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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下狱

  几天下来,云菀沁每天吩咐初夏去许家看看。
  许慕甄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一日好过一日,只是舅舅那边仍没有松口,到后来,连初夏上门都不见了,就是不愿意再听外甥女传话劝。
  舅舅叫家里的嬷嬷去香盈袖闹了一场的事,红胭本来叫店里的人不要跟云菀沁说,几天后,初夏去香盈袖拿账簿,偏偏阿朗替红胭委屈,嘴巴快说了。
  初夏回来将前后跟云菀沁一说,不免又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表少爷和红胭姑娘眼下恐怕是不成了,至少得让舅老爷这口气给消下去,好事多磨啊。”
  若是好事多磨,还好,就怕最后连磨都磨不好。
  云菀沁知道,舅舅这人脾气虽火爆,但毕竟是个商人,性情还算圆滑,不到万不得已,不是喜欢撕破脸皮的人,更不提叫人去泼妇骂街似的砸场子。
  再说,他清楚香盈袖是自己的店,怎么也得给自己几分面子。
  这次叫人去店铺里闹,说明舅舅下了狠心,对于红胭成为许家儿媳妇的事,不会再有转圜余地。
  可表哥的心思,她也是清楚的,看着没个正形儿的公子哥,轻浮佻达,散漫不羁,心里是自有一套主意的,不然,也不会看着在外面玩乐放纵,实则却能与太子套上交情,还以商户子弟踏入官场。
  这些年,表哥在外面逢场作戏,也不是没有过风流韵事,但大多不过是京城公子哥儿的作派,来去如一阵风,谈不上认真。
  他难得认定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改的。
  她心里有些悬,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只叫初夏盯着许家那边。
  几日一晃,许家那边很平静,香盈袖那边,舅舅闹了一次,估计表哥在家里抗议过,再也没有去第二次,铺子恢复平静,各忙各的的,也像是没事儿发生一样。
  可越是平静,云菀沁反倒越是嗅着股说不出的紧迫感。
  这天傍晚,初夏照例从许府回来,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还是跟前几天一样,表少爷的伤差不多也好了,舅老爷仍是脸色沉沉,看着也形色匆匆,挺忙的,初夏偷偷拉了许家管事一问,才知道,许泽韬见儿子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在准备聘礼了。
  云菀沁心里比前几天更是发紧,道:“表哥呢?他有什么反应?又跟舅舅吵过吗?”
  初夏摇头:“表少爷那边还好,平静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舅老爷去铺子闹过一场,表少爷怕红胭姑娘再遭什么羞辱,听下人说,倒也没什么动静,尤其这两天,房间门都没出两步。”
  云菀沁示意知道了,却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入夜后,她带着珍珠和晴雪二人去了云锦重那边。
  弟弟前两日拆了石膏,每天在王府几名亲卫的护送下,与墨香重回国子监上课。
  高长史在主子的意思下,给云少爷请了京城有名的一名儒士做西席,安排住在云锦重院子旁边的厢屋,为云少爷弥补掉下的功课。
  如此以来,虽缺了好些日子的课,可云锦重课业反倒不见退步,只见精进。
  翻了翻弟弟的功课,云菀沁心思才安定下来,舒坦多了,云锦重见姐姐神色开怀,这才小心翼翼道:“姐,昨天晌午,家中派了车子到国子监门口,将我喊了出去,慰问我最近的情况,还说要接我回去。”
  云菀沁昨儿就听跟在弟弟身边的侍卫说过这件事,此刻反问:“怎么,你想回去吗?”
  “不想,”云锦重马上回答,“来慰问和想要接我回去的,正是母亲。”
  白雪惠被接回主院的事儿,早就传到了云菀沁耳里,虽早料有这么一天,却也没想到这么快,难不成怜娘一走,后院一空,爹还真是寂寞空虚得不行,叫白氏钻了空子?
  白氏重新掌了中馈,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将弟弟接回府,彰显她慈爱。
  现在锦重回府,刚刚重坐上正位的白氏定当不敢对这继子再有什么企图心,还会百般疼爱。
  锦重自从知道这继母害过自己,坏掉的印象,再也弥补不过来,如今肯定是不想回去。
  。见锦重一脸排斥,云菀沁也不逼他,遵循他心意:“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云锦重一听大喜,欢呼了几声,在王府住了好些天,如今家里催促着自己回去,本来以为待不下去了,现在可好了。
  姊弟两人说了几句话,滴漏渐深。云锦重才道:“姐夫应该快回了,姐姐快回去吧。”
  这几天三爷在宫里的时间又长了不少,有几天都是留宿宫中,或者他回来时她早就睡了,等她醒了,他又出府了。有时难得回得早,也是跟燕王或者跟几个门开了一起,在书房里,议事议到半夜。
  简直就是不用睡觉就能生存的生物。
  前世曾听宫里趣闻,昭宗议事时,惯常宫殿一夜耗烛三尺,耗纸一丈,难道……前世公事狂的性格,现在已经初见端倪了?
  这个时辰还没回,只怕又是下半夜才回或者不回来了。云菀沁笑说:“没事,不用慌,今天估计不回了。”说是这么说,夜色深了,留得太晚也不好,说了几句,还是离开了院子。
  主院,初夏站在廊下,翘首踮脚,似是等了半天,见云菀沁回了,忙噔噔走过来,将她拉到一边。
  云菀沁见她心焦火燎,道:“出什么事了?”
  “许家,许家出事了。”初夏到这会儿还有些小喘。
  云菀沁之前莫名其妙的隐忧化成现实,脸色一变:“谁出事了?”
  初夏忧心忡忡:“是表少爷,被关进京兆衙门的大狱里了,说是杀了人,还是被当场捕获的,被人交给巡逻的捕快,经提刑按察使检验现场和尸身,确是表少爷所为,京兆尹大人当下将表少爷关下大狱,前几刻刚通知了许家。许家下人刚跑来跟奴婢说的,这会儿就还在侧门。”
  云菀沁马上道:“将人带进来。”
  初夏急忙匆匆离开,不一会儿,领着许家前来报信儿的小厮进了主院的厅内。
  许家小厮一路大汗淋漓,这会一见自家表姑娘,哭得趴在地上:“娘娘,救救我家少爷啊。”
  云菀沁认识他,正是表哥贴身的一名下人,眉一拧:“你从头到尾将事情说清楚。”
  “表少爷他杀的是万春花船上老鸨。”小厮哭着道,“今儿下午,表少爷带着奴才出了门,因为明天老爷就要去罗家提亲了,小的只当少爷心里不大舒坦,想出去散散心,透透气,便也没多想,跟着少爷到了南城的万春花船,小的以为少爷想上去找姐儿们买个醉,陪着一块儿上去,少爷上去后,包了个厢,老鸨见他出手阔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叫了好几名姐儿来,少爷挑挑拣拣半天,并没满意的,说是还不如老鸨有风情,那老鸨也是想赚钱想疯了,又见少爷长得俊俏,生了心思,叫几名姐儿退下去,自己留在屋子里,想要伺候少爷。少爷叫小的也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听包厢里传来尖叫,再等咱们进去,就见——”说着声音颤抖起来。
  “见到什么?”云菀沁问。
  “见到老鸨肚子上被捅了个窟窿,汩汩流血,躺在地上,早就没了气儿,少爷坐在旁边桌子边,正用抹布抹着切水果刀子上的血……花船上的龟公和打手气得半死,要将少爷拿下,押去衙门,少爷只站起来说他又不跑,急个什么,说着跟那些人一块儿下了花船,小的见势不妙,便先回府报信儿了,没过多久,衙门派了官差来通知这事,小的与府上管事还有几个下人先陪老爷去了衙门,却见不到少爷的面,听说一过堂,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没什么好说的,已经定下来了,人都转交给刑部的监狱去了……老爷急得快要晕过去,刚被管事扶了回去,小的看情形不多,赶紧就来了王府……”
  “定了案?”初夏一惊,“那现在怎样?已经判决了?”
  “听说是明天早上正式升堂判决,老爷回府前,使银子找刑部的人打听过,这是杀人重罪,还是当场逮捕,性质恶劣,又正好碰上皇后薨逝的大严时期,过堂判决后,恐怕当即就会斩立决,”小厮哭着道,“时间不等人,娘娘救救我家少爷啊——”
  云菀沁站起来:“初夏,更衣,去一趟刑部大狱。”
  初夏道:“是。”
  晴雪却是一慌,咬咬牙,终是开口:“娘娘,不如等三爷回来,帮您去斡旋,您如今刚刚出宫,万一……万一与这杀人的事又沾上关系怎么办?”
  这才刚刚好不容易出宫,起码也得安生个几天。
  珍珠听得也是慌忙点头:“晴雪说得对,娘娘三思,再说了,那刑部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地方,便是娘娘去了,也不见得买您的帐啊,反倒还会被人说三道四。”
  三爷还在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万一又是几天不归,表哥怎么能等?
  云菀沁披上斗篷:“去备马车。”
  *
  夜幕下,庄严的刑部衙门更显森冷。
  一辆马车停定在衙门大门口,等着进去传信的王府下人。
  不一会儿,门扇打开,在几名威武衙役的伴随下,值夜的刑部谭郎中身穿官袍,从里面出来,面朝马车,与属下一同拱手:“秦王妃星夜驾到,下官失迎。”
  语气虽然听似恭敬,眼皮一抬,又暗含了几分轻蔑和冷意。
  几人暗中对视一眼,知道秦王妃来跟刚刚收进来的案子犯人有关。
  那许家的少爷就是秦王妃的舅家兄弟,定是来开后门的。
  这些年,刑部官员遇到的这种事太多了,也不稀奇。
  刑部官员是掌刑狱之人,个个因公历练得天生老道冷酷,比其他部门的官员少些圆融,也由不得圆融。
  大宣帝王素来重律法严明公正,为防断案中官员徇私枉法,处理不公,律法中明确言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涉及律法部门的官员若有徇私,罪加二等,如此,更是让刑部官员如履薄冰,不敢妄为。
  天子脚下,贵人太多,比这秦王妃身份更高的人来衙门求情都不乏,刑部官员见惯了,内部也早就有了一套应付的办法,既能够将事儿拖着,又不得罪人。
  念及现今摄政之人是眼前女子的夫婿,谭郎中与几人态度才稍微好些,至少没叫她吃闭门羹。
  车窗内,飘来女子的回应,似是婢女代替主子的声音,倒也不加修饰,直言:
  “大人,我家娘娘是为许家少爷而来。”
  这秦王妃的名声,几个官员也是听说过,只是素有耳闻,从没见过庐山真面目。
  晏阳之乱,她随军摸去,混入灾民群,这样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贤良淑女,定是嚣张跋扈,颐指气使,泼妇一枚。
  几人屏住呼吸,脑子里猜测连连,将车子里人已经想象成个三头六臂,血盆大口,蛮横不讲道理的贵妇。
  若然这秦王妃一开口说出什么违律之话,谭郎中也说好了托词,此刻严阵以待,听婢女说完,嗤一声,果然是嚣张,这就要捞人了?
  他挺直身子,鼻翼一搐,警惕道:
  “人犯已初审完毕,暂发落于狱下,就等明天正式过堂判决,没有上头命令,下官不敢枉顾律法放他,王妃还请先回!”
  夜风中,马车帐帘随风轻轻一摆,月光下,一只玉手轮廓伸出来,扶住车厢,弯腰,踩蹬,下车。
  谭郎中瞳仁一紧,只见一名俏婢扶着身披斗篷的女子,站稳了。
  女子轻衫淡妆,头戴帷帽,罩住秀发,惟露出朱颜粉腮,银色月光下,雪白如玉,光丽艳绝,一身娇仪美态。
  走近几步,她双手拢在腰侧,行礼:“谁说要放他?我只跟犯人说几句话,有劳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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