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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回 如实招来

  空气中有胶凝般的滞缓与压抑,待景沫说出还有一证据后,景秀的目光这才认真的打量在景沫脸上,那神情像是等着她出示证据去指摘她。
  景沫见了她这幅表情,眼睛里闪过一丝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凌厉刺出。
  想景秀能够颠倒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又让陈丰家的和白芷出面作证,显然是早做好了准备。
  若是再叫她说下去,她会将谋害母亲一事撇的一干二净。
  起初还坚定的认为景秀会为她亲大哥,承担一切,原来人都是自私的,关乎性命的事,她又怎么会轻易束手就擒?
  想通这些后,景沫的脸上带着嘲弄,又划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对满屋子里的族亲道:“众所周知,我这六妹妹是沉了塘的柳姨娘亲女,柳姨娘死后,她就被赶出府。六岁因患天花回府求救,可天花是会传染的,得了天花只有死路一条,她是何身份又不清不楚,府里的下人哪敢给她开门,也不让她踏进门半步,她就在大雪天里跪了一夜,冻的脸上全是血……”
  景沫语调悲凉的说出这些话,一瞬间就勾起了景秀所有的记忆。
  那些痛苦的过往,走马灯花似得在她脑中一遍遍的走过,她最不堪的过往,被景沫以悲悯的口吻说出,心里里一阵复一阵地惊凉,仿佛有成千上万只的猫爪使劲抓挠着一般,痛的发寒发痒。
  她此时的面色一定苍白得很难看。
  “我虽是没见过那场景,但曾听外院守门的下人提及过,至今都不敢想象,我这六妹妹是有多顽强的意志力,不怕寒不怕冻的跪在雪地里。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求母亲,求父亲救她……”
  她说的越发凄楚,可听在景秀耳里,却是异常尖锐的刺耳,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景沫有意道出那些难堪的过往刺激她,不去想那段她永不可忘记的回忆,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可收拾的记起那些,那些深深印在脑海永不磨灭的记忆,那些支撑她誓要回府的动力。
  想得久了,全身已是麻木,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攥拳,不由双目紧闭,忍住眼底欲汹涌而出的泪,强迫的让自己忍住,再忍住。
  景沫的这番话无疑挑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徐恒默默的看着屋内的情况,仿佛局外人一样的旁观着,他对景秀很了解,相信她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能冷静处理好。便是今日的危机,他亦然是相信她,相信她这段时日在傅府更成长了不少,知道如何做是对的?
  可是在听到景沫说出这些话后,他猛然抬起眼,果见景秀面上隐忍的神色,那张痛苦的脸已有微微扭曲,惨白无光。
  景沫的话无疑正戳中景秀的命门。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是景秀最不愿被提及,最不愿回忆的事,跪在傅府大宅的那一刻求着这家人救她,可能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而他,目睹了她的耻辱。
  所以,他才只能敬而远之的看着她,无法走近她的心……
  邓睿听了这些后,看到景秀脸上仅有的血色在一点一点褪去,他胸腔里有一股躁动在咆哮,再看景秀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当中,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他忍不住冲动,大吼道:“你够了,你再敢说出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邓睿赤红着双眼,瞪向景沫!
  景沫的话意冷凝在嘴角,目光淡淡地瞥了眼景秀,看她方才还处之泰然的神色慢慢淡化,她冷冷一笑,不顾邓睿吼出的那些话,继续道:“我说这么多,是真心觉得对六妹妹,我们一家是亏欠她的,毕竟她也是父亲的骨肉,是我的六妹妹。可过去十四年,我们一家却让她流落在外,尝尽苦楚,这是我们全家人的愧对。母亲念及这些,才在她回府后,事无巨细的替她打点好,还医治她的顽疾,尽心照顾她。父亲也在尽可能的弥补她,让她忘却一切。”
  景沫缓和的说出这翻话,亦是让傅正礼心里自责又难受,那愧疚之情又多了几分。
  可景沫既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出这段往事,绝不是让大家更同情景秀的。
  接着,她话锋一转地道:“我母亲是如何善待她,叔伯们在开宗祠那日都是有目共睹。改变她庶出的身份,让她在府里受宠,下人们敬她不敢轻怠于她,厨房里,那每日的人参燕窝,从不间断,就是想治好她的病,从她一回府,照顾的她甚至比其他姊妹要好太多。”
  傅正礼听到这里,长长的叹口气,让景秀回府,把她记在太太名下,每日补品不断,实则是要她的血去救景荣。
  这件事一直隐瞒众人,所有人都是不知情的,他也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则以为景沫也不清楚。
  “可我母亲为六妹妹做了这么多,真的能弥补她曾遭受的创伤吗?抹去她对我们整个家的恨意吗?我还听下人们说起,六妹妹见不能踏进家门,跪在地上的她缓缓站起来,以手指着广亮大门发誓,诅咒似得高声说道,‘如果有一日我再回府,必将让你们不得好死’!”
  当下这句,让不少听着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景沫看大家震惊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可面容却如初悲凉,“六妹妹当日跪在傅府的大门前,会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她恨,她很我们这个家,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这首当恨的便是母亲!”
  她提高了音,看着景秀一点点透支的体力,看着她以手捂住心口,看着她双眼迷离不清,喘息渐渐粗重,摇摇欲坠的身姿,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跑,她的这个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楚楚不堪,难怪邓睿、邵谦,还有四叔全都想护着她……
  蓦地想到这点,景沫眼底的恨意更浓更深了,要将她的脆弱全部粉碎,支离破碎,直至消失……
  “从六妹妹在冰天雪地里跪在门前一夜,便可窥探出我这六妹妹是个顽强坚毅之人,她既能说出那番狠话,必定会想着要回府复仇,以实现她的誓言。所以,她只怕早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为了回府,她什么事都做的出,甚至……”
  景沫的话点到即止,眼神轻飘飘的落在景秀脸上,她就是要给她一个点醒,若是再不承认,她就将她对大哥下毒的事和盘托出,那样景秀将再也无力反驳。
  只是这事牵扯太多,她也有些犹豫。
  再看到景秀迷离的双目强撑的睁大,她微微一笑的收回话,其实她并想道出这些,若是当着族亲的面说出景秀回府的真相,那大哥是柳姨娘的身份会曝光,除此之外,母亲从柳姨娘手里抢了大哥的事也会被知晓,这样于母亲不利。
  好在景秀如此在乎他亲哥。
  那么这一场战,她注定要赢了,比得就是谁比谁更心狠。
  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没有,她不在乎,而景秀有的太多,又那样在乎她亲哥,有牵挂必定是要输的惨败!
  这样一想,景沫的面目变得森冷,缓缓走到景秀跟前,稳稳的抬手扶着她将倒的身子,扭头对屋子里的族亲道:“沫儿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我这六妹妹外表柔顺,实则包藏祸心,居心不良,从她回府到现在,她要一步步的害得我们傅家一蹶不振,发誓要让我们不得好死。母亲会昏迷不醒也绝非偶然,一切都是她预谋已久。”
  她扶着景秀臂膀的指尖深深的扎近她的肉中,扎到她秀眉拧起,扎到她呻嘤一声,渐渐能清醒过来,她才半垂了眼睑,慢悠悠的问道:“六妹妹,大姐姐我说的都对吗?”
  景秀感觉臂膀一阵阵的痛,景沫的指尖似要刺穿她皮肤,刺破她的血肉,不由痛的冷汗淋淋,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寒。
  感受到景沫目光如炬眼眸,她虚弱的露出微笑道:“证据呢?”
  像是料到她会问出这句,景沫想也未想的喊了声灵芝,“去把证据拿出来。”
  灵芝应了是。
  景沫看她还强撑着一口气,嗤笑道:“我看六妹妹还是如实招来的好,省的让大家看清你到底是个怎样心狠歹毒的人?”
  景秀只是一味的笑,不去看景沫那张恶心的嘴脸,她缓缓的别开了脸。
  朦胧中好似在屏风后面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努力睁大了眼,想看的更清楚,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直到她确定那身影没有看错,她眼眶一热,唇角动了动,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灵芝很快拿了证据前来,竟是她曾为霍氏做的一双暖膝。
  那时刚回府,为在内宅里生存,在霍氏眼皮底下活着,她只有去想尽一切法子讨好霍氏,让霍氏能打消对她的顾虑,便学着做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会给霍氏做暖膝,做针线。
  景沫将那暖膝拿到景秀眼前,“这对暖膝六妹妹应该不会不认识,这可是你亲手做的针线,上面的图案确确是出自你之手。你还跟母亲说,里头放了能治膝疾的肉桂、吴茱萸、花椒、丁香、独活等草药。这是乡下的土方子,我母亲见你一片赤诚孝心,就整日戴在膝盖上,果然是有些效果的。可你却没说,这暖膝里头还藏着一味草药,藜芦,能引发头风发作的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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