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可能再逢生?
转眼入了夜, 雪中已然扎帐生火, 可飞雪之中营火烧的并不旺盛, 也丝毫取不到些许的暖。沈羽坐在账中,双手握着杯子, 杯中水早已从温热变得冰凉,她却一口未喝。
孔方竹进了帐子,抖了抖身上的雪,坐在火堆边上双手搓着呵气, 但见沈羽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思索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不解, 开口问道:“狼首,臣实在不明,为何狼首不同意副将的计策……”他说着, 指了指:“那外头, 冰天雪地, 到了夜里, 实是滴水成冰,大羿军冻得厉害,可咱们,也冻得厉害啊。”
沈羽的眼神这才微微从地图上移开, 略显疲惫的吐了口气:“孔将, 也觉得向兄的计策好么?”
“好啊!”孔方竹眼神一亮, 前倾着身子瞧着沈羽, 似是觉得沈羽松了口,急忙又道:“狼首,若狼首愿意依计而行,臣即刻便去准备!”说话间,颇有一副要马上起身出去的意思。
沈羽却含笑微微摇头:“好计策,确实是好计策。可孔将来看……”她伸手指了指图上燕林外的三个村落:“孔将,”她歪过头看着孔方竹:“这三个村子是你灵术辖内,你自也知道,里面有多少百姓?”
孔方竹眯着眼睛,蹙着眉头说道:“约莫,不到三千。”说完,啊了一声,这才想明白沈羽的担忧,面上一红,心中便愧疚自己做这灵术城守,竟不如沈羽体恤百姓,眼神之中划过一丝敬佩之色:“少公,是不想害了这三千百姓?”
“战事频仍,生存尚且不易,刚刚出了正月,本该家家和乐,”沈羽抿着嘴,语气中都带了一丝心痛:“遇到大羿军奔袭而来,如今村中百姓不知过的怎样,担惊受怕又有多少,怕是自大羿军来到之时便心心念念的等着盼着咱们去救他们于水火,可百姓若知我们要用舒余的赤甲火龙对准了他们,”她说着,叹了口气,收回手臂,看着孔方竹,面容沉痛:“火龙过去,燕林周遭便是一片火海,容易得很,到时咱们以少胜多,回返皇城,也是大功一件。可这些百姓,死了的,怕就要化成厉鬼,活着的,怕也再不能念吾王的恩德。”她摇了摇头:“是以,羽思索至今,实在……下不了狠心,无法决断。”
“那……”孔方竹看了看沈羽,心中又开始担忧害怕:“咱们便就这样等着……等到……穆公的援军?”
“援军?”沈羽轻笑,却又摇头:“孔将可知,咱们身在战中,一触即发,谁又会把这最后的一丝念头放到援军身上?”她抬起头,静静地听着账外呼啸的风雪声:“如此的天气,怕是……眼下的战事,很难等到援军来,再想法子了……”
“可……可……”孔方竹被沈羽这样一说,脸上都惊慌失色起来:“少公早些时候不是还说……穆公已在来的路上……”
“路上……”沈羽轻叹一声,轻轻叨念,手指微微的在那柔软的粗布地图上来回划动着:“道阻且长……道阻且长……”她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孔方竹:“若为三村,舍弃两城,你与我,谁也逃不去失职之责。”
孔方竹脸上已皆是难色:“少公,咱们,究竟该怎么做?”
沈羽闻言淡笑:“孔将先回去吧,此事,我须再仔细斟酌。”
孔方竹弓着身子退出大帐,还未走几步,便与一人撞个满怀,但见来人正是向达,又见他面上沉重,急忙又跟着向达从新回到大帐之中,向达进去便下跪磕头:“狼首,大羿军先锋两千人,方才冲到阵前。”
沈羽眉心一紧:“如何?”
向达抬头,眼神狠厉语气愤懑:“他们,他们军前,绑了百余个村民,直叫着让狼首自缚来降,若非如此,每隔一个时辰,便杀百人。杀完之后……杀完之后……便要挥军而来,屠尽我舒余兄弟。”
话音未落,孔方竹便是哎呀了一声,站立不稳险些坐在地上。沈羽急道:“那百余村民,眼下……”
向达重重一叹,只是摇头,却不言语。许久,哑声说道:“小人知狼首不愿投火烧林是为了村中百姓,可眼下已无分别,大羿军阵前杀人便就是为了乱我军心,一片雪原怕不过多时便会染成红色,届时军心一乱更无生机,还请狼首……早作决断。”
沈羽一双拳头握的死紧,死死的咬着牙关,连声音都发了寒:“祸不及百姓,没想到,屠掩此人,竟如此残忍……”
孔方竹扑通一声跪下身子磕头道:“还请狼首,早做决断!”
沈羽起身,凝目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既如此,那便依着向将所言……”
便在向达与孔方竹要磕头应是之时,沈羽却又说道:“即刻点兵两万。随我在火龙降下之后,冲入三村之中,杀敌,护百姓。”
向达急道:“狼首不可。大羿军便是被咱们的火龙乱了阵脚,自然也就往咱们城下而来,瓮中捉鳖好过自投罗网。狼首何苦……”
沈羽只道:“百姓何罪……”神色一凛,朗声只道:“向达领命。”
向达呆了片刻,拱手道:“小人在。”
“传令火龙先锋军,听我号令,以三声号角为令,百五十辆火龙车,三十往大羿军右翼,三十往左翼,三十往中军,余下六十,皆往后方燕林投火,待得火龙降下,大羿军必自乱阵脚,军心定乱,我领两万赤甲冲入敌营。若大羿军敢往我城来,孔将,”她看向孔方竹,孔方竹急忙磕头称是,沈羽又道:“你带余下两万弟兄,上城墙,备落石弓弩,剿除大羿余党。”
向达跪在地上拱手欲言,沈羽却道:“羽知向兄心中担忧,但……”她怅然低叹:“将士投军,便注定要舍生忘死,为舒余,为百姓。剿除中州大羿,救得百姓,此战,方可定。”言罢,提起长剑出了大帐。
向达微微叹气,却旋即起身跟着沈羽出帐,朗声笑道:“既如此,小人,随狼首同去!”
方到阵前,沈羽便一眼瞧见了那横躺在雪原之中的一大片尸首,一个个的头颅皆被割下来,流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大片积雪,便就在这风雪夜中,她都能瞧的真真切切。她心中凄怆悲愤,跨上马背,耳听着那一百五十辆火龙车咯吱咯吱的被人推动作响,呼呼风声中夹杂着火龙先锋军的号子,远目而去,大羿军中人头攒动兵马忽晃,两军离得这样近,想来,屠掩也瞧见了这场景。
风中但听大羿军中几声号角,便是嗖嗖数声不停,一阵黑压压的箭雨朝着火龙车铺天盖地而来。军中数声大喝:“挡!”赤甲军躬身抬手举起手中盾牌如同立了个红色城墙一般,扑啦啦啦的弓箭击盾声响彻耳际,沈羽吐了口气,抬手大喝:“传令,上火龙!”
身边传令兵号角声起,三声号落,那百十火龙已经被点的烧了起来,亮了几乎整片雪原。此时狂风大作雪片飘洒着纷纷落下,扑簌簌的直往脸上打,那火龙石裹着滚烫的火油被烧的噼啪不绝,便是如此大的风雪都吹不熄灭,弹射声起来,一块块巨大的火龙石分着左右中后四个方向朝着大羿军中飞将过去,在空中划出无数条火尾,降下之时,轰隆声起,大羿军中与燕林大火即燃,真个如同火龙降世一般看的人触目惊心。
嚎叫纷乱声传来,沈羽长剑一举高声叫道:“赤甲军听令,随我冲入军中,剿除中州大羿!”
战马长嘶,五千铁骑随沈羽先锋,后复有万五赤甲军迎雪而来。势如破竹冲入大羿乱军大火之中,向达自马上挥舞长刀不消片刻便杀了数人,那血水飞溅到面上疤痕处更显狰狞,却咧嘴一笑:“狼首,向达替你开路!”
沈羽却在攒动来回的人群之中余光扫向大羿军,但见大羿军死的死伤的伤,却有不少大羿军骑马操戈往城墙附近而去,心中一喜,只觉大羿军上了当,他们人少,自己便可带人斩杀余下的敌军,当下挥剑斩杀一人便即叫道:“以村为守,先杀村中敌军,护住村中百姓!”
赤甲军领了命,分作三路在乱军之中一边冲杀一边由着前方铁骑开路往村落而去,沈羽与向达带着六千赤甲军便继续往村中而去,明令铁骑将惊慌失措的百姓拖上马背便即速速回返,如此回去,尚还留有时间,正好可同城上的孔方竹行成前后包抄之势。
背后巨石声响,震得地面都不住晃动,向达大声吼道:“狼首,孔将已迎敌!咱们快些回返!”
沈羽身子后躺持剑竖劈将当胸而来的箭矢一劈两半,眼瞧着周遭尽是她的赤甲军,中州大羿军如同缩头乌龟一般,任人宰割却一路逃窜也不还手,听得向达此言,心中便觉一丝奇怪。
可在城头的孔方竹却瞧的明白,那中州大羿确实死伤不少,可到得城下的人数却不多,更不见那屠掩踪迹,也不见大羿帅旗,他便是再不懂统兵,眼前城下与燕林之处的形式也是瞧的清清楚楚,那些大羿军往城下而来根本就是诱其深入虚晃一招,可屠掩人在何处,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也真的不知。然他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再做多想,只瞧着三村之中的赤甲军已做回返之势,而一路跑至两军正中的白茫茫一片大羿军却掉头往回迎着回返的赤甲军而去,孔方竹心觉不妙,当下跳了脚,大喝数声,疾步飞跑下城,一边跑着一边口中大叫:“上马,持盾,随我驰援狼首!”
而沈羽与向达此时,已然遇上了率主军而来的屠掩。
但见屠掩面上那从容镇定的一丝笑意,沈羽便是心中一沉,瞬间洞悉方才那大羿军的逃窜之举是屠掩诱敌深入之计。此时她身后六千赤甲军,马背上还带着村中百姓,却已经被屠掩的大羿军围了个结结实实。
屠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羽,面上和身上都带着灰黑色的火烧痕迹,抹了抹脸上那淌着血的伤口,咧嘴就是一笑,沙哑的声音从口中几乎是咬了出来:“今日,才见的泽阳一族的小崽子,牙,长齐了吗?”
沈羽冷笑只道:“屠将军好计策,竟在我火龙乱军之时,还能如此果断的想出这样的法子。可你军如今被我斩杀无数,又被大火烧死不知多少,你将我阻截在此,待得片刻我援军一到前后夹击,你也无生机。却不知,怎的还能如此轻松?”
屠掩笑道:“我知舒余狼首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自然心中安定。况我今日,只为取狼首首级,有无生机,却真是不在乎。”
沈羽眉间一挑,当下明白。死了如此多的大羿军,屠掩心中根本毫无在乎,他知自己攻城无望,便要在此地杀了自己,旋即弯唇一笑:“屠将军为了一个小小的沈羽,竟要你数万大羿军为我陪葬,想来,我倒是也不亏什么。”
“能杀了舒余狼首,便是动了舒余的军心,”屠掩又是大笑:“可小狼首有一句话却说错了,我不仅要大羿军为你陪葬,却还能让你的赤甲军随你一路同往阴曹地府。”他说着,偏了偏头,看向沈羽身后的赤甲军,口中啧啧:“虽然人是少了些,好歹也有几千……”说话间右手微微一抬:“你到了地下,也别怪我,既然各为其主,也该死得其所。”
沈羽神色一凛,当下握紧了手中长剑,咬牙只道:“舒余将士,随我冲杀出去,取屠掩首级!”
可她话音未落,身后向达确实厉声叫了一句:“杀。”
这一句“杀”字响在耳际阴诡决绝,听得沈羽都是身子一抖,便在她转身侧目之时,便听得身后数声惨叫,惊慌转头,但见身后赤甲军中竟有一半的人将身边军士砍杀,便是马上的百姓也皆无幸免。她心中一惊便觉不好,当下身子一纵翻身下马面对向达。
向达却骑在马上眯起眼睛看着沈羽。
但见向达表情,沈羽更觉不好,如今腹背受敌,她却不知向达因何如此。屠掩却道:“小狼首,你的同僚弟兄已先你而去,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
沈羽看着向达,怒目而视,咬牙只道:“向兄,你……”
向达却厉声大笑:“向兄?沈羽,你可真是以为我会因着我兄长之事感激你?”他说话间,已慢着马儿到了屠掩身侧,微微一笑:“你在斥勃鲁中害死我兄长,这仇,今日可以报了。”
沈羽急道:“斥勃鲁中,我从未害你兄长,你兄长向飞,是被希葛所杀!”
向达却道:“如今人都死了,还说什么被谁所杀,又有何用?屠将军赏识我,自你来到朔城,我便没有一日不想杀你。如今你孤立无援,怕也是造的孽太多了。”
沈羽摇头,说什么要替兄长报仇,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荣华富贵?可屠掩确实真的心狠手辣,为了骗过自己,竟让自己手下几万弟兄无辜丧命。她心中苦叹,却不知自己这一遭,竟是被自己人算计了个结结实实。
不远处杀声四起,她心头一晃,便知定是孔方竹在城中瞧见形势不妙带人来援,当下也不做他想,只想着在绝境若能以她一己之力取了屠掩性命,便是死了,也可挫挫大羿军的锐气。 屠掩只道:“整军,迎敌。”偏过头瞧着向达:“此人,留给你。”言罢调转马头要往孔方竹那冲杀来的赤甲军而去。
沈羽在此时竟是一声轻笑,低声咕哝道:“想走,怕也难。”便在言语间纵身一跃,手持长剑朝着屠掩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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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羽:我真是……我心里有一句mmp我今天一定要讲。
向达:我是来给作者加戏的。
二达:为什么每一部小说里那个叫什么什么达的人最后都会被我写成坏人。
吃瓜群众:你对自己的定位也非常准确,你就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