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我小时候的日记本……没了

  没有客厅的房子里，进屋就能看见一张铺着蓝白格子床单的双人床，苏轻语和苏湛在上面躺过。一旁的矮桌上，还有苏湛用过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苏湛曾经说过，他工作之余，偶尔会回这里看看。
  可如今笔记本电脑合着，上面是厚厚的一层灰。
  苏轻语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而左君洐早已经转身，朝着苏轻语曾经做过的小房间走去。
  房间门口，左君洐停住了脚。
  与大卧室一门之隔的小房间，门开着，挂着一个绣有荷花图样，样子过时的遮门布。
  左君洐伸出手将遮门布挑起来时，不禁傻了眼。
  苏轻语见左君洐脸上表情不对，紧跟着走了过来……
  苏轻语曾经居住过的卧室基本没了模样。
  与外面不同，里面乱成一团，床单和被子，缠在一起，枕头扔在地上。
  苏轻语有些不解，走上前，将枕头从地上拾起，夹在胳膊地下。
  地上乱的很，原本一切弃用的杂物和苏轻语曾经上学带回家时的书本参合在一起，乱的不成样子。
  左君洐将一些书籍从地面捡起，两个人站在小卧室里。
  地方太小，王猛基本已经进不来，就只能站在门口，朝里面观望。
  左君洐随意的翻动着手里的书册，问道：“看看少了什么？”
  苏轻语转过身，朝着左君洐手里的书看了一眼，这才想起，突然转过身，在床头上一个小书架里翻找了起来。
  书架里的书册一本本的落下来，掉到床上。
  直到最后一本，也被苏轻语拿下来，她才回过头来，看着左君洐说道：“我小时候的日记本……没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左君洐预料之中。
  左君洐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先把这里收拾一下……”
  ……
  苏轻语独自一人将王猛送出来门。
  门口处，王猛犹豫着转过身来，朝屋内看了一眼后，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你男朋友很有钱，是吧？”
  苏轻语弯起嘴角，沉默着。
  王猛立刻说道：“哦，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挺般配的，这男人比姓陆的强……”
  苏轻语理解王猛的意思，笑着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王猛的脸红了红，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不知……不知道你们远不远来参加？”
  苏轻语有些惊讶，却也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左君洐不知道什么时候依旧站在了她的身后，并抢先说道：“恭喜，我们一定会到。”
  王猛有些不敢相信，脸色更红了两分，高兴的对着左君洐说道：“谢谢，谢谢，同喜，轻语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女孩，你……好好对她……”
  面对像哥哥一样的叮嘱，苏轻语心里暖暖的，而左君洐则点头，道：“放心，一定……”
  王猛听完，这才乐呵呵的转身，脚步轻快的朝着自己家的院子走去。
  一直目送王猛没了踪影，苏轻语这才关上门。
  而下一刻，左君洐的手已经从身后伸过来，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
  苏轻语的背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是左君洐略带烟草气息的味道。
  “轻语，我们也结婚吧……”左君洐轻声说道。
  苏轻语从他的怀抱里转身，认真的看着他深刻的眉眼，终于点头，道：“嗯，我们结婚……”
  ……
  民政局的门前，苏轻语和左君洐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5点。
  他们是今天最后一对完成注册的新人。
  苏轻语看着捏在手里的结婚证，笑容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
  左君洐眉眼清淡，表情的如同平常一样，可苏轻语看的出，他始终挂在嘴角处的笑意，一直未见淡过。
  抬起头，对上左君洐的眸子，苏轻语说道：“我今天似乎很冲动……”
  左君洐眉头一挑，扔下苏轻语自己走在前面，语气平静道：“后悔也来不及了。”
  苏轻语在笑，5月的空气里有浓浓花粉香的味道。
  ……
  苏轻语跟左君洐回到左家的时候，刚好在晚饭前。
  当徐铭慧看到正走进门的苏轻语时，终于从沙发上起身。
  带有“子”“衿”二字的拖鞋，还摆在鞋柜里，佣人正低头，看着苏轻语穿在脚上。
  苏轻语换好了鞋，站在门口，等待左君洐与她一同进入。
  刚好被从二楼走下来的徐智凝一眼看到。
  左君洐握着苏轻语的手走进客厅，徐智凝目光放在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俩要不要这么腻啊？让我这单身的看到，情可以堪哪？”
  左君洐没理会徐智凝的调侃，而是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
  徐铭慧的表情是有些紧张的，看向苏轻语的眼神里似乎也带着几分歉意。
  毕竟容曼玟的死和左欢是脱离不了关系的，从这一层上，徐铭慧自觉理亏。
  可她没想到苏轻语能跟着左君洐这么快就上门来。
  左君洐将红色的结婚证放在茶几上，动作很轻。
  徐铭慧低头看了一眼，终于捂着嘴低声的哭泣了起来，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激动。
  不过，她一直拍着左君洐的胳膊，骂道：“混小子，这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和妈商量一下……”
  可即便是这样，苏轻语依旧看得出，徐铭慧是高兴的……
  左君洐松开了苏轻语的手，自己拉扯开领带，坐在一旁的沙发里。
  徐铭慧喜极而泣，胡乱的对着身后佣人吩咐着：“快，让厨房好好准备，越丰盛越好……”
  说完，回头对着还在发愣的徐智凝说道：“小凝，打电话，叫你大姐，大姐夫和二表哥都回来吃饭，谁不回来也不准，就说是我说的。”
  徐智凝木讷的点了点头，对着左君洐坐了个鬼脸，懒洋洋坐进沙发里，将脚搭在茶几上，拿起了无线电话，一个个打过去。
  苏轻语有些不自在，坐在沙发里，有些拘谨。
  徐铭慧一屁股坐在了苏轻语和左君洐中间，硬生生的将左君洐挤去了一边，完全不顾左君洐已经皱起来的眉头，还不忘推了他一把后，说道：“小三啊，你坐过去一点，婚礼的事，我得问问轻语意见……”
  左君洐不情愿的往徐智凝的身边坐了坐，徐智凝干脆将腿搭在在左君洐的膝盖上，笑着说道：“表哥，以后你还怎么冒充我男友去吓跑我的追求者啊？你看你都是有家的人了……”
  左君洐不客气的将她的腿从自己膝盖处拿下，冷了她一眼，说道：“既然知道我是有家的人了，适当和我保持些距离，这样更好。”
  徐智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电话那头接通，她笑嘻嘻的对着电话说道：“二表哥，我三表哥带新过门的媳妇回来了，我姑叫你回来吃晚饭……”
  左君洐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些什么，只斜眼看着徐智凝笑的一脸没心没肺。
  苏轻语将目光从徐智凝的脸上收回，这才发现，徐铭慧正看着自己，一脸笑意。
  苏轻语的脸有些红，低声叫了一句：“伯母……”
  徐铭慧嗔怪道：“怎么还叫伯母？”
  苏轻语的脸更红了，朝着左君洐看了一眼，而左君洐丝毫没有要帮衬她的意思，正一脸兴趣的看着她窘的没处放的表情。
  “妈……”苏轻语低低的一句，让徐铭慧再次泪眼婆娑。
  徐铭慧开心的应了一声，有些激动的说道：“我整天的盼，整天的盼，终于盼到小三能成个家，今天愿望总算达成，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轻语也被徐铭慧的情绪所感染，心里不自觉的有种暖暖的幸福感。
  徐铭慧继续说道：“轻语啊，既然你和小三都领了结婚证了，这婚礼的事也该提到日程上来，改天你约一下你的养父母，我们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婚礼一定要隆重……”
  苏轻语的表情变了变，笑容浅了一点，说道：“对不起，婚礼的事，我暂时还不想……”
  徐铭慧愣住了，道：“结婚，一辈子里最大的事了，不办怎么行？”
  苏轻语有些为难，却也如实说道：“我妈去世不久，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徐铭慧无言以对，只能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苏轻语摇了摇头：“只要和君洐在一起，怎么都不算委屈。”
  徐铭慧从心底里喜欢苏轻语这样的性格，不禁笑着点头。
  左君洐收回目光，嘴角带着若有是无的微笑，可任谁都看得出，他是高兴的。
  徐智凝对着电话，冲着电话里的景淳大喊大叫：“我是你小姨妈，你又忘了是不是？我不管，你死也给我死回来！”
  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吵什么吵？！”左正渊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
  贾颖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老头子胡须气的都抖了起来。
  刚想开口再骂，却发现苏轻语正从沙发里起身。
  “伯父……”苏轻语叫了一声。
  左正渊很显然是愣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表情略微冷淡的说道：“来了？”
  “嗯……”苏轻语淡淡应着。
  左老爷子的目光放在茶几上深红色的结婚证上，表情颇为不屑。
  贾颖的目光随着老爷子看去，在触及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她还是僵住了，脸上的笑意瞬间停滞，目光朝着左君洐的方向看去。
  老爷子收回视线，没说什么，自己转动轮椅，对着身后的贾颖说道：“跟我回书房，公司报表的事还没说完，哪有空看他们闲扯……”
  贾颖赶忙收回了神思，点了点头，走到左正渊身后，推动轮椅。
  苏轻语微微尴尬，却也只能坐回到沙发里。
  看着左正渊离去，左君洐面上表情比他爸更为不屑。
  徐铭慧笑呵呵对着苏轻语说道：“别让这老头子给骗了，其实他高兴着呢，就是爱摆臭脸，我们别理他……”
  苏轻语没说什么，浅笑了一下，收回目光。
  ……
  书房里，贾颖推着轮椅进入，回身关上了门。
  本以为老爷子会继续和她研讨工作上的事，却没想到，这一转身的功夫，老爷子正笑嘻嘻的转动着轮椅，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
  贾颖颇为惊讶，走几步上前，问道：“您想找什么？我来帮您……”
  左正渊看了贾颖一眼，说道：“别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带你进书房里来，是想给你缓冲的余地。”
  贾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在左正渊面前，她不敢隐瞒。
  左正渊将一个盒子从书架里抽出来，放在面前。
  贾颖看着左正渊将盒子慢慢打开，不禁有些奇怪。
  装在盒子里的是一只碧绿的玉龟，玉龟有拳头大小，绿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光看着也知道价值连城。
  “左老，您拿这个出来干什么？”贾颖问道。
  左正渊抬头看了贾颖一眼，说道：“我们左家祖传的宝贝，君洐刚出生那会儿，我父亲才拿出来交给我，并说明一定要让君洐继承……”
  贾颖不解：“为什么不是北严？”
  左正非笑的一脸骄傲：“在他们爷爷的眼里，北严的性子太过温吞，不像我们左家人的性格，唯有君洐小时候的混劲更像我……”
  贾颖跟着笑了起来：“看来左老的父亲更器重君洐这个孙子……”
  左正渊摆了摆手，道：“也不是，我父亲也同样留给北严一样至宝，只是他婚姻尚未稳定，等以后再说……”
  贾颖终于明白了左老爷子的意思，随着点了点头。
  将玉龟收好，最后盖上盒子的时候，贾颖才无意间发现，玉龟的后腿处有一道轻微的裂痕。
  贾颖以为左正渊没有留意，赶忙说道：“左老，您手里的玉龟，怎么好像碎裂了？”
  左正渊朝着贾颖指的部位看了一眼，笑呵呵的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我知道玉龟已经损坏了，不过，他这叫自作自受，谁让他上小学的时候，偷了这只玉龟，非要送给同桌女孩做定情信物，被人家摔成这样……”
  贾颖简直不敢相信，左君洐竟然还有这样不靠谱的一面。
  左老爷子笑的更痛快了，神秘念薇对着贾颖说道：“我就想看看他把这个送给轻语时，怎么和她解释，我就喜欢看他下不来台阶……”
  贾颖的笑僵在了脸上，想着左君洐小时候不靠谱也就算了，没想到，老爷子这么一把年纪，耍起自己儿子来，比他还不靠谱。
  这也……太坏了……
  看着左老爷子将玉龟重新收好，放在一边，贾颖笑着说道：“既然今天是左家大喜的日子，我也不便叨扰了，左老，我先回去了……”
  贾颖转身想走，却被左正渊给拦住了。
  “小颖啊，你先别走……”
  左正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贾颖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
  左正渊很少叫贾颖的小名，而当下正用手示意她走过来。
  贾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回，停在左正渊的办公桌前。
  左正渊抬头静静的看着她，指着桌前的椅子，说道：“坐下。”
  左正渊的命令，她不敢不坐。
  见贾颖顺从的坐好后，左正渊才缓慢开口：“小颖，算一算，你从20几岁就留在我身边做事，这一晃都10多年了吧？”
  “14年……”贾颖说道。
  左正渊点了点头：“在我心里，你已经和我女儿没什么分别。”
  贾颖是个很理智又冷静的人，可在听闻左正渊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后，她还是红了眼圈，点了点头。
  左正渊并没有看她，而是继续说道：“是你带着君洐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是你在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留在他身边细心关怀，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贾颖低着头：“左老，我不敢奢望……”
  “我知道，你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做事向来留有分寸，这也是我最看重的一点……”左正渊语调有些沉重。
  “……”贾颖说不出什么，只能安静的听着。
  左正渊叹了一声，道：“君洐的婚事向来我们没有能力替她做主，你也知道，程淼的事就是个例子，若是他不愿，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懂，程淼小姐的确很苦……”贾颖说道。
  “不对，程淼的路多半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出来的，论她的出身，相貌，就算不嫁给君洐，也有很多不错的选择，可她没有……”
  “……”贾颖不语。
  左正渊看着她，继续说道：“程淼这孩子错就错在，在不该坚持的地方坚持，不该执着的地方执着，误了自己的一生……”
  贾颖脸色微微苍白，他明白左正渊的意思。
  见贾颖始终不说话，左正渊叹息，道：“要说苦，没有人能比的过轻语这孩子，实话说，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这孩子，她是容曼玟的女儿，又是夏氏的私生女，论出身，我对此还是有些意见的。但我始终没在君洐面前表现出反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贾颖弯起了嘴角，看着左正渊点了点头：“您是怕您越反对，君洐就越要和她在一起，对吗？”
  左正渊点头笑了起来：“的确，那小子从5岁开始就叛逆，逆了我一辈子，我越说东，他就越往西……”
  贾颖跟着点头。
  左正渊继续说道：“不过，轻语那孩子，性格坚韧的很，同你一样，逆境中她不会自弃，而是越加坚强，这是我喜欢她的地方。”
  “的确，苏小姐是吃了不少的苦。”贾颖认同道。
  左正渊这次倒是没赞同贾颖的说法，而是自顾自说道：“吃点苦按说不算什么，人生中遇到逆境始终不是件坏事，你熬过去了，终归是成长了，再遇事就沉稳了，熬不过去也就败了，没败给现实，败给自己了。”
  “……”
  “轻语和君洐经历过的事情不算少，轻语付出的也是一样，君洐对她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可最终，她还是……换做别人，也许这一辈子也不能原谅，终归是君洐欠她的多……”左正渊叹道。
  “左老，这件事也不能都怪君洐，他纵然是有错，可和苏小姐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在弥补，情人之间有摩擦在所难免，磨合过了，自然也就和顺了，君洐是真的喜欢苏小姐，而苏小姐终归年轻，亲人和爱人面前，她偶尔会有迟疑，不过，现在他们也终于度过难关，有这样的结果，我很高兴……”贾颖说道。
  左正渊笑着看向贾颖：“他20岁起，你就跟在他身边，从来就不许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你遇事冷静，唯有君洐事总能让你失去理智……”
  贾颖的脸色白了白：“对不起，10几年了，或许我已经把他当成了身边的亲人……”
  左正渊点头：“这样很好，君洐一直视你如姐姐，我倒是怕你想不开……”
  贾颖笑的一脸无奈，并不抬头看左老爷子的眼睛，自己说道：“左老，我懂您的意思，我很好，看着君洐能和苏小姐终成眷属，我心里是高兴的，但请原谅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有些情绪即使我不能阻止它的滋生，起码我还能用理智压制它的增长，您不必担心……”
  “傻孩子，我担心的是你！”左正渊语气沉重的说道。
  贾颖抬起头，看着左老爷子。
  左正渊继续说道：“我这一把年纪，怎么说也是过来人，谁没年轻过，这种事就算看透也参不透，你别太为难自己，人生的路很长也很短，保不准什么时候，对的那个人就突然出现在眼前，但你总要给自己这样的机会。现在君洐结婚了，你守护了他十几年，也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既然你高兴他有自己喜欢的人，殊不知，他也一样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属……”
  贾颖沉默了许久，才点头：“谢谢左老，我明白。”
  左正渊点了点头：“明白就好。”
  贾颖转身，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来。
  看贾颖脸上的神色，左正渊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贾颖顿住脚步，看着左正渊，恢复以往冷静，说道：“美国那边公司现在岌岌可危，我想过去帮北严一段时间，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左正渊点头：“好，你去吧。”
  “谢谢左老……”
  贾颖语气始终平静，说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