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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姑侄嫌隙

  云菀沁走上前几步,蓝衫女子听到动静,回过头一看,一讶,携着丫鬟走近:“云小……”又自知口误,马上转口:“……秦王妃?”
  眼前女子虽然一身青色出家人袍子,却乌鬓雪肤,容光比婚前更胜几分,宛如素布缠绕的一截幽静莲枝。
  云菀沁施了一礼:“陆小姐。”蓝衣女正是许久没见的陆清芙。
  云菀沁目前在宫闱佛堂内受罚的事,陆清芙自然也知道,虽然与她谈不上知交好友,但两人之前毕竟站在一条战线上过,这会儿一躬身,语气有些遗憾:“秦王妃辛苦了。”
  云菀沁眸光盈盈:“既然违了皇家规矩,受罚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在宫里待久了,倒能学不少待人接物的能耐,像这次帮着东宫准备寿宴……”说着,睫一闪,暗中端详陆清芙。
  果然,“东宫”二字一出,陆清芙脸色一动:“东宫?秦王妃在东宫当差?”
  “嗯,这次皇后补办寿宴,排场大,各宫的主子都十分经心,尤其太子,东宫差人手,调了长青观的师傅们去帮忙,恰好也算上了我一份。”云菀沁道。
  陆清芙目中有光彩闪过:“那秦王妃今天该是能与太子碰面吧。”
  云菀沁将她的情状尽收眼底,微笑:“是啊。”笑意又一变,有些若有所思,凑近头颅,压低声音,佯装好奇:“哦对,说起来,上次我帮陆小姐去佛寺碰过太子一面,后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文?”
  要是有下文,自己还会杵在这儿?陆清芙脸色微微一阴,说话难免有些酸气:“哪里有秦王妃这般的好命,一个秋狩,三皇子将皇上奖赏的金翡晶当着臣子的面都送给了您,上次见面,咱们还同时官宦小姐,如今您可是皇子妃了。”
  云菀沁笑道:“皇子妃,又哪里比得上太子妃的金贵。陆小姐也别失望,今儿趁着寿宴,又是陆小姐展露风姿的大好机会。”
  陆清芙心思一动,语气一变,恭谦起来:“上次叫秦王妃帮过一次,是我自己个儿不争气,没在太子那儿留下印象,本来不好意思再求了,可今儿既然遇着了秦王妃,也是天意,不知道能不能再帮我引荐一下?”
  云菀沁一沉思,建议:“今日既是皇后娘娘的寿宴,陆小姐与其在太子眼皮底下晃悠,还不如多给皇后留点儿印象。”
  陆清芙豁然开朗,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没想到啊,一心光顾着去吸引太子注意了,皇后蒋氏是太子的养母,又是后宫之主,太子的婚姻大事,她是做主的,皇后说好,太子还能说不?
  “今天,恰好也是个好机会。”云菀沁循循善诱,撩拨得陆清芙蠢蠢欲动,“每逢宫中大宴,也是宫里的贵人们在赴宴闺秀中给皇子们挑妻妾的时候——这个,陆小姐应该明白。这个好机会,一旦错失,又得等到明年宫里摆宴了。”
  陆清芙脸红心跳,有些激动了,却又为难:“皇后也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只怕瞧不上我。”
  云菀沁既然刚刚瞄准了她,就早就想到这一层,官宦家庭自幼便会培养家中女儿各类娴熟精通的闺中技能,或是针黹女红,或是琴棋书画,或是吟诗作对,既能作为出嫁时增加身价的资本,出嫁后也能讨夫家女眷长辈欢心,而陆清芙有个别样的小技巧,原先在千金圈子里倒也是听过,正合今天,笑了一笑:“我听说陆小姐编发绾髻的技巧不错,皇后这会儿还在凤藻宫梳妆,梳了几个发型,都不大满意,太子为讨娘娘欢心,正在宫里搜些会编发的宫人,我倒是能把你推荐给东宫那边,你待会儿若能见着皇后,便拿出你的看家本事,皇后这人高雅清贵,喜欢的东西也是高高在上,华丽非凡,该梳什么发型,点缀什么饰物,你看着办。”
  陆清芙大喜过望:“多谢秦王妃处处提点,我若真能得皇后欢心,定会好生回馈秦王妃。”
  云菀沁柔声:“你跟我彼此照应,也不是头一次了,客气个什么。”说罢,牵了她手,绕过金华殿的照壁。
  左弯右绕,来到凤藻宫门口。太子派来的嬷嬷早就等在门口,与云菀沁对视一眼,示意已经安排好。
  云菀沁将陆清芙轻柔一推,道:“给东宫这边引荐个巧人儿,还请嬷嬷多照顾些。”
  那东宫嬷嬷早被太子私下叮嘱过,此刻也似模似样,笑道:“秦王妃在东宫帮衬了这么些天,都看得出来王妃是细致人,既是秦王妃推荐的,必定错不了。来,陆小姐随老奴进去伺候皇后吧。”
  蒋皇后正在殿内梳化,只听传来东宫宫人的声音:“工部右侍郎之女陆清芙,工于发髻,今日恰巧随父赴宴,太子孝道,特请来伺候娘娘梳化。”
  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太子送个人来讨欢心罢了。蒋皇后瞥了一眼帘外,淡淡应道:“请陆小姐进来吧。”
  却说东宫那边,蒋妤将自己单独准备的寿礼叫宫人拿了出来。
  今天姑姑寿辰,也是她讨欢心的好机会。
  这次寿宴,是皇上金口一开给姑姑补办的,大宴群臣,仪仗恢弘,姑姑好多年的寿辰都没这么气派了,加上自己在旁边撒娇几句,送些投其所好的礼物,姑姑一开心,指不定会考虑自己当太子妃的事?
  想着,蒋妤叫人抱了寿礼,健步如飞,朝凤藻宫走去。
  刚跨进殿门,还没等人通传,蒋妤只听里面传来欢声笑语,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奉承声,不禁一疑,停住脚步,头一偏,问旁边的宫人:“谁在里头?”
  凤藻宫的宫人照着刚才那东宫嬷嬷的回答:“是工部陆侍郎家中的千金陆清芙陆小姐,今日进宫饮宴,太子听说陆小姐巧手灵活,盘发盘得好,特意请过来,为娘娘盘发髻。”
  蒋妤脸色微一变,太子的意思?
  陆清芙进进出出忙着,正好这会儿出来拿头饰,两人正碰了个面对面。
  蒋妤见她生得袅娜多姿,粉颊朱唇,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陆清芙看眼前女子是宫闱贵妇的装扮,又听宫人喊她良娣,明白了她的身份,面色倒也恭敬,福身道:“良娣。”也没多逗留,拿了东西就又进去了。
  蒋妤偷偷瞄进去,见那陆清芙握着姑姑的一缕乌发,嘴中不住地说些合皇后心意的甜话儿,玉镜台前的蒋皇后也露出笑意,似是不无满意。
  嫁给储君一直就是陆清芙的夙愿,就像那次,若不是云菀沁告诉她太子微服出宫去拜佛的地点,她哪里愿意揭发云菀霏,去管云家的闲事。
  今天难得被引荐到皇后身边,怎么会不罄尽浑身解数地讨好?自然将蒋皇后服侍得妥妥帖帖。
  若是个一般的宫女就算了,可正在给蒋皇后梳发的,可是朝臣家的千金,这就由不得蒋妤多想了。
  蒋妤惶惶不安,默不作声地退出殿室,旁边的贴身婢子也看到了里面的一幕,想到的跟主子一样,满怀担忧,把蒋妤糟心的说了出来:“良娣,您说皇后会不会是看中了这陆小姐,有意思让她……”
  “怎么可能!”蒋妤喝叱一声,“今天姑姑寿宴,太子不过是送个人来给她绾发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毫无底气。
  婢女撇嘴:“宫里会梳头发的巧手儿宫人多得很,怎么偏偏要个外人来?还独独是个未出嫁的臣子小姐呢。说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才不信。还有,良娣也知道,但凡这种宫中宴会,也是上头给皇子们挑选哪家小姐合适的时候呢,您看看,太子年纪不小了,东宫的太子妃之位早该选了,指不定就是这次。奴婢说,恐怕皇后还真是……”
  “不可能!”蒋妤微微喘气,其实心中早就动摇了,嘴巴上却仍是犟着,不大愿意承认,“姑姑怎么可能便宜了外人,我才是蒋家的侄女儿,与她是一个血脉的,太子妃的位置,姑姑怎么会给别人!”
  婢女看了蒋妤一眼,嘀咕了一句:“到现在也没给您,这可是事实啊……”
  蒋妤心惊肉跳,回头望一眼凤藻宫,语气添了几许恨意:“走!先回去。”
  “不去给皇后提前送寿礼了么?”婢女问道。
  “这会儿还送什么送?”蒋妤此刻一肚子气,迎面在里面碰上,更是怄人,自己这旧人混了好些年,有身为皇后的亲姑姑,都始终爬不上太子妃的位置,而那新人不过是来梳了梳头,说了几句奉承话,就很可能坐上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
  这叫她怎么甘心。
  蒋妤很是生了几分嫉怨,平日委屈都涌了上来。蒋皇后一直压着自己,说自己攀不上太子妃的椅子,原来,在她心目中,太子妃的椅子是要留给更适合的人么?到头来,自己还比不得外人。
  想着,蒋妤脸色一垮,又望了一眼凤藻宫,贝齿一紧,吩咐婢子:“你去跟白令人打个招呼,就说我头痛得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下不来床,今儿皇后的寿宴,怕是参加不了了,若是强行参加,只怕在宴会上失了礼,丢了皇后的脸,让她替我这个侄女儿脸红!”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一语双关,包含着对蒋皇后的深深抗议和不满。
  婢女只得匆匆返回凤藻宫,跟白令人说了,然后出来,跟着主子离开了。
  白秀惠进去,将蒋妤托病的事儿跟蒋皇后禀报了一边。
  这侄女儿虽不成器,大事上却一向顺从自己,不敢对自己有什么违逆和触怒,今儿寿宴大事,应该是不敢缺席的,蒋皇后抬手兜了一兜刚刚绾好的华髻:“真病了?”
  白秀惠有些迟疑,道:“这个,奴婢也不确定。”
  陆清芙服侍了皇后,早就退到一边,与几个宫女和嬷嬷站在一起,此刻对着几个宫人,似是随口无心,低声道:“咦,良娣病了?刚刚见良娣捧着寿礼来凤藻宫,臣女还当她要进来。”
  声音飘进蒋皇后耳里,顿时脸色一变,将象齿梳磕在妆台上:“寿宴都不参加,越来越不知道体统了,也不知道闹的哪门子小姐脾气。”
  “可要奴婢找个太医去瞧瞧,帮娘娘慰问两句,让良娣宽心?”白秀惠劝道,不管怎样,良娣放在东宫还是有用的,平日暗中打压着,也得给些甜头,不能让她生了异心。
  “宽心?本宫大寿的日子,她借病不来,本宫还得去慰问她?不用了,脾气不能惯着。就她那样子,还能闹腾出来个什么,无非又是跟谁争风吃醋,想要本宫给她出头,才故意摆出这个样子!”蒋皇后看透了这侄女的心肝,嗤了一声。
  正在这时,吉时到了,金华殿那边有太监来请,蒋皇后便也没多理会侄女儿,站起身。
  陆清芙也是个反应快的,连忙上前,准备搀住皇后。
  白秀惠见她还想要伴随凤驾进场,倒是个会为打算的,眉一拧:“陆小姐是来伺候皇后绾发的,既然任务已毕,且先退下吧。”
  陆清芙手在半空一滞,只得落下,却听门外有公公的含笑声音传来:“奴才东宫太子跟前的行走,给皇后娘娘提前道喜拜寿了,太子爷想陆小姐第一次伺候宫里的贵人,有些不大放心,生怕怠慢了娘娘,特意叫奴才来问候一声,也不知道陆小姐伺候得如何。”
  蒋皇后与太子表面上的和气慈孝向来都是维护的,又怎会说不好,嗯了一声:“陆小姐手艺了得,本宫这灵蛇髻就被她绾得倒是活灵活现。太子费心了。”
  “那就好,”公公欣悦,又朝陆清芙道:“既娘娘满意,陆小姐就更要精心伺候,快进场了,还不赶紧扶着娘娘!”
  陆清芙一喜,望向蒋皇后。
  蒋皇后见太子今天有意叫这丫头陪侍自己,皇子孝心,也不好回绝。
  不但不能回绝,还要在众人面前做出个满意皇子孝顺的母亲模样。
  她对陆家小姐越是和善,在臣子们和宫人眼中,也就证明她跟太子的母子关系越亲热。
  想着,蒋皇后脸庞一舒,伸出一截玉臂,朝向陆清芙:“陆小姐过来吧。”
  陆清芙受宠若惊:“是,皇后。”赶紧迎过去,然后和白令人及一群宫女、太监,将皇后簇拥出去,朝金华殿走去。
  蒋妤心事重重地带着婢子回去,一路神色恍惚,不知将手中的丝帕都绞皱了。
  回了东宫,进了寝殿后,蒋妤坐卧不宁,又叫婢女去金华殿那边打听。
  一会儿,婢女来回报,说太子派身边人亲自去了一趟凤藻宫,询问过陆小姐伺候得如何,皇后回复很满意,还携着陆小姐一块儿去金华殿,还是一起进场的。
  又过一会儿,婢子又来报告,说是到了金华殿,入座后,蒋皇后当众赞了陆侍郎两句,说生了个能干千金。
  一来一回的传报,听得蒋妤面红脖子粗,血管都恨不得贲大了一圈,握着粉拳,气呼呼在房间里徘徊几圈还不得安宁。
  蒋皇后又何曾当众表扬过自己?怕是只有看做儿媳的人,才能有这个荣耀吧!
  这姑姑,从头到尾,或者真的没打算让自己当太子妃。
  如此这般,蒋妤艰难地熬过了上午,日头高升,婢女又回来报,金华殿的正宴已经结束了,蒋皇后已回了凤藻宫,群臣留在殿内继续饮宴。
  一群千金小姐则被安排在御花园赏花品梅子酒,陆清芙因今天的寿宴出了风头,成了众女艳羡的对象,这会儿御花园中,几乎是众星捧月,每家每户的闺秀都围在她身边,说陆清芙只怕是入了皇后的眼,要指给哪个皇子了,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厚待。
  蒋妤牙酸酸的,浑身就跟蚂蚁爬,再也坐不住了:“走,去御花园看看。”
  婢女跟着她一块儿出了东宫,去了御花园。
  东宫一角的朱廊下,太子见着良娣气势汹汹地去御花园的背影,脸色漠然:“跟着良娣。”今日是借机叫蒋妤对皇后的怒火点燃,却也得防着这刁纵惯了的良娣,贸贸然做出些轻率举动,坏了事情。
  身边两个太监遵命,不远不近地跟在蒋妤后面。
  御花园这边,众女正在寒梅中徜徉,旁边宫人执着酒壶跟随,一派美人美景,美不胜收。
  陆清芙回忆起刚才的风头,心情舒畅,游园中又在构想和遐思着未来的锦绣前程,只听身边的一名仕宦小姐笑着恭维:“我看陆小姐气色,人比花娇,红鸾心动,只怕真的是有大好的姻缘要临门了。”又转过头,与其他几个近旁的千金打趣儿:“你们说,皇后娘娘是想将陆小姐拨给哪位皇子呢。”
  “你们看看皇后今儿这么给陆小姐长脸,总不可能是叫她当偏房,成年的皇子当中,基本都有妻房了,就只有太子还没娶妻,正妃的位置悬空着呢,而且太子又是皇后养育成人的,母子关系亲厚,皇后肯定是为太子的婚事考虑啊。”一名千金羡慕地说。
  陆清芙心中宛如波涛荡漾来去,制不住的欣喜,脸上却羞红着脸,忙摆手:“你别瞎说了,皇后慈爱,不过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表现表现罢了,怎么会扯到婚事上去?再说了,我爹不过是工部侍郎,太子妃?满朝文武的千金都排着队呢,几时又轮到我。”
  “陆小姐就别谦虚了,怎么不见皇后给咱们机会表现,偏偏给了你?令尊如今是工部侍郎,待你日后升迁,光耀了门楣,到时令尊肯定也跟着升上来呢。”一群千金笑起来。
  陆清芙再不说什么,一张芙蓉脸蛋却红扑扑,掩不住振奋。
  梅林不远处,高岩背后,蒋妤听一群官宦千金们的私下对话,咬牙切齿,手心又捏紧几分,陆清芙每笑得欢快一分,她心中对蒋皇后的怨恨又加深一层,可再怎么气又能怎样,只能将气头瞄准了“能怎样”的那个人身上,压低嗓音:“你去把那陆清芙叫过来。”
  “良娣要做什么?今儿可是皇后的寿宴,可不能闹出什么事啊。”婢女惶恐。
  蒋妤一听也是,却并没就此罢休,一想,道:“你把她引到御花园西北角的月牙小湖边,那儿平日鸟不拉屎,没人过。”
  婢女知道主子这口气今儿不出,心里铁定不舒坦,没办法对着皇后出,也只能对着陆清芙发泄了,疾步过去,走到一群女眷身后,寻了个机会,偷偷将陆清芙拉出来,哄了过去。
  陆清芙听说有个主子叫自己,也不敢多问什么,到了月牙小湖边,见到蒋妤一张臭脸。
  她虽不熟宫廷,却也知道宫里女子斗宠厉害,尤其这蒋良娣又是东宫如今位份最高的,此刻见她将自己诱骗过来,知道肯定没好事儿,生了几分警惕,并不上前,只提了裙,行了个礼:“原来是蒋良娣啊,不知叫臣女来有何贵干。”
  蒋妤见她离得远远,一副清高模样,心中愠怒更是呈双倍增,这还没怎么样就摆出这样子,万一真进了东宫,还当了太子妃,岂不是尾巴翘天上了,冷哼一声:“听说你把皇后伺候得很好啊,怎么,几时准备进东宫啊。”
  陆清芙见她一开口直接就是问责,再看四周清净,只有蒋妤的婢子,万一这良娣想要修理自己,自己肯定吃亏,何必跟她单独面对面,赶紧走算了,见她朝自己走过来,眉一蹙,暗示她不要乱来:“良娣叫臣女过来只是问这个?臣女不明白良娣什么意思。御花园那边,皇后会派人来,见着臣女不在,应该会到处找臣女,先告辞了。”
  她现在每说一句话,对于蒋妤来说都是严重的挑衅,此刻一听,更是冷笑起来:“才伺候了皇后一次,就真拿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见了你,还到处找呢?你说这话,还真是不脸红啊。”说罢,使了个眼色,叫婢女拦住去路,一下子便揪住陆清芙的发髻,将对姑姑的埋怨全部泄在她身上,狠狠挠了一把:“我叫你谄媚皇后!我叫你觊觎太子妃的位置!这位置,我熬了这么多年都没拿到手,就你,凭什么,凭什么爬我头上——”说着,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愤,骂声中带着抽泣,手也更重。
  陆清芙只知道宫里的女子高贵文雅,就算玩弄手段,也是默不作声的那种,却从来不知道宫里居然还有这么泼狠跋扈的,头发被她拉得生疼,呼了一声疼:“良娣住手——”
  一路跟着蒋妤的两名太监在暗中看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一人低声:“要不要去拦下来?”另一个老练些的,斟酌会儿,道:“先看看吧,反正这儿没人,等会儿不行了,再过去。”
  两个太监正在窸窣着,陆清芙的头发仍被拽得紧紧,实在忍不住了,她虽然自知此刻地位不如蒋妤,可毕竟也是家里宠大的千金闺秀,加上今儿得了皇后和太子的双双隆宠,一时之间,心下一横,也顾不得什么了,反手抓住蒋妤的手,用力一推!
  蒋妤个头比陆清芙矮些,为了维系太子的宠爱,保持苗条身段,长年节食纤体,人也是瘦,四肢更没什么力气,根本没想到陆清芙会反抗,一下子措手不及,退后好几步,摇头晃脑的,一头栽下了旁边的月牙小湖!
  “噗咚”一声!水花溅起。吓得婢女上前趴在岸边尖叫:“良娣——”
  陆清芙也是吓得呆住。
  两个太监回过神来,赶紧冲出去,一人跳下水去救蒋妤,另个人则把陆清芙往旁边一拉,低声:“若不想这事儿闹大,陆小姐现在回去,只当什么事儿没发生过。”
  陆清芙哪里会不听,频频点头,跌撞地离开。
  此际,下水的太监已经将呛了几口水又冻得岔了气儿,接近半昏的蒋妤捞了上来,一抗,与另个太监加上那婢子,回了东宫。
  送回寝殿,太监将良娣安置在床上,只见她挺身一弹,吐出几口水,又躺了下去,眼睛闭得死死,因为有些受惊过度,意识还没全部恢复过来,嘴巴里犹在喃喃念叨着:“……我叫你图谋太子妃位……那是我的……凭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门外,太子透过雕花门格,朝里面皱眉看了一眼,叫人去将东宫的太医喊来。
  云菀沁沉吟须臾,推开门,太子还没来得及阻拦,只见她跨过门槛,进去了。
  榻上,蒋妤昏昏沉沉中,只听轻盈脚步传来,眼皮一动,隐约见着个不太陌生的人影坐在了床边,双手摁在自己胸前,马上来了力气,尖叫:“你——你怎么在我房间?你这是干嘛——”
  云菀沁唇角一动,一手将虚弱的蒋妤推下去,双掌打开,依旧压她胸脯上:“良娣落个水,是失忆了?我今儿也在东宫这边帮忙,听说良娣呛了水,太子已经去叫太医了,知道我通晓些急救医术,便叫我进来给良娣应个急。”
  话音甫落,手往下一施力,蒋妤只觉胸膈有东西往上涌,坐起来,弯下腰,鼻嘴里又吐出一些水,还夹着一些细碎的泥沙,咳了两声,舒服多了,人也清醒了大半。
  一清醒,蒋妤指着门外:“够了!等会有太医在就行了!你走!”
  云菀沁望着她:“我等太医来再走吧,良娣这脸色,看着让人有些不放心。”
  “这儿没人,装什么装!不放心我?你是为了讨好储君吧!我说了,我不要你陪,你滚!”蒋妤想起那天在水榭看到的就窝火,肚子里的泥水吐出来了,可酸水又直冒,捶了一下床板。
  “讨好储君?”云菀沁秀眉一动,笑得有些无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良娣这话说的,我讨好储君有什么用,我再怎么讨好,皇后也不可能叫我当太子妃啊。”
  。话中带话,让人由不得多想。
  说罢,遵循蒋妤的心意,她转身离开。
  蒋妤听得一怔,又想起陆清芙那码事,竟是哭出声来,狠狠捶了捶床板,对蒋皇后那股说不出的怨恨,此刻弥漫身体每一处。
  云菀沁出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只见太医已经来了。
  东宫老太医年纪一大把,是太子心腹,正要进去,却见秦王妃开口:“太医为良娣把脉看症时,可顺便看看妇科,有什么异样,便对良娣照直说了吧。”
  妇科?老太医一疑。
  连太子也是望向她。
  既然今儿走到这一步,闹得落了水,惊来了太医,也是天意,那就多加一把火,让蒋妤知道,她早就已经是皇后手中的一枚死棋。
  云菀沁看一眼太子:“太子的三名妾室,两个都为太子诞过儿女,良娣陪伴太子的时间最长,承的恩露应该只会比另两位多,可一直没有子嗣,太子就不曾怀疑过?”
  太子会意,却没想到蒋皇后竟是心狠到这一步,为了亲侄女死心塌地做她的棋子,连她的生育也断送掉,眉头一紧:“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菀沁将杏仁配乳茶之事简答说了一遍。
  太子深吸一口气,老太医也是听得咂舌,半天回过神,进去室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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