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仟贰佰贰拾叁章 风波亭之真
“不行。”赵光怡断然道:“七分的利息是银尘制定的,不容任何人更改,这个利息也不是他随口说的,而是经过了缜密的计算出来的结果,你需要知道,寻常田地亩产,一年下来连一分的增产都做不到,大都几厘而已,工业生产,就如同我等手下的那些傀儡,一年的产值也不过五分的增量,利息不准超过七分,那是因为朕如今掌握着的这点土地上,总的产值,无论田地亩产,手工,机床,还是服务,统计下来最高也不过每年增产七分。在如同我等依旧使用银元金元,不发行无记名交子银票,通货膨胀率几乎为零的情况下,贸然发放高息贷款,那造成的结果,只怕会动摇国本啊!”
“!!!”他这一说,大殿之中的所有文臣都一脸骇然。“动摇国本?”哈兰玄奇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严重吗?”
“金融永远都是工具,不是赚钱机器。”赵光怡的这句话,还是从尹山峦那里听来的呢。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诸位可以想一下,既然举国之力,每年也只能多产出百分之七,可到头来需要多交百分之五十的利息,这岂非强人所难?!”
“陛下。”这时户部尚书拱手道:“这一年来国朝仅税收就比去年多出一倍有余……”
“但投资也多出一倍有余,算下来并没有比去年富余什么,何况就算有了盈余,这些银元也应该作为应急储备保存起来,而不是放了印子钱出去徒增家破人亡卖儿鬻女之惨祸,要知道如今,《有限责任法》已经被诸位驳回,朕实不忍心再看到百姓不堪重负。何况,如今我们要防冻,防北,防越皇,防耗子,防这个防那个的,手里没点底子,朕连这皇宫都住不安稳呀!因此,《钦定利率法》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那些世家大族有意见?那就战场上见,朕打得下盾天,难道还攻不下他们的庄子么!”
这番话,说得武将眼睛都亮了,文臣的脸却都绿了。这时另外一位灵皇留下的老臣宋孜然颤声道:“陛下,国朝初定,不可轻动刀兵于内……”
“但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真正广大的百姓还有条活路可走,朕不得不如此,何况你也看到了,朕手下不缺快速建造恢复的能人,真的打烂了,重建起来新的也不费事!不过……”赵光怡的目光转向宁则臣:
“此间可有存南行省之大户?”
“并无,多是赣南行省,里河行省等处的世家巨室,千年簪缨,这些人豪奴上万,良田无数,而且……而且有弄权骑墙之心,臣实在担心他们会彻底倒向越皇那边。”
“就当他们彻底倒向越皇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好了。千年簪缨,那是和伲东德之门腻在一起上千年的礼法怪物,早就烂到了根子里了,留着也是麻烦……不过,冬季出兵整治这喜人也不太适合,还是给司法院通报一声,这些人先押在大牢里过冬吧……”
赵光怡说着,底下的朝臣俱都一脸古怪,仿佛拼命在忍住笑,只因为他的口气像是在安排一群要冬眠的动物一样。
正说着,忽然大殿的门被人推开。
能这样做的人只有两个,倒不是赵光怡殿前的护卫,他的护卫其实有专门的暗门可以入殿通报,之后从里面打开大门,以全礼仪。此时能如此“鲁莽”地推开大门的,必然是这个新建的国家里,最重要的两位少年之一。
二十七岁的哈兰玄奇,都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少年,才是帝国真正的明天。尽管他必将成为下一任皇帝,但是他知道,他比起这位赵凌云来所有的长处,都是因为他比这个少年年长十岁。
赵凌云此时有点披头散发,一双虎目中隐含泪光,面上更是带着无尽杀气,他身上再无一丝冰寒气息,只有一股恐怖至极的,火属性的战魂气,这是和他的终结火狱相辅相成的特种战魂兽“八荒炎龙”散发出来的气息。
他师从河老,又拜银尘为师,在战魂属性选择上,又怎么可能拘泥于常规。
看着他身上欲腾欲燃的火焰状战魂气,满朝文武无不惊骇,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小孩子,是比宝座上的那位更深谋远虑,更能成大事的帝王之才。私下里,不少顾命老臣对这一对父子,颇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慨,而尊位上坐着的那位,还真有二十年后就让李玄启传位给他的意思,哪怕是在如今选帝制度的框架下。
制度,从来都不是给优秀之人设置的枷锁,反而是给愚钝之人提供助力的拐杖。
赵光怡对这个优秀的孩子自然溺爱非常,在他看来,亲生儿子赵凌云,养子银尘两个,就足以胜过先皇的一堆儿臣了,此刻见他如此仓皇地,满脸暴怒地闯进大殿,便知道一定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故而非常紧张地问道:“凌云,发生何事了?”
赵凌云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随着他的深呼吸,身上烈烈燃烧着的火焰战魂气也慢慢萎靡下去,熄灭于无形,大殿之中,气氛随之一轻,此时许多武将才恍然发觉,这位十七岁的男孩子身上,居然有着圣级高手都未必具备的庞大气势。
那气势真的如同山岳一样,这,是世间绝顶高手才能成就的养气功夫。
也就是说,这个注定将来当皇帝(所有人都知道选帝制度在最初的三十年里不会完全实行,毕竟培养民智需要几十年的工夫)的年轻人,将来也一定是一位绝顶高手!
他确实是绝顶高手,一个深呼吸,就能将内心中暴动般的怒火暂时压下去。
“启禀父皇,儿臣刚刚听闻,前些天被十二道金牌骗得班师回朝的十三万义军,昨夜里在三途河增口渡被人包了个水陆饺子,全军尽墨!儿臣——”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明显感觉到大殿里的烛火剧烈地摇荡起来,一股股庞然如山岳的杀气在大殿之中往来激突,这杀气的来源不仅仅是右侧的武将,还有左侧的文臣,还有高坐在龙椅上的父皇。
赵光怡的脸色铁青,只不过他并没有深呼吸几口气,反而用一种阴冷至极的声调,对着空气问道:“蝶舞,能掌握住建州奴儿的动向吗?”
“建州奴儿的兵力目前主要分布在雁荡山南麓附近,那里……匪患猖獗,有渐成全民暴动之势,情况很危险。他们已经抽调了大半用于防御盎格鲁帝国的边防军前来帮助围剿……建州奴儿目前总兵力为144万2558人,但是其中隶属于建州铁骑的真正具备战斗力的军队只有17万1644人,这已经是连年征战下,建州部族能够拉出来的全部兵力了,如今草原上闪族正在闹内乱,大部分原先和建州奴儿歃血为盟的草原部族,为了得到可以多养牛羊的新型草种,还有能在北极地区极端环境下生长的特种燕麦,纷纷投向天选教正教,摒弃因陀罗,因此能为建州奴儿们提供主要兵员的草原各族,已经不再和建州奴儿们往来,甚至于,原来的萨满教大教主已经发出教令,解散草原八旗……目前建州奴儿只能指望包衣八旗的奴兵,也就是说在占领区里选择我国青壮组建军队,这些军队规模庞大,但是毫无战斗意志可言,望风而逃的大概率高达九成以上,并且有三成的潜在风险会哗变暴乱。”
大殿的房梁上垂下一道光幕,一位身形虚幻的粉色头发的女孩出现在满朝文武面前,神叨了好一阵。赵光怡看着她虚幻的脸上煞有介事地架着眼镜,一副老学究的养子,看着她那逼真又认真的劲儿,实在不愿意打断她。等到她神叨完了,才低声问道:“朕只想问你,增口渡附近,建州奴儿屯兵几何?怎么就能不声不响地将十三万义勇之师杀得大败了?”
”正在查询增口渡附近的监测卫星照片……增口渡附近没有发现建州奴儿军事力量活动的迹象。“虚幻的蝶舞姑娘忽闪着一双明亮可爱的大眼睛,眼镜片的反光似乎完全不存在般,半是撒娇半是卖萌地对赵光怡委屈道:”增口渡明明是内河航运口嘛……“
她完全感受不到大殿里原本就沉凝的气氛骤然一紧。
”可是十七万义军确实实在增口渡被消灭的。“赵光怡耐着性子问道:”不是建州奴儿,那能是谁?!“
”是效忠于应天府的漯北行省总督伙同兵道使纠集的四十万巡防营大军,他们打着秋季演武狩猎的旗号,带着圣旨,半真半假地增口渡南边不足五华里的地方煞有介事地围了个猎场,然后以义军偷盗狩猎所得为由,起了冲突,接着悍然发动全面攻击,甚至动用了佛郎机大炮,将义军剿灭了……据附近监视江湖动向的玄天阁的线报,义军从班师之时起,主将就不知所踪,整支部队由督军桑天亮指挥,原计划也是他一路护送这些‘勇士’回应天府的,可是就在增口渡扎营之后,他居然以设宴款待金牌使着为名,将军中协统以上所有要员一起带去了远在东面30里之外的杨宁城,进了城里最好的销金窟东华春梦楼,至今未有人从那里面出来……从三个月之内的连续监控照片比对上来看,东华春梦楼附近并无任何伏兵,想来那些将领还在里面醉生梦死吧?”
群臣听她说完,依然沉默不语。大殿里面的氛围,也从暴怒变成了悲愤。
“激越小儿!!”赵光怡发出了一声受伤般的怒吼:“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仿佛溺水一样痛苦地喘息了几声,用一种悲鸣般的语调将话说完:“他怎么敢自毁长城啊!”
他的诘问,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
【应天府】
小了一号的养心殿里,大白天布幔低垂,门窗紧锁,外面站着一圈儿“持刀的”库布侍卫。
难得的秋日阳光,照耀在养心殿的屋檐上,反射出辉煌华丽的金黄色,大红的门柱和同样样色的高墙,也显出辉煌堂正甚至有些肃穆的气息,然而那紧闭的窗户缝中,低垂的厚重布幔之下,却透出清晰的靡靡之音。
那声音并非什么丝竹乱耳,歌舞升平,反而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的呻吟。养心殿外韵光大好,内里却是昏暗如夜,就连火烛都没有几根,一群十六七岁的,举止还生疏粗放,并没有多少宫廷女子的文雅气质的相貌可人的少女,正在赤身露体地伺候着一位十七岁的少年,这位少年的黄袍上,早就沾上了斑斑点点的黏液。
那是一副腐儒士子都见之厌弃鄙夷的,不可描述的**画卷,而这幅活得的画卷出现的场合,居然是代表着南方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皇宫中,还是在原本就该上早朝的时候。
那衣衫不整,完全没有一点正形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弑兄即位的赵激越。
第七王朝现任天子,越皇。
距离爆公公的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起初,失去了大半朝臣,每日面对着空荡荡的乾清宫的赵激越好十分犯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父皇”纳诺未来点头允许之前,征召朝臣,直到马德比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请示了日理万机的纳诺未来,讨来了建州大帝为了控制他特地亲自炼制出来的“续命丹毒”,服下之后,才真正放心下来,开始大规模第征召能臣,扩充朝廷,居然在短短几日里,就潦草地搭建起了另外一座“人才济济”的朝堂,然而这朝堂之上,再也不可能走出一位名臣了。
在爆公公死后牵动起来的政治大清洗到来之前,但凡有点能力的南国官员,甚至好几位闲散的王爷,都凭着个人的能力跑去了存南行省,宁则臣,不过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