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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傲骨情深义重

  桑洛昏在沈羽怀中, 惊得沈羽那本就悬在中间儿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慌忙叫了陆昭来, 带了人便就在山边寻了一处平坦林地扎了营。可军中医官还随着方为等人在山中绕路,焦急的等了许久才等来了人。
  医官只道公主本就体虚身子骨弱, 连日操劳奔波心事又重,这才体力不支精神不济昏了过去。须得好好睡上一觉,静养几日,便无甚大碍。言罢, 急匆匆又说着要去煎些安神补气的药,便告退出去。
  沈羽呆立许久,叹了口气, 凝重的面色自始至终未曾舒缓起来,陆昭坐在一边,看着沈羽后背左肩的衣衫早就被血浸透, 叹道:“少公受了伤, 好歹让医官给收拾收拾。怎的这就让他去了?”
  “小伤, 并无大碍。”沈羽低声说了一句, 抬眼看着陆昭:“陆将,姑业城中如今怎样?”她看了看桑洛,紧锁着眉头:“公主,为何会随军来此?”
  陆昭拿了酒壶, 喝了一口, 淡淡开口, 将姑业城中的事儿说与沈羽听, 说道桑洛那千军万马之计,便是沈羽都惊得睁大了双眼,旋即微微一笑点头轻叹:“公主,素来聪明。”
  “何止聪明,在军前那一份从容镇定运筹帷幄,便是我,都自愧不如。”陆昭咧嘴笑着,眯起独目瞧了瞧沈羽:“魏阙来时,我要与魏阙同来援你,公主只道要亲眼见见牧卓,硬要跟来。我哪里拦得了公主大驾?我知她心思,说什么要见见牧卓,实是担心少公才会如此。”
  沈羽面上一怔,欲言又止,只是双手有些局促的交握着,陆昭又道:“她是金枝玉叶,吾王的掌上明珠,自小便被人捧在手心上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如此折腾?”说着,直起身子又喝了口酒,单手拍了拍膝盖:“可她却又几分男儿心性,丝毫不若王室之中那一般的小女子模样,万军阵前稳如泰山,杀伐决断竟能毫不手软。”说到此,脑海之中晃过诛杀孟独之时的情景,咂咂嘴说道:“孟独人头被我砍下,那瞪着眼的脑袋滚到公主座前,寻常女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竟能坦然直视,毫不畏惧。厉害,实是厉害的很……”
  “陆将……”沈羽张了张嘴,许久才又讷讷开口:“眼下,不介怀我与……公主的事儿了?”
  问出这话,沈羽心中忐忑,便是看都不敢再看向陆昭。
  陆昭却笑:“如此女子,莫说少公,试问谁不动心?”他慨叹只道:“或许天意使然,我本是介怀,一直介怀。我只怕日后入了土,见着先公,不知对先公如何交代。”他看着沈羽,面色沉重,悠悠说道:“可方才我们入了谷中,诛杀孟独之后,在那一片尸首之中寻少公踪迹之时,她在大军之中唤了少公名字。”他重重一叹,皱了眉心:“那一声凄楚决然,闻者伤心。”
  此言一出,沈羽忽的抬首,睁大了眼睛看向陆昭,面上说不出是怎样的神色,一双手却紧紧地交握着,喃喃只道:“是……真的……?”
  “便就这一瞬,”陆昭抬手轻轻拍了拍沈羽的胳膊,那沉重的面色缓和起来:“我便知道,我若是想梗在你二人之中,实在也是没用的。”他微微摇头,双手握着酒壶,微微的摇晃着:“少公可知,昭为何一生未娶?”
  沈羽轻声一笑,“我以为陆将素来不叹儿女风月之事。”
  陆昭那独目定在帐帘上,似是想通过这帐帘看向外头,又从外头,看向过往。那一副样子,便就是陷入了许多年前的回忆之中,淡淡开口,语气和缓低哑:“少年时,我本有一个相好的女子,名字……”他含笑一叹:“不提名字也罢。那时,我随先公驻扎萧城,为舒余抗北边玁狁。便是在那时,遇见了她。可萧城一战焦灼半年,终究因着内中出了奸细,害的我与先公腹背受敌,死伤了不少弟兄,城破之时,我们身边只剩下十五个亲卫。”
  “萧城……”沈羽喃喃叨念,只道:“当日,可是穆公率援军来,才救下父亲与陆将?”
  陆昭微微点头,面上却浮起一层痛苦之色:“先公命我突围求援,我却在乱军之中被人重伤,穆公率援军来,击退玁狁先锋,解了围困。可我伤重不省人事,与他们失了联系,便是先公都以为我战死城中。”他闭了闭眼,一双手紧紧地握着酒壶,那蛇皮套子上发出轻微滋滋之声,“后我去寻她。才知那日战后,她在尸堆之中寻我许久,又听我死讯,以为阴阳两隔再不能见,便回返家中,悬了一条白绫自缢而亡。”
  陆昭说完这话,重重摇了摇头,咕咚咕咚的喝起酒来。沈羽面容凝重,心中只觉沉甸甸的难过。
  半晌,陆昭叹声说道:“此后,我便决定一生不娶。或是天可怜我,让我遇见了襁褓之中被人丢弃的离儿。”他顿了顿,轻声言道:“这一生之中,生离死别,皆是人生大事。生是欢,死是悲,别中有不忍,离中却带着一份从容之感。故而,我给这孩子取名一个离字,是望她懂得取舍,她自小便被父母遗弃,九死一生。日后大了,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的事儿,多少不一样的人。不管遇见什么,我只望这孩子能坚定自心,多大的事儿,便是要走,也走的从容自在,不受牵绊。”
  说话间,他又苦笑:“今日我见公主在这尸堆之中寻你的样子,不知怎的便忽的就想到了当日那人那事,”他看向沈羽,目色坚定:“比起生死,你二人的事儿,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们身在军中,一生都要唯军令而行,生死早就不是你我能说了算数的,更不知什么时候便要战死在敌军锋刃之下。如今,你心中有人牵挂,亦有人能牵挂与你,岂不是一件乐事?”
  沈羽跪下身子,对着陆昭一拜:“羽,谢陆将成全!”
  陆昭笑道:“少公此礼重了。成全的事儿,在吾王,在你二人,本就不在陆昭。只有一事,若是日后真个安定太平,公主能嫁入我泽阳一族,给我喝一杯茶,我便开心了。”
  沈羽喉咙哽咽,直起身子瞧着陆昭,眼圈儿又泛了红,陆昭却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沈羽,“你既是我泽阳少公,便要像个少公的样子,动不动就红眼睛哭鼻子,像什么话。把酒喝了,守着你的公主去。”言罢,起身竟离了帐子而去。
  沈羽拿着酒壶,怔怔的发了发呆,将酒壶端端正正的放好,起身走到桑洛身前,盘膝而坐。
  这临时扎的帐子本就不大,更是无床无榻,行军之时,只能寻来树枝软草随意地搭个床铺的样子稍作休息,军情紧急之时,更是以天地为床盖。此时桑洛身下还垫上了好几层的棉布衣衫,可躺起来自然也不舒服。听陆昭所言,他们来时本是还有一辆马车给公主坐,马车笨重,自然不及马儿行的快,遇得方为求援之后,公主便舍了马车,与众将士一并策马疾行。
  她拉起桑洛的手,放在手心中轻轻摩挲着,怎的也不忍心放开。
  听了陆昭今日之言,她本该心中高兴。可她却又怎的都高兴不起来。
  凤羽山一战,赵勇、吴辞,程廖都战死其中,更有近万泽阳族军与皇城卫丢了性命。吴辞程廖所言言犹在耳,赵勇那目呲尽裂恨不能与敌军同归于尽的样子久久不散。她泽阳一族,历代守护四泽护卫舒余,马革裹尸舍生忘死,忠魂傲骨死亦犹存。
  自成狼首以来,她率军抗敌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更不知多少次。
  倘若有一日,她真的如这些兄弟一般,陷于乱军之中,再无生望。
  桑洛,又会如何?
  沈羽的身子微微抖了抖,一双眉目紧紧盯着桑洛,心中,头一遭觉得害怕。害怕这愈发频繁的战事,害怕自己在战中终究要与父兄同归。若真有那一日,桑洛会否如陆将那心爱的女子一般……
  中州大羿不退,东余四泽便不能收复。牧卓若不除,南疆也迟早会乱。
  天下太平安定之前,她沈羽的生死,她自己都不知。
  陆昭方才刚刚言道让她像个少公的模样,不要动不动就红眼睛,可她眼眶却又红了起来。
  “若我有一日真的死了,”她坐在桑洛身边,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她:“洛儿……可要如何才好……”
  她说到此,竟真的落了泪。静静地看着桑洛,再不着一词。
  入夜之初,陆昭来报,魏阙等人在山中寻到牧卓,已将他擒获,随行龙弩卫已被大军诛杀殆尽,此时,已在来的路上。她松了口气,安排了陆昭带人去接应。陆昭临行之时传了医官来,指了指沈羽骂了一句:“这个小狼首,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却不知道泽阳一族还指望着他,你且看看,她那伤重是不重,若是治不了了,索性把他左臂砍下来算了!”说完,策马领兵而去。
  沈羽淡笑着让医官拿了金创药与纱布过来,摆了摆手让他离开。回返账中扯开衣衫,随意的上了药胡乱的包了包,便又将衣衫穿好。此时才觉得左臂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收拾着那不小心碰撒了的金创药瓶子。折腾片刻,回返桑洛身边,但瞧着桑洛面色好了许多,气息尚算平稳,拉过她的手,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却怎样也不想睡。
  她须得等的桑洛醒了,确定她别无他事,才能放心安稳的休息。至于她心中这纠结,也只能狠狠压下去。
  夜中,桑洛终于悠悠转醒,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身下枝枝叉叉,躺的颇为不适。眼前人影一晃,迷蒙之中瞧见沈羽那一张满是倦容的脸,张口轻声低喃了一句:“我在哪?”
  沈羽但见桑洛醒转,面上一喜,急忙说道:“洛儿可还好?”
  桑洛闷闷嗯了一声,长长吸了一口气,眼前那一张脸总算清明起来,瞧着沈羽那担忧的样子,清了清喉咙故作无事道:“许是太久没有睡好了,眼下睡一觉,倒觉得神清气爽。”说话间便要起身,却又觉得一阵晕眩。
  沈羽坐在她身边,抬手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叹了一句:“洛儿不该来此,行军急迫,洛儿哪里吃的消。”她紧了紧手臂,心疼的眉心又皱了起来:“说什么神清气爽,还要骗我。”
  桑洛却道:“时语无事,我心中安稳,自然神清气爽。你却不知我在谷中瞧见那一片将士尸骨,心中有多焦急担心……”
  沈羽听了这话,却又愁上眉梢,沉吟许久只道:“若是洛儿在谷中,真的寻到时语的……”
  她话未说完,桑洛却双手紧紧握住沈羽环在她身前的手上,当下打断了她的话儿道:“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沈羽知她心中害怕,更知自己此时不该说这样的话让她担心,可……
  “时语投身军中,历经生死,也见了太多兄弟热血忠魂战死沙场,”她声音越发沉闷,缓缓开口:“待得皇城围困解了,便又要回返燕林去寻穆公,夺回四泽。经此一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时语实在不知……此番再入燕林,会否还能再见洛儿……”
  桑洛本就气虚晕眩,此时让沈羽一说更觉得心头突突跳,挣脱怀抱转身瞧着沈羽,那一对眸子之中已然带了愠意,可她却分明看见沈羽那红着的眼眶与面上泪痕,心头一软,猜着她或是在此战之中因着折损太多下属心中悲戚难过,拉了她的手只道:“待得此事了结,我请了父王令,赐下婚来。到时,你去哪里,我都随你同往。可放心了?”
  沈羽面上却更是凄楚难过,咬了咬牙摇头只道:“赐婚请命之事,还是等诸事定下之后再说。”
  桑洛面色重重一沉,松了手也不言语,只是定定地瞧着沈羽。沈羽微微抬眼,竟见桑洛那一双眸子之中含了泪光,当下心疼的厉害,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桑洛却推开,歪过脑袋偏过目光不看她。
  沈羽叹了一声,只得坐在桑洛身前,又怕桑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踟蹰许久,颇为忐忑的将陆昭与她讲的那故事说与桑洛听,桑洛低着头,便在沈羽娓娓道来之时,抬头正视着她,终于明白了沈羽心中担忧,心头那冒上来的一股火也消了不少。待得沈羽说完,便是微微一笑:“时语是怕我如那女子一般,自寻短见?”
  沈羽惶然摇头,苦笑只道:“我只担心,若真有那一日,洛儿心里难过,我却不能守在你身边宽慰陪伴。倘若真的有这样一日……”
  “若真有这样一日,”桑洛直视沈羽,目光之中满是柔韧坚定:“我也绝不会如她一般自寻短见,更不会哭哭啼啼哀伤终老。”
  在沈羽那迷茫的目光之中,桑洛微微一笑,这笑容之中却透出一抹狠厉之色:“我会替你收尸,为你报仇。杀尽他全家上下诛尽他族中老小。”
  沈羽被桑洛这话说的心惊,竟不知如何对答。却在此时桑洛眉目一弯转而一笑,抬手捏了捏沈羽面颊,嗔怪一般地说道:“是以,时语千万要好好的活着,陪着我。”
  沈羽缓缓一叹,抬手将她搂入怀中:“洛儿真是吓着我了。”
  “若不想让我吓你,便不要总是没来由的弄出这样的事儿吓我。方才你说的那话,我权当是你心中难过绝处逢生之后胡乱说的,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桑洛在她怀中撅了嘴,闭目轻叹,知沈羽一直未睡,轻声言道:“我累得厉害,陪我歇会儿。”
  沈羽心头一软,想着桑洛说的这些话,虽是吓唬她的,却又觉得感动。心中慨叹:若真能天下太平,我与洛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如此终老,可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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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洛:我不是吓唬你,我真的敢这么干。
  沈羽:你不会的。
  桑洛:微微一笑。
  二达:她会的。
  桑洛:给她个机会见识见识老娘的铁血手腕。
  二达:公主,铁血手腕可能还需再等一些章节。
  桑洛:你写个文又臭又长!老娘要砍了你!
  二达:公主,第一卷里您砍不了我的。
  沈羽:别说了,再说就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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