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恋爱中的人多少会有点智商下线。
  曾有旧情、而且隐约被暧昧笼罩的穆泽阳跟乔羽也不例外。
  听听这寒暄的话——“你吃了吗？”
  最接地气，最符合国情的一句话。
  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吃了吗”。
  乔羽其实更有体会。
  他幼年、童年时期生活在农村，街坊邻居交往亲密，这句话用的概率反而更大。
  不像现在，门一关，主卧次卧合租的室友是胖是瘦做什么工作可能要很久才会留意……
  因此，这句话，也可能是他本能里寒暄时最容易说出的一句话？
  穆泽阳笑了笑，回答：“吃过了。”
  “吃的什么？”
  “快餐。”
  乔羽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说废话，他清了清嗓子，低头喝了一口酸奶，转身去给穆泽阳拿领带。
  “我洗过了，应该干了。”
  “谢谢。”
  穆泽阳接过来，乔羽又道：“你助理送你过来的？”
  “不是，我自己开车来的。”穆泽阳飞快接道，而后补充，“我不喜欢他透露我的行踪给别人，所以……这两天先让他去忙别的工作，正好让他长长记性。”
  乔羽听出这话里的隐秘解释，唇角微微勾起：“这么严格啊？”
  “也、也还好吧。”
  “坐啊。”乔羽招呼穆泽阳落座，“我换衣服。”
  “好……”
  乔羽拿起床铺上洗澡前准备好的一套睡衣，去了浴室换衣服。
  穆泽阳坐在床边悄悄舒了口气。
  乔羽换完衣服出来，随口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也去医院了？”
  “啊？”穆泽阳有点诧异他怎么知道，随后又点点头，“嗯。”
  “怪不得，身上有药味儿。”乔羽道。
  穆泽阳抬袖闻了一下，乔羽问他：“去医院做什么？”
  “检查大脑。”穆泽阳道，“我想努力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可能会很难过，很痛苦……”乔羽垂眸，低声道，“你……”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穆泽阳道。
  “那就好。”乔羽耸耸肩，随后他又问，“还穿浴袍可以吗？我的睡衣你穿应该会小一点……”
  穆泽阳愣了一会儿，才忙不迭点头：“可、可以！都可以……”
  乔羽走到桌边，摆弄着水果：“你要吃什么水果？”
  穆泽阳主动揽下活：“你想吃哪个？我来处理吧。”
  “都可以。”乔羽看了一眼，都是他喜欢吃的。
  穆泽阳便各自准备了一些。
  葡萄洗好，一颗颗摘下来，又把包装盒洗了洗，重新摆在包装盒上。
  他又剥了两个橙子，没有水果刀，不好切芒果，但剥开一半的皮还是可以的。
  他在冲洗水果的时候，乔羽靠着桌子，抚了抚胸口。
  开口把人留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这感觉还不错。
  他从背包里摸出一串钥匙，钥匙扣上还有一个小小水果刀——谢天谢地，它还在。
  乔羽溜达去了洗手间：“水果刀，需要吗？”
  穆泽阳脸上还带着笑容，他抿唇压了压兴奋，点头道：“嗯。”
  乔羽把水果刀卸下来递给他，然后探身洗了洗手，拿起一根剥一半的芒果：“我记得橱柜好像有一次性水杯，可以用来装水果。我去拿。”
  “好。”穆泽阳目瞪口呆看着他直接啃了一口芒果，有点惊讶。
  “看什么？我有时候喜欢这样吃，方便，不行吗？”
  “当然不是。的确很方便。”此刻的穆泽阳毫无原则。
  乔羽直接把一袋的一次性水杯都给拎过去了。
  穆泽阳处理水果，乔羽又回到房间，蹲在垃圾桶旁，把芒果啃着吃完了，然后去洗脸洗手。
  穆泽阳又切了一水杯芒果、西瓜、橙子，葡萄也挪到了一次性水杯里，摆了一排。
  乔羽将水杯拿了出去。
  “顾墨跟叶紫宸都在做什么？”乔羽找着话题。
  “顾墨在一家科技公司，主攻智能机器人；叶紫宸开设电竞俱乐部，培养电竞选手打比赛。”
  “啊……还挺符合他们的性格的。”乔羽慨叹。
  “你以前……跟他们也很熟吗？”穆泽阳问。
  乔羽想了想：“算是吧，但也好几年没见面了，更没联络过。”
  “所以，跟你关系很好的，是林烨？”
  “嗯，我们俩很投脾气。”提到林烨，乔羽忍不住道，“啊，对了，他为那天的冲动向你道歉。”
  “没关系。我肯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穆泽阳道，“只是我不记得了而已。你……不怪我就好。”
  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想到，知晓那些往事最清楚的人，其实是乔羽。
  但他不敢问。
  过去的记忆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不能轻易打开。
  因为他不确定，这盒子里的东西，会不会伤到乔羽。
  “我去给林烨拿点零食过去，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乔羽挑挑拣拣，“你随意。”
  穆泽阳跟着他一同起身：“需要我帮忙吗？”
  “可以啊。”
  两人一同去了2206。
  林烨拧开水喝了一口，目光在乔羽身上停留几秒，又在穆泽阳身上停留几秒，感觉气氛有几分微妙。
  这两个曾经的恋人，怎么相处起来……怪怪的？
  “要不要去喝酒？我知道附近有家酒吧。”林烨是擅长活跃气氛的，他笑着问这两人。
  穆泽阳扭头看乔羽，乔羽扭头看穆泽阳。
  林烨：“……算了，太晚了，当我没说。”
  乔羽还穿着睡衣呢……
  “要不然，咱们来斗地主吧！”
  “你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我们回去了。”乔羽拍了拍林烨的肩膀，“想喝酒的话，不如周末再去。明天毕竟还是工作日。”
  “好。”林烨举了举一次性水杯，“谢谢你买的水果。”
  穆泽阳：“不客气。”
  送走那两个别扭的家伙，林烨倒在床上，一颗颗往嘴里扔葡萄，内心慨叹：俗语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看来有一定的道理。那俩人不尴尬吗？
  回到2208的穆泽阳跟乔羽对视一眼，忽然一起笑起来。
  乔羽：“我要忙一会儿，你洗澡？”
  “嗯，我去洗澡。”
  穆泽阳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放松许多。
  乔羽靠在床头，手机码字已有一半。
  在写这一半剧情的时候，乔羽回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一些趣事，从尘封了许久的旧相册里翻出了被他点了小心心的那些老照片看。
  他也给穆泽阳发了几张，有他们毕业时候中二又飒然的“艺术照”，也有技术不太好、手机像素也不太好的那些手机照。
  穆泽阳从另一侧上来，见乔羽还在拇指灵巧地打字，便知他没忙完。于是他也没吵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看看有无重要事项处理。
  结果就看到好几条微信信息。
  ——都来自乔羽。
  穆泽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乔羽，床头暖黄的灯光照的他的脸颊很柔和，微垂的睫毛投下一点阴影在他眼睑，显得他的眼神十分专注。
  穆泽阳收回目光，继续小心翼翼地点开微信，跳出了好几张照片。
  ——他跟乔羽的合影。
  哦，不光是他们两个，还有一些老朋友们的合影。
  比如，叶紫宸和顾墨也在。
  还有乔然。
  那张合影是他们五个人的合影。
  每张照片下都有备注。
  第一张——应该是高中每周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穆泽阳是升旗手，他难得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戴着白手套，将国旗扬起那一刻被照片定格。
  旁边负责升旗的是乔羽，还有一个行注目礼的人是顾墨。
  好看帅气的男生穿校服也依旧好看帅气，还透着浓浓的少年感。
  第二张——大头贴，很有年代感的东西，一个心形框住两人，背景也很粉嫩。不过照片的主角二人都在做鬼脸。
  穆泽阳忍不住笑了笑。
  第三张——好像是游泳课，要么就是私下的课外活动，总之，泳池里的他们两人在互相朝对方泼水，泳池边还有个抱着游泳圈的人在密谋把游泳圈套在乔羽身上。这个家伙只露了半边脸，但能看出来，是叶紫宸。
  第四张是那个疑似写真照了——大家都选了自己喜欢的服装，有的是西装革履，比如穆泽阳和顾墨。有的喜欢搞怪，比如叶紫宸和乔然，他们画了很深很深的眼影，穿着类似跳舞服的衬衫和阔腿裤。乔羽被几人按着戴了顶王冠，叶紫宸和乔然拿着一件女装亮片裙在乔羽身前比划，被摄影师抓拍，最终保留了下来。
  这张正常的一版是几人都穿着很酷的衣服，站在一辆越野车旁，拗出各种姿势拍的。为了弥补乔羽，乔羽得以坐在车前盖上，一条腿屈膝搭着手臂，另一条则垂下来，随意又惬意，潇洒又中二。
  穆泽阳看着照片，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他很快把照片都保存下来，专门建了一个相册。
  翻来覆去地看。
  “有印象吗？”乔羽瞥他一眼，随口问道。
  “有的。这张印象最深刻。我刚刚想起来一点画面。”穆泽阳道。
  他很感激乔羽能给他发这些老照片。
  毕竟，他家里乃至他所能接触到过往的地方，这些记录都被消除了。
  “嗯？哪张？”乔羽凑过去看，看到自己被比划女装那张，他顿时一愣，“我发错了！不是这张！”
  说着他去抢手机，想删掉。
  “那你本来是要发我哪张？”穆泽阳本能挪开手臂，不让他抢，“我觉得挺好看的。”
  乔羽扑在了他身上：“删掉！”
  穆泽阳看着乔羽近在咫尺的面容，顿了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