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雾与山
膨胀,延伸,这样的动词,往往只会用来形容气球之类的物事,纵然是喜欢修辞,恐怕也绝对不会和山岳扯到一块去,这是常识。然而常识这种东西,却往往都是用来打破的。
所以,此刻,在赵朔的面前,便出现了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一幕,也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这尼玛,什么鬼东西?”犹如见了鬼一般,赵朔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即便平静如他。
好像一个人突然被打了气一般,本来的肥膘在冲涌气体作用下,呈现不规则的波动,更是几乎将那张猛然间胀大的脸,给撑得五官变形。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算了,伴随着身体的不断膨胀,赵朔可以清晰地看见,石千重原本略显黝黑的肌肤,变得粗糙起来,焦黑起来。
不是烧焦了,也不是饱经风霜,因为转化了一两秒后,外表就成了令人熟悉的大地。
虽然仍旧在膨胀,仍然在不规则的扭动,五官手臂身体都能够清晰地看见,甚至怀疑会不会在这种疯狂的扭动下撕裂,赵朔还是很确定,石千重此刻的变化趋势,究竟是什么玩意。
而更让赵朔忌惮,以至于看到现在都没有动作的一点,便是在这疯狂的变化下,赵朔惊疑的发现,原本笼罩在石千重周身的浓雾,渐渐地散了,渐渐地离开了对方,随着气息一起。
有失去目标的彷徨,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对某物事的忌惮,在没有被强迫的情况下。
脚步轻摇,赵朔没有对这些临阵脱逃的浓雾做什么,因为时间上由不得他做什么:突破了浓雾的覆盖后,膨胀的山岳并没有停止脚步,而是极具侵略性的,继续往外延伸着。
原本的落足之地很快就被侵略,赵朔没有选择立刻和山岳争锋,眉目间有了些许的舒缓,似乎已经想起了什么:他和石千重可不是陌路,过去的相交,决定了两人的知根知底。
“过去我还以为只是一个传说,但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相信了,而且还走上了这条路。”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不外乎曾经发生过,或者是有过的妙想。前者既然过去有,为何现在就不可有;后者,既然能够想到,为何便做不得?”一缕低沉的嗓音轻轻震起,回答道。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的灵域雏形会那么简单,而那个人还偏偏是你。”
“现在你明白过来,昨日的只不过是戏耍,今日的才是正菜?”声音不怀好意的问道。
“冰山一角也是冰山,这种错误,我可不会犯。”赵朔自信的笑道,他懂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谨慎,根本就无孔不入。”低沉的声音似乎真有些失望。
“你不也是一样,哪怕是动真格了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事先算计?”赵朔摇头苦笑道。
其实有的时候赵朔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刚好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家伙,会是那样的出身。自己是纯正的邪派弟子,按道理来说,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却应该是那些正道之人。
怎么想,也不应该轮到一个散修的弟子,而且还是中立散修的弟子,和自己截然相反。
就算是来到了小世界,也是一样。自己是寒山,他是天狩,标准的对立面,且标准位置。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赵朔不怎么想要和石千重这么早遇上,如果能在决战,那更不错。
比起风尘和廖杰的所谓恩怨,他们两个似乎更有那种感觉,更应该站在最后一决雌雄。
只不过想法总是好的,事情总是与愿违背的,两个应该有一战的人,总还是站在了一起。
“那么,便战吧!”话说完便算完,脚步抵着擂台的边缘,赵朔忘却了自己能飞,笑道。
手中光芒耀起,璀璨的光辉下,身影蓦然向前一挺,灵力缠裹着双手,往接踵而至的山岳上轻轻一靠:“掀天印!”下一秒,无数光印伴随着闪耀的光芒放出,尽数附着在那一双光滑细致的手上,随着那轻轻的一抓,洗尽铅华,将无穷奥妙尽数孕育在下一个动作中:掀。
仿佛十年前初见那一刻,趁着少年熟睡间,悄悄来到床前,将其被褥轻轻掀起那般。
随之,在一众目光的汇聚下,赵朔的手似乎穿透了一切,碰触到了那最真实的本质。微微用力,随着手臂的轻轻抬起,原本蔓延开来的山岳,惊然间,被渺小的身躯硬生生掀起。
然后,“给我躺下!”整座小山都在一瞬间,在无数人惊讶的目光下,被直接掀飞至半空中,并没有无限的向天空而去,而是在一切的原点上,做了一个完美的上升坠落。
但听得“砰”然一声轰天巨响,却是那已然成型的山岳,在这一刻被狠狠砸落在了地上。
耳力佼好者,甚至能够在那落地的瞬间,听到极为细微一点闷哼声,短暂且隐匿。
随之,“咦,你还真的不挡?”赵朔惊奇的声音悄然响起,似乎连自己都没有想到。
可是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滞,固定的灵力纹路上,瞬间奔涌而出的灵力,在其间飞速流动,只一刹那,赵朔的双手间,便形成了成千上万的有形纹路,汇聚成下一招。
“撕天印!”绝然霸道的名字一触即发,甚至不等那对灿烂金光的手靠近自己,石千重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真要是被那一对手抓住,哪怕他现在这个状态,也绝对要被撕裂粉碎。
“那两个家伙,都疯了!”观众席上,单越摇了摇头,眼神中竟然流出了一丝不屑。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风尘一愣,单越的话,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嘲讽而已。
“今天他们俩用过的招式,风兄你之前见过吗?”单越没有回答,说话的却是柳寻。
“没有,看起来他们都有点拼了。”风尘摇了摇头,或许不是都看过,但今日的招式,的确是之前所没有展露的。石千重还好,赵朔这边,从动手开始,就完全是陌生的手段。
“风尘你没有见过,我们却见怪不怪。”单越怪声怪调的说道,眼珠深邃的转着。
“你们却见怪不怪。。。。。。你们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打破了那个规矩?”风尘屏息道。
什么规矩?一个小世界里不成文的规矩,也是柳寻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被人找麻烦的规矩,和另外一条明文的规矩,形成最好的互补。明文的规矩是:小世界之人,互相不得探听对方的来历。而与之相对的规矩,便是小世界之人,不得擅用自家派系的武技招式。
前者,是为了防止恩怨并起,后者,也是同样的目的,只不过后者大多时候不用多说。
人生在世,谁还能没有个仇家?少年们或许没有,但他们的长辈呢,宗门呢?除了嚣张无比的万剑神宗,还有有数的几个庞大宗门,因为太典型了,这个规矩想要遵守也守不住。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却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手段,也是小世界第七区域稳定的关键所在。
而现在,赵朔和石千重,便坏了这规矩。石千重尚且只是透露出了趋势,可是赵朔,无论是刚才的掀天印,还是现在的撕天印,都完完全全是东域大陆某个势力的独门武技。
斗天门,一个热血沸腾的名字,却来自于东域大陆的某个邪派,勉强算是一流势力。
虽然只是勉强算是一流势力,但在整个东域大陆,也是绝然有名的门派之一,因为名字。
斗天门,有些与众不同,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与天斗,而非从天顺天。但从这一点,就能够和绝大多数的门派划分界限。所谓门派之别,其实最根本的区别,也就是在修炼理念。
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作为修行的异类,从根本的想法就和别人不一样,自然也很难聊到一起去。不单单如此,因为思想的不同,斗天门的行事,往往都有些偏执任性,这也很正常,连老天他们也不服,何况是其他人?不爽就干,与这门派结仇的门派自是不少。
可就算是这样,这个勉强一流的门派,也还是在东域大陆坚持存活了下来,而且还挺久。
究其缘由,还是要从斗天门内部谈起。人数少,但是个个精英,这是斗天门的典型特点。这是无奈的特点,喜欢斗天的总是少数,大多数人可能一开始觉得好玩,修行到后来,却发现这条路其实根本就不那么有趣,反而十分危险。所以能坚持下来的人,也总是少数。
强大总不可能没有理由,而最大的理由,便是灵诀和武技。无论是掀天印,还是撕天印,都是斗天门声名远扬的武技,哪怕只是地阶范畴,却也在炼虚境界大为活跃,且成绩上佳。
斗天门的灵诀是一切奠基,虽然强大,却不会有人觊觎,因为和正常的灵诀背道而驰。至于掀天印撕天印,也是基于斗天灵诀后发展而来的配套武技,虽然惊悍,却无法通过其他手段习得并且熟练施展。换句话说,就算是事后撒谎,赵朔也根本没有一点点的说辞。
撕天印是十分粗暴的招式,甚至渗透到了空间之力的运用,明明只是虚空的一扭,哪怕是坐在观众席上,风尘也能感觉到擂台上气流和灵力的紊乱和激荡,仿佛空间裂缝的裂成。
没有实质,甚至都没有灵力化成的锋刃,单单凭借一股势,化身成为大山的石千重,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被撕裂成了千万段,尽管这仅仅只是一种预知的错觉。
“放手一战么,既然你都有这个勇气,我怎么能畏惧不前?”看不见石千重的笑,但是在场每一个人,听到这不再低沉,而是爽朗的声音,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石千重在笑。
然后,便看到原本任人宰割的山岳,在这一刻行动了起来:万丈锋岳平地而起,仅一个瞬间,便彻底舍弃了脚踏实地的坚实。随之,高山挺拔,却仿佛被天剑斩裂,顷刻间碎裂成万段,在这一刻,化为了繁密的巨石之雨,卷起一股股足以震颤天地的灵威,坠落而下。
“群星坠!”吐出这名字的并不是石千重,而是坐在风尘身旁的清涟漪,也唯有她。
类似的招式,其实很多人都见过,昨日那场战斗,奠定胜局的一击,就是石千重灵域雏形下的落石。但和那相比,眼前的群星坠,毫无疑问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达到了一种质变。
如果不是因为那是灵域雏形下的攻击,如果不是因为石千重只是想要表达一种意思,昨天的落石,根本就只是一种笑话而已。只不过,对手很聪明,明白了石千重的意思,罢手了。
所以才会在今日,由衷地发出感慨:“他们也很强,不是么,不单单是我们而已。”
洪钟看着台上的身影,并不觉得惊讶什么,不如说是安心了许多:是了,正式感觉到会有这样的招式,会有这样的实力,他才会在确认灵域雏形的劣势后,很果断的选择了认输。
或许就和某个少年的想法一样,输并不可怕,关键是,看什么时候,该怎么面对。
生死之际,没有输的余地,因为非赢即死。其余的时候,懂得放弃,才是更好的成长。
“啊啊,最烦你这种人,输给别人也就算了,还要夸别人厉害。”冠殄摇头嘲讽道。
“不是在夸,事实而已。”洪钟摇了摇头,强调后,便转过头去,并不想争论什么。
他和冠殄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在修行上。野兽的世界,懂得什么叫做分寸,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硬干上去就好了。野兽最大的目的,仅仅只有一个:活下去,然后再谈其他。
所以洪钟不会硬打完一场战斗,发现不行,能停就停,然后就是磨练自己,再发现问题。
冠殄不同,每一刀每一式都凝聚了势,代表了一种态度,每次的攻击,他都很认真。或者说,每次的攻击,都是不同程度的全力以赴。这种情况,本来和洪钟有一定的交接,但终究还是不同的道路:洪钟不会穷追猛打,只会不断寻找机会,一旦确定才会不死不休。
至于冠殄,其实他的对手有时候也很迷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有时候明明可以进攻而来,却又停了,有时候不该抵挡的,却偏偏出现了,怪里怪气,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