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9

  尉赤虽然不善于观察女人的情绪，但是程娆这个眼神要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想看不出来都难。
  尉赤下意识地想跟程娆解释，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在这里碰上尉赤，袁潇也挺惊讶的。
  她和尉赤也是从小就认识的，隔了快五年没见，这期间几乎没有联系过。
  袁潇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复尉赤的话。
  “大哥，好久不见。”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程娆站在一旁，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称呼。
  大哥——
  嗯，好像他那群朋友都是这么喊他的。
  一开始听到夏悠喊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什么特殊情趣来着。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这么一想，程娆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太龌龊了。
  尉赤绷着嘴唇盯着袁潇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你怎么来这里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在美国读书。
  袁潇微笑了一下，对尉赤解释说：“在医疗机构呆着无聊，想换点儿别的事情做，经过朋友介绍就来这里了。”
  “铭城知道吗？”尉赤的下一个问题，直接把袁潇问得愣住了。
  听到尉赤这个问题之后，袁潇的身体瞬间变得很僵硬，甚至眼神也有些空洞。
  不用她回答，单看她这个反应，尉赤就知道，这事儿她肯定没跟江铭城说。
  不过也是，如果江铭城知道，肯定会下命令让她回去。
  “这边很危险，女孩子最好还是别来。”跟袁潇说话的时候，尉赤颇有长辈的风范。
  不过也可以理解，他的年龄本身就是这群人里最大的，再加上又比较成熟能干，他们一群人都很信任他，直接把他当成长辈那种。
  尉赤经常会给他们一些指导、建议，他们也是百分百地信任尉赤。
  长久以来，已经成了习惯。
  袁潇听完尉赤的话以后咬了一下嘴唇，表情有些纠结。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经过思考后，袁潇还是开了口。
  她试探性地问尉赤：“大哥，这件事情能不能……别让他知道？”
  “不能。”尉赤的回答也很干脆，“MSF这次任务快结束了，这次结束之后下次别来了。”
  程娆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快被尉赤这直接的语气逗笑了。
  果然是钢铁直男，跟女人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懂得迂回，怪不得到现在还是单身。
  就这说话的方式，就算找到女朋友估计也要被他气死。
  “走吧，先去工作。”程娆能看出来袁潇有点儿聊不下去了，于是她主动站出来，抓住袁潇的手腕，带着她往里头走。
  走的时候，特意绕过了尉赤。
  她走路速度有些快，路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尉赤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风里的味道。
  玫瑰花的味道，还混着药味儿。
  小腹隐隐发热。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尉赤想到了正事儿。
  他加快步伐走回宿舍，拿出了手机。
  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尉赤基本上不会碰手机。
  像是张白和沈杨他们，隔几天还是会碰的，有信号的时候就会跟家里打打电话。
  虽然维和部队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成家，但还是会跟父母联系一下的。
  尉赤的情况属于比较特殊的。
  他没成家，也不跟父母联系。
  其实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次跟他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回到宿舍拿起手机，开机。
  尉赤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江铭城的电话，拨通出去。
  **
  尉赤的电话来的时候，江铭城刚刚结束了一桩应酬。
  洛城和W地区有时差，这会儿洛城正是深夜，将近十二点。
  江铭城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之后，愣了一下，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确认了一次之后，才接起电话。
  江铭城：“老大？”
  是真的挺惊讶的，平时尉赤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基本联系不上，就只能等着他完成任务之后再联系。
  这次的话……他的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吧。
  尉赤这个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电话接通之后，他直接对江铭城说：“袁潇在W地区。”
  听到“袁潇”两个字，江铭城的表情瞬间严肃了几分，捏着手机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你看见了？”这句话出来，江铭城的声音都比之前阴沉了不少。
  尉赤当然知道他情绪变化的理由，“是，她进了无国界医生组织，正好最近一起对抗瘟疫，今天碰上了。”
  尉赤简单解释了几句。听到尉赤的解释之后，江铭城的脸色愈发地难看。
  大概一个多月之前，他有跟袁潇联系过一次。
  那次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的。他想让袁潇回国，但是袁潇不肯，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当时袁潇说了想和他划清界限，江铭城被她惹怒了，直接说了一句“不可能”，就挂了电话。
  后来他们两个人谁都没再跟谁联系过。
  江铭城这个人成熟、有城府，但是在面对袁潇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地幼稚。
  那次之后，他就不想再主动联系她，而是想等着她亲自来低头。
  然而，一直到现在，袁潇都没跟他联系过，又怎么可能低头。
  回忆起来之前的那次争吵，江铭城抬起手来捏了一把眉心。
  “他们任务什么时候结束？”江铭城跟尉赤打听起了这个问题。
  尉赤：“可能两三天。”江铭城：“老大，帮我个忙。”
  尉赤和江铭城认识这么多年，有些话他根本不需要开口，尉赤也能理解到位。
  “嗯，到时候联系。”该说的已经说了，尉赤也不想用太长时间的手机，他觉得江铭城肯定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说完这句话，尉赤就把电话挂断了。
  **
  从刚才碰见尉赤开始，袁潇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工作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
  程娆跟袁潇接触一周多的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看来，她跟尉赤之间还真是有故事啊。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虽然手段不太高，但确实是挺能招惹女人的。
  估计是因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再加上天生的生理优势，所以一群女人想跟他有点儿什么。
  袁潇已经连着两次发药的时候出现错误了，程娆本身是不打算说她的，人偶尔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很正常。
  但是袁潇这个，很明显已经影响到了工作。
  于是，程娆直接把药从她手里接过来，“如果你不在状态，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程娆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温度。
  袁潇听完之后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对程娆道歉：“抱歉，我有点儿走神……”
  “没事，难免的。”
  程娆的语气虽然没放松，但她内心是理解袁潇的。
  主要是她这个人真的不会做样子，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一时半会儿也温柔不起来。
  袁潇自知自己在这里可能会添乱，脑袋里乱糟糟一片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工作。
  所以，她听了程娆的，去旁边一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袁潇走出了医疗队，来到营地外面。
  好巧不巧，走出来，又碰上了尉赤。
  看到尉赤之后，袁潇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
  尉赤停下来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然后动了动嘴唇：“这次要回洛城吧？”
  袁潇捏紧了拳头，没回答。
  她确实是想回洛城的，弟弟和奶奶都在洛城，已经有五年的时间没见面，她很想回去看看他们。
  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一趟，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这样的意外。
  刚才尉赤已经明确说过不会替她隐瞒，所以……江铭城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她离开美国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袁潇就更头疼了。
  “大哥，我……”袁潇刚动了一下嘴唇，就被尉赤打断了。
  尉赤的声音有些严肃，带着语重心长：“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和铭城之间的问题迟早要解决，不是你躲一躲就能避开的。”
  尉赤的话一针见血，袁潇听完之后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
  尉赤也没等袁潇那边回复，直接告诉她：“我会把你回程的航班号给他，他亲自去接你。”
  袁潇：“……”
  听到这里，她的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袁潇内心清楚尉赤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方式。
  其实总体而言，他们这群人都差不多，嚣张、自我，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大哥，他有未婚妻，你明明知道的。”袁潇实在忍不住了，红着眼眶说出了这句话，“我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小袁，感情的事情我不懂。”尉赤打断了她，“你跟我说没用。”
  他这番话说得很坦然。
  没什么可掩饰的，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擅长分析感情的人，之前几次恋爱其实也算不上成功，都是很程式化的那种。
  荣光和陈荆两个人经常会嘲讽他情商低，不知道怎么哄女人。
  这点尉赤自己也承认，他本身就没这方面的天赋。
  袁潇听到尉赤这么说之后有些无语，哽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停顿了会儿，尉赤又对袁潇说：“到时候你跟程娆一起回，我会找人送你们去机场。”
  听到尉赤这么熟练地叫出程娆的名字，袁潇愣怔了一下。
  过后，她才想起来问尉赤：“大哥你和程娆认识？”
  而且，听他这个语气，好像是很熟的样子。
  袁潇跟尉赤从小就认识了，她知道尉赤很少跟女性接触，再想想程娆的病，就更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有交集。
  工作上的交集和私底下的接触是不一样的。
  尉赤这个语气，明显就是那种私下接触的语气。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袁潇的好奇心就这么被激发出来了。
  “认识，之前出任务她救过我。”
  “哦……这样啊。”袁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怪她觉得尉赤对程娆的态度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程娆救过他的命吧。
  也是，对待救命恩人，态度肯定是会好一些的。
  **
  这次在W地区的救援任务基本上完成，持续了两周左右的时间。
  对于程娆来说，这趟任务惊险因素太多。
  莫名其妙地中了病毒、感染上瘟疫，又莫名其妙地被人绑架，她闲暇的时候会思考这件事情，但是并不能想出什么结果。
  任务结束的前一天晚上，程娆和袁潇被尉赤叫去了维和部队那边，尉赤说他要派人送她们去邻国的机场。
  程娆不太想麻烦他，但尉赤态度强硬，程娆懒得跟他吵，只能答应了。
  晚饭程娆多吃了一碗饭，吃完之后撑到了，于是百无聊赖地在军营里走着。
  她自己也没想到，走着走着竟然会碰上正在交谈的尉赤、张白还有沈杨。
  他们好像是在商量下次出任务的地点，还有战术的布置。
  这些东西程娆是听不懂的，她虽然经常在动荡不安的地方呆着，但是对什么演习啊战术之类的东西一概一窍不通。
  没什么兴趣听，程娆转身准备走。
  结果，刚一迈步，就听到张白的下一句话：“老大，程娆的身份真的应该好好查一查。”
  本身是无心听他们说话的，但是因为张白那边提到了她的名字，所以她下意识地集中了注意力。
  张白这几天一直在调查程娆那天晚上平白无故失踪的事情，他按照尉赤那天提供的地址查了周围，连续蛰伏几天，发现了飞狼组织的人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里。
  张白知道这些有可能是巧合，但是作为军人，他们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而且，这么巧合的事情，实在是不能不怀疑——
  尉赤刚才已经听张白陈述完了过程，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听完张白的这句话之后，他的表情更加凝重。
  张白见尉赤没有反应，便问他：“老大，你现在已经这么相信她了？”
  尉赤还是不说话。
  旁边，一直沉默的沈杨也开口了，“应该没那么多事儿，我看程娆没那个意思。”
  张白：“不管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总之我现在是有证据、合理怀疑她，我没有一口咬定就是她做的，合理怀疑没有问题吧？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这话不是老大你说的？”
  是，尉赤之前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尤其是在尉帜牺牲之后，尉赤在这方面就更加严谨了。
  但是张白发现，他对程娆似乎是真的没什么戒心。
  最近这段时间，部队里关于他和程娆的流言已经有很多了。
  他好像也不避讳和程娆接触。
  “知道了，我会亲自审问她。”
  其实这个问题尉赤已经跟程娆沟通过很多次了，不管他怎么问，程娆就是不承认。
  她是个女人，他也不能对她严刑逼供——
  “谁？”尉赤、张白和沈杨三个人都是感官灵敏的人，很快就发现了附近有人在偷听。
  张白率先出击，率先钳制住了程娆。
  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之后，张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下，他内心对程娆的怀疑又上升了一个阶层。
  张白押着程娆走到了尉赤面前。
  天色虽然转暗了，但毕竟是睡了那么多次的女人，尉赤一眼就认出程娆了。
  再结合一下张白之前的猜测，他脸上的表情就更加严肃了。
  难道程娆真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尉赤紧盯着程娆的眼睛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娆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心，不是来偷听你们说话再给组织情报的。”
  刚才张白不是怀疑她的身份么，那她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下说。
  “跟我走。”尉赤拽着程娆就要往宿舍的方向去。
  程娆自然是不会跟他走的，试图挣脱他的手，“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吧。”
  “我再问你一遍，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这个问题尉赤之前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答案我给过你了，是你不信。”程娆并没有再重复，“你不信，我说再多都是浪费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尉赤的错觉，他总觉得，程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似乎是带着颤抖的，还有些失望。
  尉赤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是，他若不信，她说再多都是徒劳。
  尉赤抬起手来掐了一下眉心，松开程娆，然后看了一眼张白：“放开她，让她走吧。”
  “老大——”张白自然是不肯放的，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机会，怎么可能放？
  他还想着趁着今天把这事儿审问清楚呢。
  万一程娆真的跟飞狼有关系，绝对不能放她走。
  “让她走。”尉赤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声音坚定。
  “万一她真的跟飞狼有关系，这次——”
  “我再说一遍，放她走。”尉赤打断张白的话。
  “行！”张白这次也生气了，“你为了一个女人，原则都没有了。要是这次我们的任务计划暴露，再死几个兄弟——”
  “闭嘴。”
  尉赤对“死”这个字很敏感。
  听到张白这么说，他狠狠地瞪了张白一眼。
  被尉赤这么一瞪，张白也停住了。
  他知道，尉赤这是生气了。
  他很少这么生气，而且这次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说实话，张白有些失望。
  但是失望也没用，他只能按照尉赤要求松开程娆，放程娆离开。
  张白松手之后，程娆就走了，她全程抿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
  平白无故卷入这种事情里，任谁都不会开心。
  **
  同一时间，昏黄的房间内，Hades戴着耳机，手里捏着一个信号接收器。
  耳机里的声音有些嘈杂，但是足够他听清楚对方的交谈。
  听到那边说出重要的信息之后，Hades眼底闪过了兴奋的光。
  ——在她体内植入窃听设备，原本只是想在想她的时候听听她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有价值的情报。
  最近，维和部队那边一直在查他们，中途几次行动的时候，也发生过冲突。
  听完了这段对话之后，Hades马上摘下耳机，起身走出了房间——
  **
  翌日一早，程娆和袁潇两个人就出发了，先从W地区到M国，然后再乘坐航班飞回洛城。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程娆的状态不是很好。
  袁潇那边因为要回洛城了，整个人也都处于紧绷着的状态。
  这一路上，她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长，抵达洛城时，是下午三点钟。
  程娆和袁潇两个人一起走出来，走到接机口时，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被拦住之后，程娆和袁潇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来人程娆不认识，但是看袁潇的状态，应该是跟对方认识的。
  来接机的人是江铭城的助理，姓李。
  之前袁潇跟他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当初她去美国，也是李助理送她去的……
  “小袁。”李助理叫了一声袁潇，“江总让我接你回家。”
  家？
  听到李助理这么说，袁潇只是想笑。
  那里根本不是家，只是江铭城囚禁她的牢笼。
  “抱歉，我要去看我弟弟和奶奶。”袁潇不想像以前一样逆来顺受了，她决定抗争一次。
  她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江铭城的统治之下。
  李助理那边似乎早已经猜到了她会这样反抗，所以也没表现得很意外。
  李助理微笑了一下，然后对袁潇说：“昨天晚上江总已经把你奶奶和弟弟都接过去了，他们现在都在等你。”
  明明是威胁的话，李助理却能这样微笑着说出来。
  袁潇听完之后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果然，江铭城还是那个江铭城！
  程娆挺聪明的，一来二去的几句对话，她就把袁潇和这位“江总”的情况猜了个大概。
  如果她的推理没出现错误的话，这个“江总”，应该就是江枫同父异母地哥哥，叫什么名字她不记得了，但是她记得，这个人跟尉赤玩得挺好的。
  果然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尉赤自己就不讲道理，他朋友们也是一个德行。
  甭管是什么身份，甭管表面多正义凛然，私底下都是这样子。
  奶奶和弟弟都被接去了，袁潇也知道自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转头看向了程娆。
  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地对程娆说：“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了。”
  袁潇其实不太敢直视程娆的眼睛，她怕程娆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会瞧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