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控制与被控制
苏瑞拿着Alex的照片，站在莫梵亚的面前，这样问他。
莫梵亚稍作迟疑，然后伸出手，将苏瑞重新拉到沙发前，示意她坐下来。
苏瑞顺着他的意，坐在了沙发上，莫梵亚则安静地坐在了她的对面，他仍然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其实我仍然在S吗？不过，和以前的S并不一样，现在的成员，也许更加……广泛一些。”莫梵亚很心平气和，很淡然地说着，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为了维持组织的运转，我们会和很多国家合作，当然，是暗地里的合作，以换取更为优渥的……政策。你知道，密祜是盛产石油的，而石油，是真正的经济命脉。那边的王室给我们签订了一个协议，只需要我们帮忙找到密祜王孙，就可以用一个比市场更低的价格，进行石油交易。这就是我们要找到……他的原因。”
莫梵亚并没有用Alex来代替王孙，因为，在这件事上，他并不在乎那位密祜王孙是谁。
这只是一个协议。
“他们，是想杀了他吗？”苏瑞讷讷地问。
Alex其实一直都处于危险之中，是她太掉以轻心了，当初在国内的时候，她就该觉得奇怪。
“嗯，不论生死，不过，既然我知道那个人是Alex，我会确保他的安全，所以，别担心。”他按住她的手，轻声许诺道。
“那斯杰呢？”苏瑞又问。
“……他也会没事的，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他，他今晚就能安全地回去。”莫梵亚望着她道，“苏瑞，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相信我吗？”
苏瑞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嗯。”
莫梵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那就继续相信下去，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或者你朋友的事情。”
“可如果……如果他们不是我的朋友呢？”虽然苏瑞很不想问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还是不可避免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避无可避。
莫梵亚沉默。
“你能确保Alex的安全，可是，你将他交给密祜王族的那些人之后，你还能确保他的安全吗？”苏瑞垂着头，低低地问。
她知道，这些都不是莫梵亚能够掌控的，可是，她无法不想。
“不能确保。”莫梵亚很诚实地回答。
他只能在他能力范围内去解决这些事情，能力范围之外，那涉及到太多的问题，而他不能轻举妄动。
苏瑞没有做声了，就在莫梵亚几乎开始担心的时候，苏瑞抬起头，轻轻地问：“梵亚，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累？”
突然发现，他现在的处境转变真的很大很大，原来他每天要面对那么多问题，要应对那么多事情，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对他而言，那也同样不容易吧。
莫梵亚愣了愣，然后摇头道：“还好。”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事情，就不能说累。
“我不要求你再做什么，你肯对我许诺，不伤害他们，我很感激，我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身不由己，一旦踏入，就一定有其他人需要顾及，方方面面，都不容易，我并不是对管理完全不知的人，无论你的位置多高，你都不可能独断专行。可是……为什么，梵亚，为什么你一定要加入S。你明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明知道你进去后，就一定会有许多不得不为的事情，它好不容易才可以解体。为什么你要将它重新组建起来？告诉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不然，我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去理解……理解你。”苏瑞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可是，手中的动作却恰恰相反，她仍然紧紧地握着他。
她可以包容他的一切，就像他包容她一样，可是，那并不是代表完全没有原则，就算是一起下地狱，那也必须，在地狱里。——不能理解，但也不会放手。
那是她传达给他的讯息。
莫梵亚沉吟了片刻，然后苦笑，“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站在这个位置上，苏瑞。”
苏瑞怔住。
“你难道不明白吗？Silence永远不可能解体，你可以毁掉它一次又一次，可是，它永远不会消失。只要这个世上还有特权，只要我们还可以从中获取利益，它就会一直存在的，你从前所知道的silence，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它遍及全球，它的网络之大之广，绝对超乎你的想象。与其期望着那不可能的解体，为什么不能控制它？也许我做不到最好，可是，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梵亚望着她，清晰地，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在我接触到它的时候开始，它就已经是我的义务了。我并不是说自己多伟大，事实上，我与伟大、崇高这种字眼从来没有任何关联，可是，它就这样交到了我的手中，我目睹了太多的真相，我见识到了太多的事情，世界在我面前打开，而我从前的生活就像一个傻瓜。它就好像潘多拉盒子，一旦踏入，就不可能再回头。既然没有回头路，就只能往前走。我没有退路。苏瑞，这个理由，够不够？”
苏瑞无法回答。
没有退路。
还有什么理由，比这个理由更加充分而让人绝望。
可是——
梵亚。
你真的能控制它吗？还是最终，被它所控制？
她现在已经开始不安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拉住他。
“……让我也加入吧。”在一段长久的沉寂后，苏瑞冷不丁地说。
至少，他可以不用再一个人独自承受，她可以在旁边提点他，陪伴他。
“不要，我不希望你和S有任何瓜葛牵扯，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请相信我，还有，想一想乐乐，想一想家人，如果你也参与进来，如果真的出了事，谁来照顾他们？”莫梵亚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苏瑞没有再坚持，刚才的那一句话，未尝没有冲动的因素。——她甚至还不如莫梵亚考虑周到。
这让苏瑞很汗颜。
“还有，妈妈来公司时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一些。”莫梵亚叹了口气，想将话题转得轻松一点，“你什么都不要多想，我不会再碰萧萧，不会再碰任何其他的女人。至于孩子，如果万一有了，我们就要，如果没有，也不要强求。还有，就算外公真的……有了什么意外，起码我们要坚信，坚信乐乐会平安无事，长命百岁。”
苏瑞咬着唇。她突然觉得，莫梵亚真的变了很多，面前的男人……是可以依赖的。
“至于Alex……他现在已经失踪了，我想，要找到他，可能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吧。”末了，莫梵亚模拟两可地丢下一句话。苏瑞当然能听得出他的意思。
他是在拖延这件事，就算他无法推翻已经签订的协议，但是，至少可以给Alex足够的时间。
能做到这一点，苏瑞已经很感激了。
“剩下的话，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先去处理一下斯杰的事情，他最多两个小时就可以回家了。”等他们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后，莫梵亚站起来，微笑着说。
苏瑞也站了起来。她还是先将这件事向李艾说一声吧，李艾在那边一定很着急。
况且，她也开始担心Alex了，既然莫梵亚他们找不到他，那么，现在她也应该找不到他，不知道Alex近期好还是不好。
“咖啡都冷了。”等苏瑞走到门边，莫梵亚走到桌边，重新将咖啡端了过来。
苏瑞双手接过来，匆忙地喝了一半，这才出门。
等下了楼，苏瑞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向李艾报平安，李艾现在一定很着急。她并没有离开大楼，而是直接用楼下前台的电话拨了过去。等出去后，再买一台手机好了。没有手机真的很不方便。
李艾在那边已经吓得不轻，对苏瑞“耐心等两小时后就会没事”的消息好像并不能认同，苏瑞当然不能解释消息来源，只能一再强调是“可靠”朋友告诉她的。李艾却说了一句让苏瑞担心不已的话，她说：“我已经求助了……我们来英国之后，有段时间确实很艰难，安雅来找过我们，帮我解决了签证的事情，还有一切其他杂事。她让我们保密，所以对谁都没有说起这件事。离开的时候，她告诉我一个电邮地址，说遇见任何困难，就给她发邮件，我已经把斯杰的事情告诉她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他们的目标不是斯冠群吗？就算斯冠群不在了，安雅也可以处理的，对不对？”
李艾在那边不太确定地问。
苏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她很慎重地告诉李艾，“我保证斯杰会没事，因为抓斯杰的人……梵亚认识。还有，赶紧再给安雅发一份电邮，就说这件事解决了。明白了吗？”
他们抓斯杰，摆明是冲着斯冠群去的，安雅一定还在那个人身边，甚至，还有Alex……虽然她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联，不过，苏瑞很清楚，倘若斯冠群在此时与他们谈判，就一定会落入圈套。
她必须阻止他们。
李艾却顿时敏感了起来，“认识的人？”
“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我不能解释太多，不过，斯杰会没事的，相信我。”苏瑞不再与李艾纠缠下去，她说完这句话，然后挂断电话，匆忙地离开了大楼。
她几乎用最快的速度买了手机和电话卡，然后，快速地按下了一行文字。
“斯杰已经安全，不要接受任何谈判。”
苏瑞将每个字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泄露半点痕迹后，才输入那串号码，按了发送键。
手机很快显示着“发送成功”的字样。
苏瑞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然后……直接将那张电话卡设置成了关机。
下午一直风平浪静，苏瑞将旧号补上后，就一直在等着李艾来自英国的电话，不过，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就在苏瑞几乎想再向莫梵亚确定一次的时候，李艾终于打来电话，说斯杰已经回来了。
苏瑞松气。
“对这件事别多想了，过段时间，我带乐乐过去看你们。”苏瑞这样说。
李艾没有多说什么，她急着去确保斯杰的情况，苏瑞也不多耽搁她的时间了。而在斯杰回来的消息过后没多久，莫梵亚又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确认晚上他们去接乐乐、然后一起吃饭的事情。
这边的话音还没落，前台小姐已经捧着一束香水百合走了进来，看署名，果然还是莫梵亚。
卡片上只写了一个字。
“安。”
大抵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整间公司的人都艳羡不已。
苏瑞笑了笑，将花插进桌上的花瓶里，可是，面对着满室的馥郁芬香，她还是觉得无法真正释怀，不知为何，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蒙着一层阴影似的。
十分钟前，几里之外，莫梵亚的办公室。
他仍然拿着话筒，话筒里，是前台电话的录音，准确地说，是苏瑞与李艾之间的对话。
这倒不是故意窃听，只是这间公司所有打出去的电话都会被监控，如果有涉外的电话，会直接送到莫梵亚这边，让他亲自鉴定。这只是最起码的安全措施。
他听到了安雅的原话，已经苏瑞那一刻的慌乱与阻止。
莫梵亚突然很好奇，如果他和斯冠群真的到了势不两立的对立方，她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呢？
不过，自然，最好的结果，就是永远不要有这个选择。
“斯杰已经放了吧？他答应了没有？”将话筒搁了下来，莫梵亚显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当一回事。他转向了另一条电话线，淡淡地问。
“嗯，谈好了，他答应我们的条件。”对方道：“我们出资让他东山再起，他配合我们演一场戏。我们已经确定，王孙殿下确实坐船到了英国，在安雅的协助下，他们现在的行踪，斯冠群一定知道。”
“……好，找到王孙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能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莫梵亚很慎重地交代道。
对方显然不太理解，“可是，他们的条件，是生死不计。”
如果还要顾忌对方的生命安全，情况可棘手多了。
“只是为了保险，有了王孙殿下在手中，至少可以确保对方不反悔。在签下合同之前，我们不能相信他们。”莫梵亚神色未变，很冷静地给出了一个理由。
一个不太容易被反驳的理由。
对反显然接受了。
“还是莫总考虑得周到。”
莫梵亚冷淡地“嗯”了一声。
“上次黑夫人提供的电话号码，我们请技术人员查过了，可惜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出来，除了黑夫人的留言外，就只有来自莫总的那通电话了，这个应该是临时号码。”对方又道。
当然，那个号码在莫梵亚给斯冠群拨过之后，便再也没有使用了。
也由此可知，其实斯冠群也是没相信过黑夫人的，倘若相信她，又怎么会给一个临时号码呢？
“他好像生病了，去查一查医院，或者在肿瘤领域权威的专家最近的行踪。”莫梵亚提供了另一个线索，那还是苏瑞说出来的。
对方诺诺。
挂了电话，在拨另一通电话时，莫梵亚意识到，那个人已经再次消失在人群里。
在暗处的斯冠群是可畏的。
莫梵亚突然很好奇，那天晚上，当他为苏瑞而来的时候，如果他‘留下’了斯冠群，会怎么样？事情会不会变得顺利很多？
这个想法如流星般，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莫梵亚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了惊，他抬眸，不远处的落地窗上映出他自己的影子，影影绰绰，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显得模糊不清。
而苏瑞办公室的电话也在同时接通了。
“晚餐没有变化吧？我等会就可以忙完了，到时候去你楼下，一起接乐乐……我们晚饭吃什么？好，我先定位置。”
“好，哦，好像有快件，等等。”苏瑞稍微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她说：“刚刚收到花了。”
苏瑞那边的办公室已经一片欢腾。
“喜欢吗？”他微笑问。
“好像其他人比我更喜欢。”苏瑞好笑道。
那些小姑娘确实比她这个正主还兴奋。
莫梵亚依旧微笑，“喜欢就好。”
玻璃窗上依旧映着他的身影，明暗不定，可是，窗户外，却是艳阳一片，万里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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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还是如计划进行，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外面吃饭，乐乐当然很开心。虽然上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小孩子的忘性本就很大，何况又过了许多天，他已经没放在心上了。
很和谐的晚餐，斯杰既然已经平安，苏瑞也没有再提S的事情，特别在孩子的面前，无非说了说乐乐在幼儿园的事情啊，哪里又开了新店啊，还有家庭教师之类得家长里短。
吃晚饭，苏瑞和莫梵亚一人牵着一边，一家三口朝停车场走去，一直守在外面的保镖远远地跟了过来。
莫梵亚确实言出必行，乐乐现在出行，几乎都带着两个保镖。
当然，是站在不会影响乐乐生活的距离之外。
苏瑞最初觉得别扭，可她也不希望上次发生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所以，也听之任之了。
在上车的时候，苏瑞让乐乐先爬上去，然后，她拉住莫梵亚，轻声道：“回去后，我想向妈妈摊牌。无论我做什么，都请支持我，可以吗？”
“嗯。”莫梵亚应着，事实上，即便苏瑞不说，他也决定这样做。
再让妈妈这样干涉下去，也许真的会家无宁日。
而莫梵亚想要的东西，和苏瑞是一样的。他只想要一家人好好地、开心地、幸福地在一起。
如果可能，请赐给他们简单与宁静。
“还有，外公的情况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他和乐乐的关系一直很好，要不要我带乐乐回法国去看看他？”苏瑞又问。
“不用了，如果情况变得更糟，我们再讨论这件事。”莫梵亚回答着，见乐乐已经端端正正，自个儿坐到了后车厢里，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可不想让乐乐在车里久等。
三人回到家，上官雅芯和萧萧也都在，苏妈妈和她们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只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分为两边，上官雅芯和萧萧一边，苏妈妈在另一边。
见苏瑞回来，苏妈妈先站了起来，她先问过她今天过得如何，然后小心地开口道：“你看，我在你家也住了一段时间，现在，乐乐的奶奶回来了，我这个外婆也该回自己家去了，明天你上班的时候，不如送我一程……”
“妈。”苏瑞吃惊地看着她，“在这里过得不好吗？你回去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
“没关系，都在一个城市里，你经常回去看看我就行了。”苏妈妈不以为意道。
苏瑞又追问母亲原因，苏妈妈并不肯细说，苏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她和莫梵亚不在的时候，家里一定是发生了其他事情，以至于让母亲受气了。妈妈在提出回家住的时候，上官雅芯连慰问的话都没有一句，还是和萧萧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苏瑞不再说什么，她答应妈妈道：“好，那就明天回去吧。正好明天我要带萧萧看房子，也会请搬家公司来帮萧萧拿行李。正好可以一起走。”
上官雅芯终于转过身，蹙眉问：“什么搬家公司？”
“哦，是这样的，妈。刚好我明天有空，打算帮萧萧把新房子的事情弄妥算了。如果萧萧只是在这里做客，多住几天本是无妨的，可是，如果她是想伺机做女主人，这个真的过意不去，我觉得，我不太能忍受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萧萧是我的干女儿……”上官雅芯不悦地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