不是怕子如想多了，纪某早就留下梨花了。纪某也知道少了梨花就少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啊，然而你这样问纪某，不是让纪某为难么！
子巫不用看回城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所想的，他继续说道：“纪公子何不收梨花姑娘为异姓妹妹？梨花姑娘虽是艺妓，但也已赎身，做纪公子的妹妹，想必不会委屈了纪公子吧？”
回城咬了咬嘴唇，恨自己怎么就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回城当下就叫了阮风道：“阮风，取信鸽来，纪某要修书一封送回定南！父亲大人若得知纪某已认梨花为义妹，想必会笑逐颜开！”
阮风再傻也知道好事儿来了，他当下如一阵风一样出了正堂去取鸽子去了。别人都笑容满面的，梨花虽嘴角带笑，但那笑里却藏着一丝哀怨。她又看看被衣帽遮着半个脸的子巫，最终保持了沉默。
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树叉如天空的掌纹，仔细看去，那枯败的纹路让人心里发怵。
子巫在屋里写字，子如在屋外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子巫写字。子巫放下笔将纸拿给子如看，子如看着纸上那“佑女落”三个字撅着嘴不说话。
“兄长写得如何？”子巫笑笑，他一笑，子如都要担心他的嘴唇被扯开小血口子了。
“看不出来，我可不会写字！”子如看了半天又将纸放回了子巫的书桌。子巫笑出声来，他向子如伸出手，子如拉了他的手，从窗户跳进了屋子里。
初香推门进来了，她那表情就是有话要对子巫说，但看屋子里还有子如，便又将话收了回去。子如可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她自动向子巫道了别说要去院子里玩，子巫拉了她说：“不用回避，香儿尽管说吧，这世上我只有子如一个亲人，我想让他知道些关于我的事情，这样，自己才不会觉得孤孤单单的。”子如听子巫这样说，立刻红了鼻头，初香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子巫便出去了。
“是那种药。”子如闻见了熟悉的味道，小声说。子巫笑笑，将那瓶中的药末倒出来一些放进了自己的茶碗里，他晃了两下那茶水便送到唇边一饮而尽了。
看着子如那担心的目光，子巫心情颇好。他放下茶碗道：“这药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必担心。”
子如想起刚才子巫的话，自己觉得心酸万份。她柔声问他：“哥哥为什么要说自己孤家寡人？咱们还有项老爹，还有笑妍表哥，还有纪回城，还有凌人啊、溥驭啊、际风阮风啊！退一万步，你有初香啊！”
“对……以后就不是孤家寡人了……”子巫附和着子如，让子如觉得他心里装了好多东西，可他却不会对她讲出来。
本来子如想从子巫这里套出些她好奇的东西来的，有了子巫的那句话她做什么事的心情都没了。从子巫这里出来她便无精打采的，凌人强行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身体没病才放下心来。
密密麻麻的枯花枝那边有个人影在躲躲藏藏，子如都不用猜便知道那是笑妍。对子巫好奇的人不只她一个，只不过她能正大光明的去子巫屋里，而笑妍则是暗中进行着对子巫的“剖析”。
“出来吧，我都从哥哥那里出来了，你对我还藏什么？”子如绕到笑妍身后，轻轻踹了他一脚。笑妍转过身来对子如讨好地笑，子如还了他一个大白眼。
“啊，对了，我老爹什么时候回留宿？”子如拽住笑妍问他，笑妍则是看向了凌人。凌人道：“二小姐，老爷五天后起程回留宿。”子如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小声冲笑妍说：“让我老爹来佑女落好不好？我想让他看看哥哥，主要是想让哥哥感觉一下家的氛围，等老爹走的时候再一起吃个饭，怎么样？”笑妍拨开子如就当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子如不解地看向凌人，凌人小声说：“算了吧二小姐，项老爷不会见大公子的。”子如怪叫一声：“为什么！”凌人回道：“感觉啊！你倒是可以去问问大公子，他也不会见项老爷的。”子如怀疑地看看凌人，又看看笑妍，最后她中气十足地道：“好，我去问哥哥！”
子如嘴上这样说，可真到了子巫房门口，她就开始在那里徘徊了。如果连子巫都觉得他不会和自己的老爹相见，那他岂不是更加伤心？
“小女，进来啊？怎么老在外面？外面起凉风了哦……”屋里面子巫的声音依然温柔，子如吸了吸鼻子推开了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女，你一出生就是承国的人，但我不是，我是雨巫人。”子巫开门见山，将子如震在了原地。
他这是什么意思？承认了自己回来是要挑起事端？也默认了终雯太子不急着走是为了他？子如后背一阵恶寒。子巫见子如这个样子，他揽了子如轻轻抚着她的背问：“后悔将我带回来了？”子如忙摇了头说：“不，我只是失落。”子巫轻声问：“失落？”子如垂着头，握起了子巫的手，细细瞧起来。
她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就算这个人对她的好是骗她的，只是好一阵子，她也会享受这一阵子的温暖。等到两散时，她会比任何人都绝情。
“你何必这个时候告诉我，你瞒着我多好。”子如细细看着子巫的掌纹，小声埋怨着。
子巫笑笑不再说话。子如又问他：“你一直觉得你就是一个人？那项家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子巫抽了手踱到窗前望向东边的天空低声道：“雨巫王所利用的一个帮手。”子如顺着子巫的视线望去，天空上伸着着几束枯树枝，连片云彩都没有。
子如纳起闷来，承国的皇闹不会不知道雨巫国国王的意图，但自己和子巫都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尤其是自己，应该说是项子如而不是子如，活得可谓光鲜亮丽，承国的皇帝这是为了什么？
三年阳寿。
四个字从子如脑海里闪过，子如心里有了答案。子如扭头看向子巫，子巫正微笑地看着她，子如还未说什么，子巫便笑道：“好妹妹，你想的都是正确的，不必再问我了。地位权势越高的人，要求的东西往往也越离奇，离奇到了平常百姓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却坚信它存在。”子如望着子巫的眼睛，感觉他已经将自己看穿了。
三王爷坚信自己会给他三年阳寿，那么承国的皇帝呢？难道雨巫国国王允诺他长生不老么？子如依然看着子巫，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子巫看着她却笑了：“虽不至于这样离谱，不过也差不多。”子巫的话一出，子如吓了一跳，她半护着自己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子巫依然笑着，他走近子如，子如便后退着，直到她靠在了墙上再无退路。
“小女这样单纯的人，我再看不透，连我的名字我都要对不起了。”子巫笑得开心，转了身坐在了桌前。子如凑了上去，他扶着子巫的肩膀细细打量了他：他应该是会读心术之类的东西吧？
“对雨巫来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子巫轻声道，他那淡然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子如搬了凳子坐在他身边，双手抵住了下巴，准备听他讲长长的话。
子巫扭头装作去整理头发，实际上却瞄了房顶一眼。房顶上的笑妍见子巫要说重点了，又动了动瓦片，丝毫未察觉子巫已经发现他了。
“项夫人本应该只生一个女儿的，然而我也跟着出生了。”子巫扭过头温柔地看着子如道，“你是圣姑，我就个妖物。终雯一直在找我，却一直没有找到。雨巫不容我，但项家还是庇护我的，待我满月之后便将我送去了北内堡，从此项家只有二小姐，大公子的事任何人不准提起。”
子如双手拉了子巫的袖子轻轻绞着，她努着嘴问：“所以项娘亲还是很爱你的，项家也承认你的存在，要不然为会么项家的人不叫我大小姐，而叫二小姐？”子巫点头承认。
也正因为这样，子巫才一躲躲了十几年，他不露面就是不想给项家带来麻烦。项员外也不过是项家所利用的一颗棋子，子巫与他相不相见一点意义都没有。项夫人早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他所顾忌的，就只有早已隐世许久的真正的项家老爷，他的外公了。
如今景月明已将子如推到风口浪尖，终雯也已到了承国，他已经不能再躲了。而事实上他也躲够了，自己大限将至又能怎么样，总比躲藏一辈子的好，再者说了，他能活到什么时候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房顶上的笑妍飞身下来，刚好阮风跑了来道：“公子！可找到你了！我哥哥回来了！”阮风一喊，笑妍忙捂住了他的嘴，阮风缩起肩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坏了公子的好事了。
笑妍将阮风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看见本公子刚从子巫的房顶下来了？”阮风点了点头。笑妍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又问：“那你知道本公子是在偷听了？”阮风又点了点头。笑妍又敲了他一下问：“那你还这么大声！”阮风委屈地道：“公子，阮风下次不敢了！”笑妍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是长不长脑子的问题！”阮风这下连回话都不敢了。
“际风在哪儿？”笑妍问。
“在公子房里候着呢。”阮风小声道。笑妍提了衣服的下摆就往自己房里跑去，阮风瞄了一眼子巫的房间才跟着自家公子去，他一边跑一边还提醒着：“公子慢点，小心跌倒划伤了哪儿！”
风越来越大了，枯枝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着，枯叶也跟着凑起热闹来，让扫地的小子们头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