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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榴治伤,星夜缱绻

  沈肇跟着秦王一道进山猎熊,沈肇回了,那就是——
  “秦王也回来了?”云菀沁说完,却又是咯噔一下,不对,若秦王回来了,自己这边早应该知道了。
  沈子菱凑近她耳畔:“沁儿,我哥提前一个人先回来的,秦王的队伍在后面,还没抵达祜龙围场。”
  “子菱,是不是出什么事?”云菀沁心里晃了一下,声音却仍是稳着。
  前几天因为林若男的案子,沈子菱就听宫人暗中传那秦王将披风给了好友穿,只怕关系不大一般,只当这些宫人是闲着没事干嘴巴长,这下子,知道了,只怕还真是八九不离十,放缓了声音:“你放心,没什么,那头黑瞎子已经擒回来了……只是三皇子似是在追捕中受了点儿伤,所以我大哥先骑追风回来,喊应大夫过去接应一下。”
  沈肇的坐骑是西域快马品种,行业内称追风荷花豹,原来是西域国的贡品,宁熙帝早年赐给沈老将军领兵有功,沈老将军又将这追风荷花豹赠给了武艺不凡的孙儿沈肇,平日沈家兄妹亲昵地将这马叫做追风。
  追风的脚程很厉害,喂饱了粮草,一天之内跃川跨河,半口气不歇就能直抵目的地,短途距离更是眨眼即到,远远甩过一般骏马,云菀沁听沈子菱提过无数次。
  猎物已经逮着了,队伍正是凯旋路上,秦王若是只是一点儿小伤,为什么不回了围场再治,却要劳得沈肇提前喊大夫过去救急?
  肯定伤势不轻。
  “子菱,你哥哥走了吗?”云菀沁眉一拢。
  沈子菱与她结交多年,哪会猜不透这闺中密友的心思:“沁儿,你要……”不用多问,面前少女的眼眸中已经是恳请和坚定。
  “是的。”两个字,从云菀沁口里吐出来,心照不宣地看着沈子菱。
  沈子菱从没见过好友这样的神色,落水前,她谨小慎微,亦步亦趋,一双眼里总像是雾蒙蒙,充满着愁烟犹雨,看不清前面的道路,落水后,她冷稳镇定了许多,可又未免太过云淡风轻了点儿,除了身边的几个故人和弟弟,不愿跟别人有牵扯,而如今,沈子菱却觉得她又有些变化,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也没多问,将她手反着一握:“好,你随我来。”
  云菀沁马上吩咐了郑华秋几句,然后跟着沈子菱快步离开,一路牵着她的手快步走着,略微刺骨的夜风扑面,心中却有暖热在流动,沈子菱永远都是这样,作为一个好友,从来都不问自己原因,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毋庸置疑地会帮自己。
  郑华秋见云小姐被沈将军小姐拉走,知道是有什么事儿却不方便说,正好,韩湘湘见云小姐迟迟没进来,奇怪地探出头:“怎么了郑姑姑,是沈将军家的二小姐来了?云小姐呢?”
  郑华秋转头笑说:“沈家小姐几天都没曾见着云小姐,这不,怪想的,趁这会儿还没宵禁,把云小姐拉去她帐子说闺房私话呢。”韩湘湘和曹凝儿知道沈子菱同云云菀沁关系好,倒也没多想什么了。
  苍穹笼罩下,云菀沁和沈子菱在灯火点缀的帐所之间穿梭,不时避开巡守的太监和禁卫,最后,绕到帐所后方。
  沈子菱显然驾轻就熟,拉着云菀沁,悄悄绕到一处无人把守的死角,轻手一推,栅栏“嘎吱”一声开了,两人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两人一出去,头也不回,径直朝围场快步走如,慢慢的,离有灯火和人气的帐子越来越远,耳边人声和步伐声渐渐消弭下来,只余下空旷场地的细微风声刮擦过耳畔,还有远处深山传来的夜枭嘶鸣。
  临近围场边的一处马厩,云菀沁隐隐看见前方有人影,大约几十步的距离,两人背面朝着自己与沈子菱,骑在马上,还没来得离开。
  沈子菱跑过去喊了一声:“哥!”
  两人回过头来,一眼看见沈子菱,一讶,再一见沈子菱身后的女子,更是双双一怔。
  一匹赤炭枣骝上坐着的青衫中年男子,正是云菀沁私探王府时见过一面的应大夫。
  另一匹马胸宽臀圆,毛发光泽如洗,犹如涂脂,一看就是千里神骏,鞍上手持缰绳、一身猎服还没脱的正是沈肇,跳下追风荷花豹,沉眸走过来,压低嗓音,朝着妹子不满地一斥:“子菱!”
  云菀走到前面,身子半边挡住沈子菱,目光笃定:“沈大哥,是我叫子菱带我过来的,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看看。”
  应大夫已经在后面在马背上催促起来:“沈少。”
  不好多耽误了,沈肇没功夫这个时候责怪妹妹,只快步返回马厩,牵了一匹纤腿圆蹄的玉白驹过来,将缰绳给了云菀沁:“可还记得荀兰马场上怎么骑的?”
  啧啧,沈子菱白了哥一眼,刚对着自己喊打喊杀地吼,这会儿语气倒还转化得真快,柔得能掐出水。
  “记得,沈大哥。”云菀沁努力笑笑,虽然是强挤出来的,——现在她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一把拽紧了缰绳,正要踩进银环蹬子,沈肇却示意要她等一下,手举起来将自己乌青色的皮裘披风脱了下来,抬手呼一下,将面前的女孩儿裹了个严实,三下五除二,系了个小活结:“山中夜间风大。”
  出来得急,帐子里有炭炉和火盆,云菀沁只穿了件不厚的夹棉袄裙,出来一会儿,夜风一刮,鼻头都冻得粉红通通,此刻套上男子的厚实披风,通身暖和一截儿,也来不及多说,见他已经转身上了坐骑,她也跟着一拉辔,轻身跃上马,望了沈子菱一眼,然后跟着沈肇和应大夫背离帐群,绝尘而去。
  沈肇因带着应大夫和云菀沁,脚程稍放慢了一些,一手提鞭,一手举着火折子,在前面引路。
  云菀沁知道这不是在马场上训练,不能叫前面的人慢点,更没有机会停下来,只勒住缰绳,夹紧马腹,紧紧盯着前方,半刻都不松懈。
  山路崎岖,小路更是陡峭,越跑到深处,夜雾越是浓厚,马匹奔跑起来,夜风呼呼,跟刀子一样擦过云菀沁的脸颊,比刚刚在陆地走路还要冷,连沈肇的披风都快抵不住,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次他们进山狩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辛。
  沈肇不时回过头,借着火光看她跟紧了没有,只见身后的少女神色变幻莫测,却透出一股坚韧,不觉心头就像被什么敲击了一下,目色一暗,调过头来,“喝”的长声一吆,加快马蹄步伐。
  三匹皇家御厩出来的良驹在电掣风驰之下,绕过几个弯儿,慢了下来,这时,前方传来辕轮滚动的声音,似是一只队伍正迎面走来。
  果然,前方不到五六丈的地方,亮起几点融融火光,兵士将官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众人簇拥着一辆马车慢慢地朝前行着,最前方是一辆押送猎物的押车,囚笼里趴着一头迷昏了的黑黢黢的家伙。
  云菀沁定睛一看,勒绳跟近了几步,看清了,笼子里是一头身高近丈的黑熊,心口下方插着一把金黄色鞘身的匕首,还没拔出,匕首尾端系着长长的龙纹金羽,是夏侯皇室的象征,血迹已经干涸了。
  看得出来,正是这一刀制服了黑熊。
  此刻,黑熊已经被制服了,不省人事,正呼呼大睡。
  连睡相都十分可怖,黑熊獠牙外露,铜铃大的眼眯着一条缝儿,渗出几许凶光,血红大口微微张着,伸出一小截舌头,如山中其他很多野兽一样,舌苔上布满密集的细小芒刺,稍一舔,就能舔去一块完好的皮肉,熊掌上尖利的爪子长约三四寸,一挠便能叫人皮开肉绽,破腹穿肠!
  昏迷的样子都凶悍得很,想象得出,清醒的时候该有多难应付!
  前方狩猎队伍的将官已经看到了沈肇,知道他已经将三皇子的贴身医官请来了,手一挥:“停!”
  队伍在山峦叠嶂的中途停了下来。
  云菀沁跟着沈肇和应大夫踩环下马,借着兵士们让的道路走了过去。
  马车边,施遥安几步过来了,见多了个人,身姿略娇小,穿着沈肇的披风,都快罩不见了,明显不是男子,再一看,竟是云菀沁,还当看错了,等确认是她,吓了一跳:“云小姐怎么来了?”
  云菀沁将披风的连帽拉下来:“听子菱提起,过来看看,秦王现在怎么样了?”
  听沈小姐提起,过来看看?话说得轻飘飘的,这可是半夜三更骑马跑出女眷帐子到深山里啊!施遥安还没说话,沈肇已经开口了:“应大夫,秦王就在车驾里,请过去看看。”
  应大夫点头,背着医箱走向马车,一掀帘子上去了。
  因为应大夫为秦王瞧看伤势,小蛇般蜿蜒的队伍在空旷冷清的山谷中,暂时停了下来,随行狩猎的兵士们手持火把,照亮了夜幕下的山间空地。
  沈肇领了两名将官在四周放哨巡守,防止夜晚有野兽胡乱窜出来。
  云菀沁看了一眼前方十几步之遥的马车,低声问施遥安:“施大人,秦王怎么会受伤,伤在哪里,可严重?”
  施遥安望着云菀沁,目光在灯火中一闪,有什么滑了过去,叹了口气:“咱们找到那凶兽的老巢,守了一天,布好了陷阱,万事俱备,只等黑瞎子进洞了,可那家伙精明得很,似是嗅到人气儿,在洞穴外徘徊了半天,到了黄昏都不进去……三爷便叫咱们在洞里拦截,亲自带着几名精干的侍卫去引那黑熊,引进洞穴后,那黑熊知道中了埋伏,发了狂躁,果真是力大无穷,挣断了一根绳索,侍卫们怕那畜牲狗急跳墙,要护卫三爷先出来再说,三爷估计觉得失去了这一次机会,会打草惊蛇,那黑瞎子再难中计,带人追上去强行捆绑那畜牲,却被黑熊挣扎中用爪子挠了一下左腿——”
  云菀沁瞳仁一缩。
  “……亏得三爷早有准备,忍着伤抽出靴袋里涂了迷药的匕首,直刺野熊的心脏下方,才叫那畜牲瞬间麻痹,倒了下去。”
  云菀沁眉一颦,这是心急个什么?那黑瞎子再精,能比人还精明吗?既然连老巢都找到了,连陷阱都布好了,迟早要进网的,多等半天甚至一晚上又有什么关系?他这人静起来,比千百年的深潭还要不动声色,怎么临门一脚,这么急躁?
  施遥安见她脸色晦明晦暗,牙关一磨,放低声音:“云小姐,本来三爷也没那么急着逮那野熊,只是今儿从来回传信的将官口中……得知了围场里今早发生的事。”
  云菀沁眼皮子一动,是说得知了皇帝召幸妙儿的事?难道,他猜到皇帝本来是召自己去?
  正在这时,马车里传来应大夫的厉声:“遥安!拿棉纱布来,不够用。”
  施遥安赶紧将随行的救急箱抱过去,送到车厢里,云菀沁后脚跟上,走近车驾前,隔着一道帘子,一股子新鲜血腥的味道直飘出来,窜进了鼻子里。
  车厢内,传出阵阵窸窣声,有搅拌盐水的声,又有“刺啦”的尖利撕扯声,应该正在给伤口消毒,然后在包扎。
  光听声音就令外面的众人很紧张,里面的人,却是半点不叫疼,倒是叫云菀沁很佩服。
  刚才亲眼见识过那头野熊的爪子多锋利了,这么一拉刮下来,一块肉只怕都没了,怎么会不疼?光是用盐水消毒,伤口浸盐,禁不起疼的人,只怕得满地打滚儿,又不是钢筋打的。
  他倒是硬实得很,竟连一丁点呻吟都懒得发出来。
  二人久久没有出来。
  施遥安本以为那伤口包扎一下就可以,没想到时间这么久,有些急了:“老应,到底怎么样?”
  帘子掀开,应大夫探出头来,满脸大汗:“创面有点大,消了毒,可还是有点儿渗血,还是得快点启程,回去围场,那边才有工具好止血。”
  施遥安二话不说,赶紧去调度队伍,云菀沁刚刚已经看清了四周的环境,此刻出声:“稍微等一下,施大人。”
  这个声音……声线如冰玉坠银盘,抑扬顿挫,又恬和得让人安心。
  车厢里的人本是昏眩中,干脆闭着眼睛养精蓄锐,这会儿却是一动,呼吸凝住,因失血而略显虚弱的俊朗脸孔一牵动。
  是她?没听错吧?她怎么会来?不是失血造成幻觉了吧,却听帐子外女子的声音如清泉流淌而来,快速而清晰:
  “……劳烦你派人上树,摘一盆花下来,另外不知道有没有香油和石灰,请拿些过来。”
  施遥安听得一愣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是长在山间的一株石榴树,两个成年男子叠起来那么高,石榴树的花季一般是五六月,这会儿是秋冬交接,已是结果的季节了,却仍是夹杂着一些残花。
  虽不知这云小姐要做什么,可总不可能是害三爷,施遥安马上差人去办,不到三两下功夫,全办齐活了,放在个篓子里端到了云菀沁面前。
  云菀沁抱住篓子,抓了车门,上了车。
  施遥安这才扬声:“启程,回围场!”
  帘子一打,血腥味更浓,云菀沁看清面前一幕后,短暂的一怔。
  因清洗伤口和包扎的缘故,俊美男子的外衣和下裳都除去了,肌肉匀称的身体上只余下一件暗五龙花纹月白里缎中衣,伤处正好是左腿的大腿表面,线条紧绷而流畅的大腿轮廓裸了出来,此刻正靠车壁上,发冠松散,乌黑长发跌落在宽肩两侧,胸廓一起一伏,眼睛闭着,双睫轻颤。
  腿上的白纱布上确实仍有血迹断续渗出来,只能靠应大夫用手摁住,方能让血流得慢一点儿。
  “云小姐准备怎样处理?”应大夫望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实在有些不放心。
  云菀沁一指秦王大腿上的伤口:“请应大夫先解开纱布,臣女来帮秦王止血。”
  应大夫迟疑:“刚刚包好,再打开,恐怕出血会更厉害。”
  “这样已经出血出得够厉害了,还能厉害到哪里。”云菀沁指着秦王的伤患处,轻声道。
  “云小姐这不是将三爷死马当活马医吧?”应大夫眉一皱,面上一派咱们的主子咱心疼的神色。
  “怎么会是死马?眼睛还眨着呢。”云菀沁睨了一眼那人。
  夏侯世廷被她看穿,打开眼睛,纤薄嘴唇一动,却又显得无力而苍白:“应大夫,照做。”
  应大夫见主子吩咐,只得拆开秦王腿上的白纱布。
  云菀沁也没在旁边闲着,用应大夫给秦王冲过伤口的盐水洗干净手,迅速将石榴花清洗消毒,再撕成细末,与石灰以三比一的比例调和在消毒后的瓷碗里,再用香油搅匀,见秦王的纱布已经拆开了,倾身凑上去。
  腿上果然是茶盅大小的一个窟窿血洞,看起来是正好伤在了血管丰富的地方,所以流血难止,应大夫正牢牢摁在旁边的经络穴位处,尽量让血流得缓慢一些。
  云菀沁将石榴花调匀的香油石灰挖了一掌心,靠近他,凝视他的腿伤:“秦王不怕疼是吗?”
  夏侯世廷的思维被她牵走,正要答话,她却已经一个巴掌将刚调制好的止血药敷盖在那处伤口上,毫不浪费。
  云菀沁顾不得手上血污,立刻抬头:“请应大夫包扎伤口。”
  应大夫赶紧重新换了新纱,将伤口缠起来。
  方才上药一摁,夏侯世廷疼得冷汗一炸,只觉得每个月被药蛇吸身都没此时一小半疼,却知道她刚才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若是神经绷紧,身子也会僵硬,药性吸收会慢,疼痛更加倍放大。
  好歹,这痛楚来得迅猛,褪得却也快,一阵剧痛过后,渐而散去了。
  第一次包扎完毕后,血丝还在不停地往外渗,不一会纱布就被血打得透湿!这一次敷了药包扎后,那纱布表面竟是洁白如新。应大夫惊喜,知道秦王的伤口没有再继续流血了,放下了一颗心,却一时技痒又好奇,忍不住询问起来:“这花是哪儿找来的灵芝仙草?”
  “不是灵芝仙草,”云菀沁慢条斯理洗着手,“漫山遍野、寻常宅院中都有,你们王府的庭院指不定就有,最普通不过的石榴花罢了。”
  “石榴花?”应大夫更是奇诡。
  云菀沁掏出帕子,揩干净一双纤笋般的手,又恢复光洁玉白,扭过头,双眸清凉,莞尔:“《本草纲目》记载,石榴,阴干为末,……干叶治心热吐血,又研末塞鼻止衄血,亦傅金疮出血,《海上集验方》亦有相关记录,榴花研末配香油石灰,能快速治金疮刀斧抓破之流血。正巧,路边恰恰就有大好的止血药,”说到这儿,瞥了一眼秦王,“何必让秦王干巴巴地流血一直流到围场呢,虽死不了,这条腿万一废了,变成个残疾王爷,成日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不像个样子。”
  夏侯世廷知道她在戏弄,面肌轻微一搐。
  应大夫没注意这云小姐后半句是在调侃主子,只笑道:“没料云小姐还是同道中人,而且比我过细得多,哎,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方才我还不信任云小姐,这就给云小姐赔罪了——”
  话没说完,却听半天没开口的秦王发了话:“老应,你先下去净手。”
  应大夫这才醒悟,忙垂首道:“是,三爷。”勒令马车停下,先下去了。
  刚刚打发了车上的第三者,夏侯世廷端详眼前的人,打量到一半,眼睛却火星子一黯,身子一直,伤口跟着他坐起来而一扯,脸色骤然一变,沉哑的声音变了调:“你穿的这是谁的衣服?”
  云菀沁怕他刚敷好的药又毁了,上前便将他胸膛轻轻一推,压了下去,语气不自觉有些命令:“躺下!止血药还没成型凝固呢。”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一张脸还白着,就迫不及待要起来攀上爬下了,还真是。
  夏侯世廷被她一只软绵绵的手推得身体舒坦,伤口的疼痛都盖下去大半,柔顺地依着她,靠了下去,一只手却趁她不备,压着她披风的一角,“哗”一下子,扯了下来。
  “干什么?”云菀沁嗔恼了,“是沈大哥给我防寒的衣裳!”
  他眸子一移,瞥了一眼车厢一角,语气慵慵:“穿上那件,那件厚实。将沈肇的衣裳还给他。”
  角落是他的青狐毛领皮裘大氅。
  这会儿不骑马,也不需要挡风避寒了。云菀沁并没去拿。
  夏侯世廷眉峰一耸,穿沈肇的,不穿自己的,是什么意思,忽然觉得那伤口就像是连着心似的,扯了起来。
  沈肇跟她的关系有多亲近,他从慕容家寿宴那次就看出些名堂了。
  这次进山狩猎,沈肇竟主动请缨随自己一块,他更是起了疑,沈肇虽然没有说,可不是因为她,还能为什么?
  现在更不得了,直接就叫上大哥了!什么哥哥啊妹子的称呼,最是恶心!
  这么一想,伤口越发是火辣辣地疼。
  “本王只听说你有个弟弟,什么时候你爹又给你生了个大哥?”冷冰冰的语气。
  云菀沁忍俊不禁,却见他垮了脸,先前上药包扎的时候都没这副相,冷汗也顺着俊美的鬓发滚了下来,忙问:“怎么,刚才都不疼,现在疼起来了吗?”
  见他闷声不语,垂下头,额前的发丝铺下来,挡住了脸,云菀沁觉得不对劲,只怕他伤口真的炸裂,想查看一下,双手支地,凑近了过去:“三爷将腿打开。”
  他本来很是不舒坦,此刻一听,高挺的鼻梁微微一动,颊上闪过一丝酡红,打开双腿?
  “打开双腿,我方便看看伤口,看是不是止血药漏了。”云菀沁重申一次。
  夏侯世廷眼底一敛,轻挪了一下腿。
  这地儿伤得也够是尴尬,刚才急着止血又有应大夫在场,没什么,现在车厢里没人,云菀沁才意识到不雅,可又眼睛一闭,医者都是不在乎男女贵贱的,上次在高家村为了救那个被蛇咬的小少年,还将这话训诫过他呢,怎么这次轮到自己不记得了。
  她将他伤口旁边的一处地方轻柔施力摁压住,那是她从姚光耀送来的医术和笔记中学过的一个穴位,能够舒缓筋络,平缓血脉,低下头,看到白纱干干净净,并没有出血的痕迹,放了些心,可又见他眉头仍是锁得紧,难道还在疼?
  她不禁道:
  “三爷想疼就喊出来,不用憋着,怕疼是人之常情,对疼痛没有反应才不是人——”
  最后一个字没落音,还在车厢内盘旋着,一股子热气朝云菀沁扑来,后背被他一箍,滑到了他的怀抱里,惊讶一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张俊颜,银白月光下,虽唇色泛白,眼皮也因为失血却有些浮肿,反倒却衬得更有几分世外仙姿,最关键的是,显然,这男人的力气,足得很,并没因为大腿根子被挠了一下,而虚弱不堪,——该做的事儿,照样能做。
  “你根本没事!”云菀沁把他胸口一搡。
  “怎么没有事,腿上破了这么大个洞,你都亲眼看到了,这还能作假?”男子丝毫没有放过少女的意思,将她的后脑勺又是一压,然后,低下头。
  ——这一次,两人唇鼻相抵,几乎没了距离,男子龙涎香的甘醇清朗和女子天生纯美的体香混在一起,借着马车腾腾在不平山路上的慢行,肌肤间歇地摩擦着。
  星夜下,车内缱绻绮色一片。
  她策马夜奔,来看自己,完全颠覆了平日的仪态和性情。
  天知道他在听到她的声音和看到她的一瞬间,多不敢置信,多惊喜!
  山间月光的蛊惑下,夏侯世廷倾前一步,掐住她的小腰,不让动弹,鼻下的两瓣红唇光滑纤嫩而饱满,上唇瓣微微翘起一个小弧度,活活能勾得成年男子气血横流。
  “你是不是早就查和我娘早年来往的男人是谁?”云莞沁静道。
  男人没有做声。
  果然。他早就查到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的缘故。因为他知道皇帝对娘亲的执念?怕自己引火烧身!
  所以他也清楚,今早皇帝来召的其实是自己,这才叫他一改稳妥脾气,连夜星辰也得擒了那黑熊,赶紧回来!
  云莞沁心里仿佛有什么一颤,所以,那里,是为她伤的?
  男子叫她呆忪,却好像已经有些忍不住了,脸庞一俯,试探着碰了一下面前人的两瓣粉唇,饱满的唇儿极有弹性,一撞便轻微地回弹了一下。
  他素来禁欲的俊美眸子难得有些轻邪之意,忽的情动,一口含住,力气从到大地啄吮起来,蒲扇大的手掌滑下去,托抱住少女的臀儿,往怀里尽量挤,让两人能尽量贴得天衣无缝。
  喘息之间,男人拎起那件女子刚穿过的披风,手一扬,眼睛都不眨地狠狠扔出了窗外——
  怀里女子短暂地挣扎了一下,享受地坐在他的手掌上。
  贝齿快被撬开的一瞬,云菀沁只觉腿踝有些濡湿,不妙,忙一跃而起,果然,抱着伤口的白纱布又浸上了一两抹血。
  因为兴奋,伤口又裂了。
  这次再不敢待一块儿了。云菀沁将他推开了,坐得远远,见他目色哀怜,只冷冷:“三爷不想废了腿,就老实些。”
  剩下的路程,夏侯世廷总算乖巧了一些。
  &
  回到祜龙围场时,天色已经黑得沉沉。
  距离还有些距离时,夏侯世廷便先放云菀沁下了车,免得被人看到。
  云菀沁跳下车,原路返回,从沈子菱带自己出来的后栅栏口进了帐群,避开巡守的宫人,回了自己帐子中,郑华秋掩饰得好,旁人都没注意,她只当从沈子菱处回来,梳洗完毕就上榻歇了。
  第二天,天色一亮,云菀沁起身,刚与曹凝儿、韩湘湘用完早饭,在帐子里等着今儿的行程安排,等着等着没事儿干,几人闲聊起来了,曹凝儿道:“看来今儿还是云小姐到围场去伴驾。”
  “可不是,”韩湘湘也是柔声道,语气里净是羡慕,“妙儿姑娘还被接到行宫去了呢,云家被贵人们自然更是看重。”
  正在这时,郑华秋掀开帘子,喜气洋洋地进来了:“各位小姐,皇上传令,让所有女眷都去围场,来者皆有赏赐,有喜事儿!”
  “什么喜事?”韩湘湘一听今儿能去围场,喜出望外。
  郑华秋笑着说:“三皇子秦王昨儿晚间回来了,那黑瞎子也被生擒了!这会儿皇亲臣子们都聚在围场的御帐前,皇上高兴得不得了,准备给三皇子封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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