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九十二章. 耗不起·油尽灯枯
海千仇放弃的力量,专注起技巧和防御,这一招果然奏效,在接下来的三百招之内,他都以苦禅相同的神功和技巧返还苦禅之身,居然和苦禅这个寒山寺的掌门打得有声有色,互不相让。充分说明了在神功修炼领域,技巧有时胜过力量,何况海千仇侵蚀并不缺乏力量。
苦禅和海千仇拼过三百回合,渐渐就被压制住了,虽然老和尚功力通玄,但毕竟还算是个人,并非海千仇那样的怪物。几百招拼斗下来,体力便有了些许的下降,这点体力在平时倒也不算什么,可他此时偏偏面对着同一级别甚至更强一些的对手,功力,体力,反应和意识任何一项的些许降低,都让原本勉强维持着的胜负天平明显地倾斜了。
苦禅使出多罗叶指,被海千仇的十界龙象功的产生的巨大吸力引开,不得不换成拈花妙指化解这股引力,而海千仇使出龙象功之余,还有一手修炼得不错的龙爪手,一爪下去冰屑飞舞,往往在苦禅手臂上留下数道深褐色的血痕。苦禅和海千仇并不一样,海千仇只需要护住头部,身体其他部位任由苦禅攻击,哪怕将全身骨骼打得粉碎,黑气一闪立刻复原,而苦禅必须护住周身要害不说,手脚上的大穴要点也是不容有失的,否则一旦伤残了,那就是身死魂消的下场。
三百回合后又是三百回合,在灰蒙蒙的天光之下,两人身上冰气升腾,冰屑乱舞,硬生生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打出一小片凛然的寒冬,寒冰在脚下爆炸,冷水随着战魂的幻象射向对手,拳对上拳,指对上指,脚对上脚,红色袈裟和黑色袈裟旋转成太极的两仪,然而世间的黑暗似乎总能吞噬了正义与秩序,象征海千仇的黑色漩涡逐渐将苦禅逼迫得练练后退。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和尚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同时主动后退两步,让过海千仇冰光爆闪的两下达摩神掌。老和尚强有力的光脚板在湿滑的泥地上踩出一对儿深深的脚印,大红色的袈裟忽然之间朝后展开,如同火龙舒展翅膀。老和尚向前跃起的瞬间,他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一阵咔嚓脆响,仿佛一堆精密的机械零件重新组合成某种更加强大的机械,他全身的肌肉颤抖着,每一条经脉发出琴弦拨动一样的微弱又高频的声音,却分明不是用战魂融合血脉的战魂技,老和尚飞身而起,蓝色的寒冰气劲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闪华般展开,却连一秒钟都没有维持,就忽然全部收缩回体内,他挥出一掌,整只手在出掌的瞬间已经完全变成了寒冰,那一只晶莹剔透的手掌,似乎散发着无尽的光明,将灰蒙蒙的天都照亮了。
“达摩!”苦禅舌绽惊雷,一招和达摩神掌,雪莲掌法以及般若掌都不完全相同的,未知的掌法如同狂龙出海一样击出,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仿佛某种可怕的暗杀掌一样无声无息地与正在使用十界龙象功,想将这势大力沉的掌法导引到一边的海千仇的右爪相撞。
海千仇立刻变招,龙象功变成了普通的般若掌,两掌相抵的瞬间,一切诡异地平静。
第一秒没有爆炸,没有撞击,只有海千仇颜艺一样的脸孔突然变成了正常神色,他阴沉着脸蛋,肥厚的腮帮子在不断抽搐。
第二秒,天空猛然一暗,一股绝大的杀道气息无声无息地从两人头顶碾过,仿佛天空中忽然飞过某只巨大无比的幽灵。
第三秒,寒冰爆发,两位和尚被一股单纯的,不可抵挡的爆炸力轰飞出去,各自在空中吐出一口血来。苦禅第一次在被轰飞之后“没有反应过来”重重地后壁着地,在泥地上擦出一道浅浅的沟壑。他甚至喘息了一下,鼻腔里喷出带着血沫的蓝白色气流,停顿了差不多半秒才站起来。
两人交手的地方,寒冰化为一道道凝实的蓝白色圆圈,缓慢又蛮横无比地扩散开来,将大地之上的泥土刮去了一层,形成了一个浅而宽的大坑,寒冰破碎的声音如同雷霆,爆炸的冲击波化为锋利的蓝色圆环,扩散到五丈开外才化为水流,七丈开外才化为水雾飘散。
而另一边,海千仇几乎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惨叫,鲜血混合着内脏从嘴里爆射而出,形成一道一丈高的血泉,他全身上下的骨骼包括小半头骨都被打的粉碎,若是常人只怕早已烟气了。他如同一团烂肉一样吧唧一下摔在泥地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坑,很快坑里便氤氲起一团鲜红的血。正在和法师拼斗的哭佛忽然停住了,发出一声明显带着悲愤语气的“Korea!”大吼,接着,一道黑色的水流从那巨大雕像的巨大菊门喷射出来,浇在了海千仇身上,海千仇立刻又浑身燃烧着黑炎,如同超级赛亚人一样站起来。
黑炎燃烧了三四秒钟熄灭了,他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散发出来的气势,比刚才弱了很多,几乎已经到了不如苦禅的地步。他的脸上肌肉还在抽动,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颜艺,刚刚那一下,让他真正恐惧起来。
“这是什么神功?”他急切又生硬地问。
“《易筋经》。”苦禅缓缓回答:“天邪寺看起来强大,但是千年来苟延残喘,不可能有什么新的的神功开创出来,而我等佛门正宗……”
苦禅没说完,他的后半句淹没在哭佛“Korea!”“Korea!”的大叫之中,海千仇的脸微微红了,轻轻竖掌于胸前:“阿咪豆腐!檀香宗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正宗’二字,除了它,这世上绝无另外的正宗!”
“……那好,千年来我等佛门正道英才辈出,藏经阁里出现了《易筋经》《洗髓经》之类的佛门典藏,这些,总是你和你那所谓的哭佛没法想到的,而这些神功的威力,也是极大,因而,你此次的胜算并不如何……”
“哼,不过是几招烂神功而已,佛爷我有檀香宗赐下的不死之身,魂气永远不会耗尽,而你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海千仇说着,摆出一个佛门站桩功的防守起手式,默默积攒起魂气,苦禅不说话,竖掌于胸,趁机恢复了一些体力。
战至此处双方都有些疲乏了,苦禅和海千仇分立大坑的两边,同时默默调息。苦禅的境界毕竟高达金身,力量绵长,凝而不散,他调息的时候还有闲暇来左右顾盼,看到天邪寺弟子被万剑心和拜狱等人屠杀得四散奔逃,便稍稍放下心来,天邪寺最近几十年都在苟延残喘,没有什么像样的人加入,被“北武帝”秘密立为国教的时日也实在短了些,就算大肆收徒也没有多少能用的人手,哪里抵得上正道千年师承?因此天邪寺的其他妖僧其实并不比正黄冈的邪徒们难对付多少,关键是眼前这个海千仇……果然邪道,十年工夫居然就让他荣登元婴……
“非也!”苦禅眼神一凝,他发现海千仇的实力很可能并非来自本身而是从和银色身影激斗的巨大雕像那里继承过来的。而此时雕像一边和银尘战斗,一边还得供养着海千仇,分身两头,搞不好会首尾不能兼顾,露出败相来。苦禅看出这点,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中多了几丝亮色:“纵然邪徒拥有老衲对等的修为和手段又如何?终究借助了外力……何况你还不一定能有老衲雪藏起来的许多手段。”这么想着,苦禅身形展动,一双肉脚在地上踩踏出一串深深的足迹,战流爆发,刚力灌注,前冲的同时一根手指也蓄满了冰冷的力量,原本如同寒雾一样的战流在他身上,硬是展现出了罡风般的强劲。
“孽障!受死!”苦禅低喝一声,大力金刚指爆射而出。
迎接他的是大伏魔拳,拳劲和指锋眼看着就要对撞,苦禅手腕力量一变,大力金刚指瞬间转化为达摩掌法,轰隆一声与大伏魔拳对撞,一道蓝色的冰环竖着扩散开来,两人又各退三步,势均力敌。
“怎么?觉得佛爷的力量来源于哭佛,就有机可乘了吗?叽叽叽叽!”臃肿丑陋的海千仇发出一阵猴子版的笑声,对着苦禅讥嘲道:“真是只有木鱼脑袋才能出现的木鱼想法啊!你可知道那哭佛是什么?是真神!真正的神灵!哭佛体内的力量是抽取不完的!你那徒孙就是将全身的气血都敖干了,也绝不能取胜!而佛爷我,在你面前也是无敌的!一个体力魂力用不完的你,你这个老贼秃能有本事战胜吗?”
“那你以为老衲只会一种《易筋经》?”苦禅冷喝一声,强有力的掌心里蓝光闪烁,一股严酷而刚硬的冷气从那里激发出来,整条右手上的肌肉也如同琴弦一样震荡起来。海千仇脸色一苦,赶紧后退,避过那足以将他轰杀的一掌。苦禅招式落空,没等掌法出尽立刻变招,又是一招拈花妙指捣来。
这一下,海千仇立刻眉开眼笑,整张脸都蜷缩成一副欠揍的颜艺,甚至将他那肥厚的脸凑过来,任由苦禅一指点中。苦禅既然命中,心里没来由地一喜,手指上的魂气加速一吐,却不料海千仇的脸蛋一下子变成蓝色透明状里面流动着液态的魂气,那厚厚的面皮一收一弹,居然将苦禅的魂气全部弹了回来,要不是苦禅精通佛法,对自身的功力收发于心,只怕这一下就能折了手指。
“叽叽叽叽!”海千仇被那黑色水流浇透“复活”之后,性格都有些变了,变得更加无耻泼皮,他一边发出猴子般的笑声,同时将肥厚臃肿的身体凑过来让苦禅打:“你以为就你会一些秘传不宣的技巧啊?佛爷我的这套《苦身受虐心经》可比你的厉害多了!但凡是身上的肉,你尽可以随便打,使劲打!佛爷我是不怕的,只怕你这个老秃头被到时候被自己的魂气折断了手脚哦!哦哦哦!来打呀!使劲打呀!佛爷我最喜欢这被人抽的感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屁股,肚腩,胸膛,后背和脸面王苦禅的手里凑,一边出其不意地掌击脚踢,使用的都是佛门最常见的神功,却每一下都出其不意,如同一套崭新的,诡异的进手神功一样,偷袭得苦禅连连吐血,身上也多了许多伤患。平常拳斗士厮杀,都是一边出手攻击敌人的要害,一边护着自身的要害,而花千愁完全相反,将自身的要害部位作为诱饵,诱骗苦禅进手出招,自己全然不顾苦禅的攻击直接反击,三五下之后,苦禅的拳斗,重掌和指法没能伤了海千仇分毫,自己却被海千仇折腾得不轻,就连《易筋经》中的招式使唤出来,都能被海千仇的厚皮赘肉反弹回来,差点折了手腕。
苦禅只能且战且退,和海千仇兜了个大大圈儿,两人交手到第二十九回合,海千仇已经全面占优势了,一边大肆嘲笑着苦禅,一边将肥肿的屁股凑过去让苦禅打,真应了他那倒霉的名字,海千仇,还欠抽啊!
苦禅也是无奈,眼前这个天邪寺的首领就这么难对付,完全一副不死之身的架势,真不知道那哭佛的本体,还得多么难对付——
他正寻思着破解眼前危局的方法,忽然感觉到周围光线猛然一暗。
那一瞬间,不仅仅天色暗了下来,苦禅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整个麋鹿盆地忽然安静下来,一秒钟。无论喊杀声,打斗声,寒冰凝结的声音,寒冰碎裂的声音,还是咒骂声,惨叫声,甚至哭佛的吼声,海千仇那欠抽的挑衅声,都在那一秒钟之内消失了。天地间不仅一片静默,更一片凝滞,因为那一秒钟,似乎整个世界从四维时空降格成了三位空间,时间这个单独的维度忽然间就不见了,消失了,世界一下子静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