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
第五十四章
她原本是坐在炕上看电视的, 看着看着眼皮子就直打架,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 发现妈妈和奶奶也在一旁午睡。叶蓁蓁缓了一会儿, 没有惊动大人, 悄悄地下地穿了鞋。
就在这时, 有人在身后叫她：“姐姐。”
叶蓁蓁回头一看, 才发现原来叶鹏睡在奶奶的右边，被奶奶肥大的身躯挡住了，所以她刚才没注意到。
“姐姐, 我们出去玩吧！”
叶蓁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叶鹏会意地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捻手捻脚地走出了堂屋。
“你爸妈呢？”叶蓁蓁小声问。
“好像是去水源地了。”
叶蓁蓁神色一动, 忍不住感叹：“呦呵, 还挺浪漫。那爷爷和舅爷呢？”
“和你爸在小屋睡觉呢。”
“那边都是男的？你咋不过去睡。”
“奶奶说我还小嘛……”
姐弟俩边说边出了大门。
两点多钟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叶蓁蓁有点躁得慌, 不想走太远, 就提议去前面小湖旁边乘乘凉。
就在舅爷家的这条街上, 有一个溜冰场大小的湖。湖边有几棵大树, 绿树成荫, 十分适合乘凉。
叶蓁蓁随手拿了个小马扎，还建议叶鹏也拿一个, 可他却跑去拿了一个空的塑料矿泉水瓶。
“干嘛啊？你要喝湖水？”叶蓁蓁问。
“不是啊，我想抓小虾。”
小湖离家不远, 说话间的功夫就到了。眼看着弟弟就要往湖边走, 叶蓁蓁在岸上不放心地说：“你还是别下去了，一旦不小心掉下水怎么办？咱俩可都不会游泳啊！”
叶鹏一心想着抓小虾，根本听不进去：“没事儿，这湖水可浅了。我就在岸边抓，不往里面走。”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放假前老师让你手写的‘安全守则’白抄了？”
叶鹏有点不乐意地说：“姐，你怎么回事呀，当初不是你先带着我在这里抓小虾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说起我来啦？”
叶蓁蓁被他噎了一下，突然感到无言以对。
好像真的是这样哦……
小时候她不仅长得又黑又壮，还和个男孩子一样，在外面野跑。
叶鹏都比她文静。
过了一会儿，叶鹏忽然回过头叫她：“姐姐，你也下来抓呗！小虾虽然不多，不过有好多小蝌蚪啊！”
叶蓁蓁摇摇头：“不了，我劝你也不要抓回家，小蝌蚪看着可爱，可是等他们长成了到处乱跳的癞□□，可有你受的！”
叶鹏看着瓶子里的小蝌蚪，分明是那样的灵动可爱，和丑陋的癞□□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他不舍得地说：“可是它们好可爱呀……”
“你就玩一会儿得了，一会儿临回家前就给放了吧，听话。”她不自觉地用了哄孩子的语气对叶鹏说话。
好在叶鹏大多数时候还是听她话的，和小蝌蚪玩了好一阵子之后，听到叶蓁蓁站起来说回家，他就恋恋不舍地把刚刚抓的小蝌蚪都放生了。
回到舅爷家后，大人们都已经起床了。奶奶牌瘾大发，提出玩扑克，除了刚刚回家补觉的叶伟志两口子之外，爷爷、叶蓁蓁和舅爷、叶壮志分成一组，奶奶、叶鹏和赵秋月一组，炕上一桌，炕下一桌玩起了扑克牌。
等叶伟志补好了觉，已经是傍晚了。叶蓁蓁他们收好桌子，准备回家了。
临走前，叶蓁蓁没有像以前一样说一句“舅爷再见”就走，而是认认真真地对舅爷嘱咐道：“舅爷，您可要好好吃饭，不要总是糊弄呀！没事儿就少抽点烟吧，省得您总咳嗽。”
舅爷当年就是因为肺癌走的，和他爱抽烟这一点肯定脱离不了干系。
听到叶蓁蓁这么说，舅爷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说真的，他对姐姐的这个小孙女说不上多熟悉，更谈不上亲近，关系只是一般而已。没想到她年纪虽然小，却这样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这让没有子女更没有孙女的舅爷，不禁感到动容。
“好，蓁蓁，舅爷记住了。你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学习，学习累了就来舅爷家玩哈！”
叶蓁蓁点头答应之后，这才挥手和舅爷说再见。
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之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家里。
叶蓁蓁今天真是累瘫了，骑自行车带着叶鹏走了那么远不说，还爬了一段山，运动量足够了。
回到家之后，她只冲了一个澡，晚饭都没吃就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叶蓁蓁还在睡梦中时，就听到耳边传来妈妈兴奋的声音：“过了过了！”
“过什么了呀……”叶蓁蓁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大腿压在夏凉被上。
“蓁蓁，你考级通过了呀！”
“哦。”叶蓁蓁没什么兴趣地答应了一声。
她可是考过十级的人啊！回过头来再考四级，不通过才奇怪呢。
但和她不同的是，赵秋月显得特别兴奋。
她把赵秋月拉了起来，握着女儿的肩膀说：“妈妈要做菜！做一大桌子菜庆祝你考级通过！”
“妈呀！”叶蓁蓁真心觉得没必要，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的减肥大业！“真不用特意庆祝，咱们要低调，低调啊！”
“低什么调啊！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展示自己。妈妈让你学二胡是干什么的？一方面是想让你陶冶情操，另一方面不就是让你有一项拿得出手特长么？我不管，下午我就去买菜，晚上请你二叔一家来吃饭。哦，对了，还有安老师，也得请来！”
“妈妈，这就不用了吧……”她对安老师本能地有些排斥，更不希望安老师到她家里来。
赵秋月不容置疑地说：“你这孩子，安老师是你的恩师，不仅教你二胡，现在还教你钢琴，咱们不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吗？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天你在家里没事就拉拉二胡，晚上说不定要让你表演呢。”
叶蓁蓁一听就觉得头大，搞什么啊，在家里表演？羞耻度简直爆表了好么！
还是当着她老师的面！
叶蓁蓁越想越崩溃。
可是现在人类已经阻拦不了她处于兴奋中的妈妈了。赵秋月下午回家时手上大包小卷的，提了一堆的东西。
叶蓁蓁没办法，只得帮着妈妈洗菜做饭。
饭还没做好，叔叔婶婶一家就来了。
程志君看大嫂兴冲冲的样子，不禁背后和丈夫嘀咕：“蓁蓁不就是会拉个二胡么，嫂子至于这么高兴？拉得跟杀鸡似的，有什么用！”
“又瞎说了你！”叶伟志不赞同地说：“那是蓁蓁刚学的时候，现在人家都考过……考过几级了来着？”
“四级吧。”
“对，我侄女都考过四级了，肯定拉得不错。”
“得了吧，我都听人说了，四级也就是个入门的水平。”
夫妻俩说着话，赶上叶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了，一进屋就笑着说：“你们俩最近都没听过蓁蓁拉二胡吧？蓁蓁拉得可好听了！”
程志君却是不信：“听大嫂说，蓁蓁不是不爱练琴么？”
“可是蓁蓁聪明呀！”像是要为孙女正名一样，老爷子来到厨房，把叶蓁蓁叫了过去，请她拉一曲给叔叔婶婶听听。
叶蓁蓁心里头一琢磨，她住在爷爷奶奶家，她平时练琴爷爷奶奶多多少少都是能听见的，而安老师是她的老师，她的水平安老师再清楚不过。今天早上赵秋月要她表演，八成就是要表演给叔叔婶婶看的。赵秋月这是想在妯娌面前争口气呢。
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不过妈妈养育她辛苦，给她这个面子也无妨。
于是叶蓁蓁就回到房间，拿了二胡过来，拉了她的保留曲目《赛马》。
一曲终了，程志君的眼神都变了，十分意外地看着叶蓁蓁。
叶伟志先鼓掌笑道：“拉得好，拉得好啊！我不懂音乐，不过我看蓁蓁的水平应该很不错嘛！跟电视上的人似的。”
叶伟志高中读到一半就没读了，没啥文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夸奖叶蓁蓁，反正他就是那个意思。
叶蓁蓁咧嘴对叔叔一笑，把二胡放了回去。
赵秋月知道女儿给小叔两口子表演了之后，心里十分得意。可她没高兴多久，就收到了安老师的电话，说安老师的爱人忽然身体不舒服，安老师要送她去医院，不能来叶家吃饭了。
赵秋月虽然感到遗憾，但毕竟人家妻子的身体要紧，自然满口答应，让安老师赶紧去忙。
叶蓁蓁知道之后，感觉浑身都轻松下来。自己家人吃饭，就不会觉得那么别扭了。
吃饭的时候，程志君酸酸地说：“嫂子，我刚才听蓁蓁拉二胡了，拉得可真好啊！”
赵秋月这个时候倒是知道低调了，谦虚地一笑：“还好吧，她呀，就是太不用功了，不然能拉得更好的！”
“蓁蓁可真是聪明，我家鹏鹏就不行了，笨得跟什么似的。学习不好就不说了，还五音不全，唱歌都跑调，根本学不了什么乐器。”
金老太太不爱听别人说她孙子不好，一听二儿媳妇这么说就不乐意了：“谁说鹏鹏笨的，我看他只是没找到自己擅长的而已。不如……让鹏鹏也学学二胡呗！他姐不是要买新琴么，正好旧的先给鹏鹏用！”
赵秋月一听，自己这新琴还没给女儿买，婆婆就惦记着女儿手中这把琴了，心里头登时燃起一把无名火。
但她向来忍让惯了，听婆婆这么说也不好当面就给老太太没脸，更不能说不给，那不是显得她太小气了么？
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是呀，鹏鹏要是愿意，也可以学二胡呀，正好你姐还能帮帮你。”
程志君一听，还真有点动了这个心思。
叶蓁蓁看着懵懵懂懂的叶鹏，问他：“你想学么？”
叶鹏摇摇头。
“我不想学。”叶鹏清晰地说：“你们都忘了么，我小时候学过葫芦丝呀。大家都说葫芦丝最简单了，可是我上了几节课就被老师劝退了。学校音乐课学的竖笛我都吹不好，更别说别的了。”
叶鹏要不说，大家真还都忘了，叶鹏小时候还学过几节课的葫芦丝。
金老太太一听就想起来了，失望地叹了口气。
但她不会觉得自己孙子笨，只会觉得儿媳妇笨。不然都是一样的小孩子，赵秋月就能把叶蓁蓁教得那么好，叶鹏却什么都不会呢？
这一顿饭吃完，最高兴的人就是赵秋月了。
虽说婆婆的话让她有一点不舒服，不过无伤大雅。
叶蓁蓁看妈妈那么高兴，真是哭笑不得。
或许是因为妈妈的婚姻生活不够幸福，所以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有时候叶蓁蓁会觉得压力挺大的。
她打开新买的书包，把早就做完的暑假作业整理好。
马上就要到最后一次召集日，然后就开学了。
她以前是有一点轻微的开学恐惧症的，可这次却隐隐有些期待开学的日子。
平白无故捡了这么多假期，叶蓁蓁已经很满足了。
再在家里这么宅下去，她就要发霉了。出去多接触接触小伙伴也好。
叶蓁蓁是长大之后才意识到，收上去的暑假作业老师根本就不会怎么看的，或者说来不及看。
可小孩子们不知道啊，就算作业是抄的，也要抄得自然一些，或者说自以为自然一些。
她后来兼职做过英语老师，才发现原来抄出来的作业是那么的明显……很多时候只不过是做老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叶蓁蓁是他们这组的小组长，负责收作业的。召集日这天，大部分的暑假作业都要交，叶蓁蓁就按照目录来收，收完一圈把没交的同学名字记下来。
总有那么几个同学爱搞特殊，拉着她的手臂央求道：“叶蓁蓁，你别记我名字了呗，你不说老师不会知道的。”
叶蓁蓁看着眼前的这个小男生，一时突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就往他放在桌子上的作业本看了一眼。
崔子烨？
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这小男生长得不错，痞帅痞帅的，眼角还有一道疤，班级里有不少女同学暗恋他。
叶蓁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崔子烨太过“中央空调”了吧，一直都对他淡淡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不行，要是被查出来，老师会批评我的。”叶蓁蓁公事公办，把崔子烨的名字记了下来。
崔子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刚才装出来的笑脸瞬时间荡然无存。
由于要交的作业项目很多，班主任又去开会了，教室里一时间乱糟糟的。叶蓁蓁“身兼数职”，不仅是小组长，还是语文课代表。所以她简直忙坏了，还要检查各个小组长收语文作业的情况。
好不容易大致收完了作业，教室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让各班派人去拿教材。
老师不在，班长连忙站出来，问谁想去搬书。
大部分男同学们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都踊跃地举手。除了极少数懒到不行，不在意别人眼光的。
班长点了十几个较为健壮的男同学去拿书。
剩下的同学留在教室里自习，或者说，补作业。
叶蓁蓁没有作业要补，就忙着查作业。才查了两分钟，下课铃就响了。
她忙了一早上，有点想上厕所，就拿着厕所钥匙出了门。
谁知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厕所门口碰到了妈妈。
妈妈的办公室在二楼，叶蓁蓁的新教室在三楼，她没想到会这么巧，拿着自己偷偷配的厕所钥匙被妈妈堵了个正着。
赵秋月惊讶地看着女儿：“蓁蓁，你一向不喜欢搞特殊的，怎么跑来上教师厕所？”
“妈妈，我实在不想上室外的厕所，连个门都没有……”
“没有门怎么了，都是小孩子，又都是女孩儿。”
“哎呀，反正我就是不想跑那么远去上厕所了，您就答应我嘛！很多教师子女不都这么干么，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那好吧。”赵秋月勉强答应了。
叶蓁蓁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妈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今天中午学校老师聚餐，可以带孩子，你要跟妈妈去么？”
“我不去了。”想到自己的班主任老师也去，叶蓁蓁就觉得尴尬。
赵秋月也不勉强女儿，“那你回家吃，或者在外面吃都行。身上有钱么？”
“有。”
“马上就开学了，那个打字的兼职不许做了，缺钱找妈妈，知道么？”
“嗯，知道了。”
“要打铃了，快回去吧！”
叶蓁蓁点点头跑了。
她从小就不喜欢在学校碰见妈妈，总觉得人家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她却和妈妈一起上学，会被人笑话的。
现在可能是活得久了，脸皮都变厚了，和妈妈呆在一起也不觉得什么，管别人怎么想呢。
回到教室后，教材已经搬回来了，班主任赵老师也开完会回了班级。
“各个小组长按本组人数数一下书发下去，没来的同学放他桌子上，同桌给数。”
每次收作业的日子总会有几个同学缺席，或是有事或是生病，然而真相大多是作业没写完。
叶蓁蓁这一组一共有十三名同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着。
她先到讲台上去，数了十三本语文书，然后抱起这一摞书放到第一排同学的书桌上，依次往下传。
同学们穿书的速度很快，叶蓁蓁第二摞书还没数完，第一排的同学就翘首等着她了。
好不容易分完了书，叶蓁蓁回到座位，发现自己的一堆教材零零散散地堆放在那里，也没人帮她整理一下。
她刚开始动手理书，就听赵老师说：“大家现在一起检查一下，语文、数学、英语、日语、思想品德、社会科学、信息技术、音乐、美术，一共九本书，有缺书的同学么？没来的同桌帮忙检查一下。”
一时间教室里传来哗哗的翻书声。
叶蓁蓁理了一遍，她的一本都没少。小学生的书还是少啊，要是上了初中，不仅要发教材，还会发一堆练习册。
赵老师扬声问：“有没有人少数学书？讲台上还剩一本。”
见没有人举手，赵老师就把那本书暂时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好了，现在给大家最后两分钟时间整理新书。”
同学们知道赵老师这是要讲话了，赶忙把教材往书包或者课桌里塞。
“开学后，大家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四、五、六是高年级，大家以后要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好好学习，遵守学校的各项规定，知道了么？”
“知——道——了！”同学们拖长了尾音，齐声用“小学生朗读模式”回答。
“咱们搬了新教室，需要进行大清扫。每个人脚下的地，都由自己负责。先用刷子擦一遍，再用抹布抹干净。除了地面之外，桌椅也要擦。前后黑板、讲台，还有卫生柜，由一组负责打扫。所有的窗户、窗台，二组负责打扫。教室前后地面和墙角线，三组负责。四组打扫教室外的走廊。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那就开始大清扫吧！每个人擦完地都要找小组长检查，组长检查通过后去干各组分配的活儿。检查通过之后，就可以回家了，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同学们齐声应是，然后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清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