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日快乐

  “梵亚……”她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你是最好的，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可是，如果我不弄清楚，如果我不先找到他，我会一直不甘心，我会一直想不通，用那样的状态接受你，对你也是不公平的。”
  她可以将就这世上的任何人，却惟独不能将就莫梵亚，他对她是纯粹而唯一的，正因为珍视，所以没办法敷衍。
  这简直是个悖论。
  莫梵亚一脸颓然，长长的睫毛轻掩住明净的清眸，他极为克制地抽回自己的手。
  “对不起。”他说。
  苏瑞只觉得心中一痛，在莫梵亚道出‘对不起’的时候，她就像被长长的细针刺过一样的感觉，蓦然间，痛得不可抑制。
  苏瑞反手抓住他就要抽开的手，离开座位，站起来，倾过身，抱住了他的肩膀。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冒冒失失地闯进你的生活，是我不对。”苏瑞呢喃着抱歉着。
  倘若没有她，至少，莫梵亚与萧萧在一起，还是会快乐的吧。
  如果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苏瑞这个人，如果他一辈子都不会被这种俗世所累，那么，至少，是快乐的吧。
  而现在的莫梵亚，其实是不快乐的，他要保护她们母女两，却又容忍着她的别恋……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她纠葛上。
  在被苏瑞抱住的那一刻，斯冠群是有点怔忪的，苏瑞也只是松松地抱了抱，正要移开的时候，莫梵亚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瑞——”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顿住了。
  七楼的地方，苏妈妈刚刚上去的房间，客厅的灯突然灭了。
  莫梵亚眼尖，瞥见那骤灭的灯光后，不知为何，心底慌了慌，他只能松开苏瑞，蹙眉问：“你家客厅的灯没有问题吧？”
  苏瑞还没有上去，苏妈妈应该不会马上关灯的。
  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莫梵亚对其他的事情或许没经验，但是，对于这种突发事故，却显得经验丰富。他确实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而被保护得原因，恰恰是因为他常常遭遇危险。
  譬如绑架，莫梵亚起码经历了十数次。
  树大招风，就是这么简单。
  而现在，苏瑞就是一颗很大很大的树，虽然那笔巨额财产，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可是，圈子不过那么小，渐渐的，大家都会知道这件事，苏瑞很快就要成为一颗招摇的大树。
  这也是莫梵亚必须将她快点娶进莫家的原因，用莫家的招牌，来确保她的安危。苏瑞还不了解那些人，根本无从应对着种种魑魅魍魉。
  那么，现在已经迟了么？
  “客厅的灯？没问题啊。”苏瑞摇头，也觉得奇怪。
  她同样发现了家里骤灭的灯光。
  “我陪你上去看看。”莫梵亚很快下车，为保险起见，他先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那个人是一直跟着他的保镖，还是很可靠的，保守估计，那个人估计要十八到二十分钟才能赶到。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只能尽量保护自己了。
  苏瑞已经心急如焚，在莫梵亚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率先冲了进去，电梯滑到一楼得时候，莫梵亚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身体略向前站了半分，刚好掩住她的半边身体。
  苏瑞抬头望着他。莫梵亚的表情很严肃，薄唇微抿，眸光清润但坚定。第一次，苏瑞觉得他是可靠的，在危机的时刻，他可以站在她的身前。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她一直在试图保护他，结果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位被保护的对象。
  “待会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电梯门打开之后，莫梵亚这样交代。
  苏瑞摇头，“不是，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没得商量。”
  莫梵亚哂然。
  苏瑞强势的时候，确实有点霸道。
  他不想和她争口舌了，反正——
  “楼梯口那边的人是谁？”他突然指向了紧急通道那边。
  苏瑞心一慌，赶紧朝那边走了几步。她已经猜到，那些人是冲着母亲了。
  乐乐在莫家很安全，他们能威胁到她的人，唯有母亲。
  结果，就在她走开的那几秒，莫梵亚已经闪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了。
  数字开始往上走。
  楼梯口那边空无一人。
  苏瑞先是一怔，然后，一脸懊恼与忧虑。
  该死的莫梵亚，你居然和我玩这一招，你你你你你，你死定了！
  她不再等电梯，转而朝楼梯那边跑了去。
  可是，苏瑞住在七楼，楼层很高，无论她怎么拼命地跑，也终究追不上电梯，等她真正跑到七楼的门口时，电梯已经在那里停下多时了。苏瑞也累得气喘吁吁，心脏急速跳动，噗通噗通。
  她没有看见莫梵亚。
  而她家的大门，是打开的。
  苏瑞顺手拿起过道的扫帚，拽得紧紧的，一步一步，小心地靠了过去。
  门内依旧没有灯光。
  黑夜的过道里，传出一种极危险的气息，让她背后生凉。
  ~~
  苏瑞的手放在了门上，半掩的门顺着她的动作慢慢地推开，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声，没有丝毫响动。
  “妈。”她叫着妈妈。
  “梵亚。”莫梵亚也应该已经进来了。
  可是，没有任何人应答她，屋子那么静那么静，好像沉睡已久似的。
  苏瑞的心沉到了谷底：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应该会有一点蛛丝马迹吧，这样的死寂，难道——
  她几乎不敢想，手摸索着去摸墙壁上的开关，一个女声突然在窗户那边响起，道：“不要动，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苏瑞怔住。
  这个声音，实在耳熟的很。
  不过，对方刻意憋着声音，她又有点没把握。
  “你必须回答，不然，你在乎的人，可能就会受到伤害。”那个人继续道。
  苏瑞闻言，却反而放下了心。
  既然她还肯拿母亲和莫梵亚来要挟自己，便证明他们没出什么事情，而只要他们没事，任何事情都好商量。
  “你想知道什么。”她很沉静地问。
  胡娟的事情？还是……
  “你觉得最想感谢的人是谁？”结果，对方却说出了这样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苏瑞目瞪口呆。
  这个劫匪，未免太无厘头了吧？
  “必须回答。”见苏瑞呆在那里，劫匪不得不提醒她道。
  苏瑞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母亲。”
  在她气死父亲，任意妄为的时候，是母亲毫无限度的包容，支持着她。她养育了她，无条件着爱着自己，自然是苏瑞最感谢的人。
  “那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劫匪继续问。
  苏瑞已经略略定下心来了，不管这些问题有多么无稽，只要他们还能交谈沟通，任何事情都有转机。
  “乐乐。”她回答，“我的儿子。”
  因为她的一己之私，她将他生下来，却让他遭受了那么多苦楚，直到现在，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所以，苏瑞这辈子对对不起的人，是乐乐。
  ——可是，这都是什么见鬼的问题啊。
  “那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与爱人，是谁？”绑匪继续问。
  苏瑞已经一脸黑线了。
  她有点怀疑，面前这个人八成是个变态杀人狂，就像那部好莱坞恐怖片一样。
  “必须回答。”那人的声音突然严厉了。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叫做李艾，即便她现在不把我当朋友了，我仍然想珍惜她。因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失去她。还有Alex。至于爱人……”苏瑞微微蹙眉，“我爱着的人很多，我不明白你想知道什么。如果你想问的是程度，是的，以上提到的任何人，我都肯为他们付出一切，所以，说出你的条件，我全部答应。”
  绑匪倒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事实上，对方也沉默了。
  然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终于变回了正常。
  “苏瑞，你没有怪我吗？”
  苏瑞怔住。
  灯也在同时打开。
  站在苏瑞面前的人，正是一身T恤牛仔的李艾。
  与她疏远了很久的李艾。
  苏瑞瞠目结舌，事态变化之快，让她应接不暇。
  “生日快乐，苏瑞，还有，新婚快乐。”李艾扬起笑脸，冲着苏瑞展露出一个最最明媚最最欢欣的笑容来。
  一如当初。
  苏瑞还是怔忪不已，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生日快乐，苏瑞。”背后，同时响起一个声音，率先进来的莫梵亚，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静悄悄地站在苏瑞的身后，言语温存，眉眼噙笑。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苏瑞。”
  “生日快乐。”
  接连转出来的，还有Alex与妈妈，甚至于公司从前几位要好的同事，也一并邀请了。苏瑞这才发现，房间已经布置一新，客厅里摆满了香槟与点心，头顶上也装饰着彩带与挂灯。桌上更是摆放着许多包装精美的礼物。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一直悬着的心重重地砸了下来，不带这样大悲大喜的，她几乎要疯了。
  “我们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这段时间实在绷得太紧了。Alex是我请来的，李艾是Alex请来的，其他人，是我交代博维公司的人事部经理请来的。”莫梵亚见苏瑞有点傻掉的意思，赶紧在身后解释道：“我们想，你也许已经忘记自己的生日了。”
  苏瑞苦笑。
  是啊，她确实忘记自己的生日了，她记得住所有人都的生日，却惟独没办法记住自己的，从前的时候，也只有苏妈妈一个人帮她庆祝而已，而且，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芜杂的事……
  可是——
  “以后不准这样吓我了。”她抬起手，直接锤了莫梵亚一下，“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天知道当她推门，听不到声息看不到身影的时候，心中的恐惧有多么深刻。
  所以，她现在是气愤多于惊喜。
  她最近总是受惊吓，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一面变得越来越强悍，一面变得越来越脆弱。
  莫梵亚微笑，正想调侃几句糊弄过去，再细看，却发现，苏瑞并不是娇嗔，她是真的哭了，眼圈红红的，那种后怕的、心有余悸的表情，让他哑然，虽然自责起来。
  “对不起，我只想给你一个惊喜，可能是……”
  “对不起，这个节目是我想出来的，我们从前就很喜欢玩真心话大冒险，所以……”李艾连忙走过去，为莫梵亚解围道：“Alex反对来着，是我太自以为是，我以为你不会生气。”
  苏瑞摇摇头，一面泪盈于睫，一面又笑的很舒心，在李艾走过来的时候，她张开双臂，将李艾紧紧地抱住。
  “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她轻声自语着。
  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失去李艾了，却不妨，她用这种方式，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李艾的眼圈也有点发红，她回抱住苏瑞，也顿时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混账，如果不是Alex来找我，我现在还在和你怄气。其实，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怎么能怀疑你，我不该怀疑你的。”
  苏瑞只是摇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哭出来。
  其他人围在旁边，看着此时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都觉得唏嘘，但并不敢打搅。
  莫梵亚同样不再打搅苏瑞她们，他退到了一边，站在Alex身侧，转头，看着身侧那个清透的少年，感激地说：“谢谢你帮她找回李艾。”
  如果不是Alex从中调停，也许这件事必能如此圆满成功。他也没办法给苏瑞一个生日惊喜了。
  “没关系。即便你不找我，我也会去做这件事。毕竟，李艾是因为我的事情才会迁怒苏瑞，而苏瑞……其实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她并不容易放下任何一个她曾关心过的人。”Alex淡淡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什么事？”莫梵亚问。
  “……算了，再找个时间谈吧，今天既然是她的生日，那么只谈开心的事情。”Alex说完，打住了话题。
  莫梵亚虽然满心狐疑，不过，正如Alex所说，今天是苏瑞的生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她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日，其他的事情，不想再说。
  李艾和苏瑞很快分开，苏妈妈也推来了蛋糕，生日蛋糕现在几乎不是用来吃得，而是用来打战的，在场的也有其他几位同事，都是很能闹腾的年轻人，气氛也很快活络起来了。
  Alex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并不排斥，他端着酒杯，微笑着站在一侧，李艾则已经被拍上了满脸的奶油，大家不问原因，也绝口不提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和以前的聚会一样，笑着闹着，苏瑞也慢慢地放松下来，李艾一直陪在她的身侧，好像前几日的生疏冷漠，根本不曾发生了一样。
  莫梵亚则始终和Alex呆在一起，那两个男人，一个高傲一个清冷，相融进去似乎不太容易，不过，他们站在那里，便是不啻于任何装饰物的风景线。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李艾的？她们的误会明明已经那么深了。”莫梵亚又道。
  看着苏瑞的笑脸，他才发现，原来朋友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
  他真的考虑得太少。
  “李艾……也发生了一些事，可能与苏瑞有点关系。接下来的几天，或许会很棘手。”Alex斟酌地回答他道：“不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相信她。”
  “你是说胡娟的事情吗？”莫梵亚仍然看着前面已经打蛋糕战，打成一团的女人们，淡淡问。
  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半点惊讶。
  Alex则有点吃惊。
  随即，又释然了，“那么，你知道了？她告诉你了？”
  “不是，就是知道了，她什么都没说。我想，那天苏瑞也在现场吧。但是，说她会放火，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莫梵亚异常坚定地回答道。
  Alex默然了片刻，又道：“不管真相如何，这件事，已经变得很麻烦了。苏瑞出来的时候，被李艾看见了，而当时的李艾……正在和斯杰通电话。”
  也就是说，李艾与苏瑞说的话，全部被那边的斯杰听进了耳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莫梵亚怔怔。
  “人证，斯杰，是人证。而他……大概不会轻易放过苏瑞。”Alex有点担忧地解释道。
  莫梵亚怔住。
  若是其他人，也许，他还能用一些非常手段去处理，事实上，在接到电话后不久，莫梵亚便交代认识的人去取那盘录像带，他不希望苏瑞卷入任何这样的事件里。
  可是，倘若证人是斯杰，情况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毕竟，斯杰是斯氏的新接班人，地位举足若轻，他如果出面指认一个人，公信力非同小可。
  而且，因为斯冠群的缘故，斯杰现在对苏瑞误解很深。
  “那李艾……是因为苏瑞的事情，和斯杰闹翻了？”等了一会，莫梵亚才想起来，问。
  虽然李艾对苏瑞有误会，可是，她从未想过去伤害她。
  现在，斯杰想利用这件事来逼苏瑞，她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这大概就是她发现自己不想失去苏瑞这个朋友的真正契机吧。
  “嗯。这件事再说吧。斯杰其实也不是坏人。”Alex言毕，已经站了起来。香槟酒喝到中途，大家都有了点醉意，苏瑞想去洗手间洗洗脸，离开沙发，独自站了起来。
  莫梵亚远远地看见，很自然地迎了过去。他有一个很私人的礼物，想单独交给她。
  为了那件礼物，莫梵亚可是准备了许久，他生平没送过人东西，如果是生意相关，就直接签支票了，所以，选礼物的时候，将柜台小姐也麻烦了半天。
  苏瑞很快洗完脸，走了出来，莫梵亚迎着她走过去。苏瑞的这间房子并不到，不到九十平米，客厅直接连接着外面的飘窗阳台。
  苏瑞并没有马上回到客厅，因为刚刚洗脸的缘故，她的额发还湿答答的，她径直走向阳台，本想吹吹风，可是，阳台外，却蓦然炸开了一朵焰火。
  莫梵亚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离苏瑞两米之距的地方。
  客厅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朝焰火绽放的地方望过去，唯有Alex，低下头，浅浅地、从容地。啜了一口。
  焰火仍然在接连腾升着，它们齐整地摆在小区的广场上，带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和无以伦比的美丽，堪堪在苏瑞是阳台外绽放，没有标语，没有留言，它只是在招摇着自己极致的美丽，在如斯的夜里，如斯的风中，漫天绽放的焰火，几乎是一场过于旖旎的梦。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为她准备的焰火。
  不然，为什么每一朵，都能堪堪映入她的眸底？
  可是，莫梵亚的表情是茫然的，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惊讶，以及……茫然的。
  这场焰火，并不是在场的人准备的。
  而且，如此大的手笔，普通人，也根本不可能承担。
  苏瑞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撞到了莫梵亚的身上，莫梵亚手中拿着的盒子于是坠了下来，落在地上，里面传出清脆的破裂声。
  “啊，对不起。”苏瑞怔了怔，连忙弯下腰，就要去捡拾。
  “没关系没关系，你下去吧，看看……他是不是还在下面。”莫梵亚很快地掩下眸色，轻描淡写地说。
  苏瑞口张了张，想再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最后，苏瑞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匆忙地擦过莫梵亚的身侧，又经过Alex的身边，在经过Alex的时候，苏瑞低声道：“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客人。”
  “好，放心。”Alex眉眼淡静。
  苏瑞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她没有等电梯，刚才是匆匆跑了上来，此时，又是匆匆跑下去，每一次，都要遭受失去或者得到的焦虑，她几乎不能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