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最佳损友
(1)
拍摄间隙,程刚终于发现如大白菜般杵在原地的我们,他和善地招招手,我们连忙屁颠屁颠地凑过去。还没等说明来意,苏阭就把几大盒土特产递上去,可人家看都不看只是摆摆手,很显然不吃这套。苏阭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笑笑,开始步入正题:“程老师,我们手里这个本子是吴朔岩老师的新作,气势恢宏故事曲折,充分表现了改革开放大潮中,一批民族企业家的奋斗历程。我们想邀请您演的这个角色,特别具有张力,而且非您莫属!”
“言重了言重了,”程刚打断,他接过助理递上来的茶水,招呼我们坐下谈,“你们应该听说过,我最近两年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不想接集数太多的戏。你们这个开机时间,和我正在拍的电影杀青时间咬得太紧。另外,我不喜欢和太陌生的人合作,我这个人比较慢热。吴朔岩先生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可你知道编剧毕竟进组机会有限,最主要的还是导演!”
“导演是罗小浩,去年的最佳新晋导演奖获得人,年轻有为,敢想敢干。”
“是啊,年轻人都有为了,我们这些老演员应该多歇歇,我看你们还是另寻他人吧。”
苏阭听到这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出来这位老戏骨很有个性,并不好说服。他给我使了个眼色,可我仍然沉浸在刚刚套近乎失利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刚想摇头拒绝,却被赵湘北那个损友一把推上去,“程老师,您知道吗,我们这位姚部长,最崇拜的演员就是您了!”
我僵硬了两秒钟,很快换上了更加僵硬的笑容,连忙附和:“没错,我倒是一直觉得,小鲜肉怎么着也比不上老腊肉耐嚼。我跟您说实话吧,起初这个角色要请您的时候,还真是经过了一番苦痛的挣扎,吴朔岩先生坚持说,这个角色除了程刚,任何人都没办法诠释出他要达到的境界!可我们这位苏总一直反对来着,您猜为什么?”
听我这样说,程刚也被激起了不服输的劲头,他转向苏阭表情难掩不满,“为什么?”
“因为片酬啊!”我故意抬高声调,显得义愤填膺,“您说说现在这些个投资商,懂什么呀,一听没有那些当红小生,就以为收视率飚不上去,那价儿压得太低了!可是,我们偏偏要用老戏骨,而且是清一水儿的老戏骨。您想想,要是让您和周子逊、乌兰、李远东还有沈乐他们一起搭戏,那得看得多爽呀?”
“子逊也去?”
“当然了,不止呢,这部剧至少有二十多位老演员,都是实力派。只可惜啊……”
看我面露难色,程刚有些急了,“可惜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的确存在,就是经费,我们能给您出的价格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伸出三根手指,故意压低声音,“三十万。”
“行呀!三十万怕什么的,我和子逊都八年没一起合作过了,钱不是问题,这戏我接了!这样,我这边要开始了,不然傍晚之前恐怕结束不了,具体事宜你们去和我爱人商议,我没有经纪人,平时这些事都是她亲自给我打理的!”
(2)
程刚的爱人对我始终极其冷淡,相反对苏阭倒一直乐呵呵的,像极了学生时代那些重男轻女的女性班主任们。
我的高中班主任就是这么一位,她是教生物的,肌肤雪白,戴一副金丝框眼镜,平日里惯用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的表情示人。我不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喜欢我,她已经习惯于把仅有的那点笑容都贡献给班级里高个子小鲜肉们了。班里的女生对她明目张胆的偏心行径敢怒不敢言,偏偏当年的我年少轻狂,甚不得她心。好在,在我高二的时候,麻辣教师杨苗先生救我于水火之中,主动向校领导申请,把我调去了他的班级。
杨苗为人极有个性,尤其对待调皮捣蛋的男生很有一套,我去他班级的第一天就亲眼目睹着,他为了惩罚逃课的男生,将一盆水放在男生身后,让男生就蹲在水盆上方背文言文。背得一字不差就可以回到座位上,背错一个字就要重新开始,倘若哪个最后坚持不住向后一仰,就会一屁股不偏不倚地坐在水盆里。他就是凭借着各种各样的整人技能,成为了学年组令所有差生闻风丧胆的熊孩子克星。
但最吸引我的还非如此,我清楚得记得,我去他班级的第二天,我那位吊丧脸的生物老师拿着一小打生物昨夜去找他兴师问罪,当众斥责我们班不交作业的不良风气。当时杨苗头也不抬,而是从桌角拿起一打数学作业本递了过去,“批作业有瘾是不,这些数学作业也给你,全当充数了!”吊丧脸被气成了绿茄子脸,她指着杨苗抖着手指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最后把作业本狠狠摔在办公桌上扬长而去,那一刻我就认定,这个班主任我跟定了。
杨苗很大程度上刷新了我对传统教师的认识,我始终觉得他与吊丧脸是两种极端的现代教师代表,他理应受到推崇,而吊丧脸早该被时代所淘汰。然而两年前,我听说杨苗和吊丧脸结婚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怀疑人生。
对我高中老师的追忆就到这吧,我回过来继续说程刚的爱人。相比于程刚的真性情,她给我的感觉是极度的理智,所以理所应当的,她不信任我们,即使她对苏阭充满好感也并不能令她放松警惕。但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她尊重丈夫的一切决定。我们签订了前期协议,这协议完全是赵湘北和苏阭沆瀣一气胡乱拟定的,事实上我们前期获得的所有投资仅仅只有4000万,这就意味着30万每集的片酬如果真的付出去,那么其他主演别说一线,就连三线我们都凑不齐。
一直到坐回到车里,我依然紧张万分,“你们这样算诈骗吧?这样是要坐牢的,要不然我还是回去把协议要回来吧,我去联系几个二线演员,也是实力派。”
赵湘北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你们,而是咱们,别忘了刚才忽悠程老师的那个好像是你吧?”
损友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