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绝境中的救生艇
救生船再次震动起来,日光灯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了。柔软的皮垫正在迅速扭曲变硬,而那些橡胶把手也突然间缩回去不见了,人们张嘴惊叫,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一切仿佛突然间失去了重量和时间,形成琥珀般的固体凝结在黑暗之中。救生船的船体仿佛某种巨型动物的胃囊,剧烈蠕动着,迅速地倾倒下来,仿佛即将坍塌的高楼大厦。冷气停止了,黑色的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硫磺和生铁的味道,金属碰撞并对接融合的声音和组装什么东西的声音开始挤占黑暗里的寂静。震荡,眩晕,空气凝固引起的窒息感,以及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噪音,让包括银尘自己在内的一众人都感到无比难熬,不过,作为整个仪式的主持者,银尘拼着忍耐住身体中的多重痛苦,也要将他必须做的事情完成。
电焊一样的闪光在黑暗中不时炸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能够接触到船体的人,已经感受到了金属的冰凉。巨大的船体正在慢慢压缩,在窒息感中,人们被挤到了一条线上,肩膀贴着肩膀,膝盖撞者膝盖弯。救生船整个倒下来,在变成水平状态的那一瞬间,传来一声彻底碎裂般轰隆巨响。
橘红色的光亮照透了黑暗,所有人都低下头,呆呆看着脚下不远处暗橘红色的半凝固态岩浆,惊恐绝望地等待着热浪袭来,然而,热浪永远不会袭来了。
熔岩的热,被一股神秘又不容置疑的力量疯狂吸走,储存在看不见的某一点上,平放着的救生船开始慢慢沉入地下,周围的岩石正在被黑暗的奥术能量变成金属,变成合金,变成外壳形状,变成机械设备。
缩小的救生船很快又生长到了原来的大小,两侧快凝固的岩石不断地被吸收变成各种复杂的线路。救生船的底部拉伸,变成最先进的水下等离子推进装置,同时顶部也在慢慢膨胀,隆起一个的巨大的鼓包。
黑暗之中,银尘默然吐出三口血,这一次紧急使用蚩尤万化术,让他的身体陡然经受了同时负载三个以上禁咒魔法的超大符合,几乎全部靠着不动霸体的支撑,他才没有被魔法领域中近乎无限巨大的压力挤成一滩血水。也让他深刻明白,下次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必须将万化术一次定型,如果不能一步到位,那么就分段进行多次实体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实体化之后,在用变形术更改。
蚩尤万化术能够变出一切银尘认为那是武器的东西,消耗相应个数的魔法,但是越复杂的东西消耗的魔法力越多,对身体和领域的负载越大,一旦达到卡诺尼克尔文明的执照工艺水平,便是准禁咒级别的魔法,几乎可以永远存在。对卡诺尼克尔文明造物的改装,无论是变形,黑暗炼金还是残魂绝响,都需要真正禁咒级的力量,而用万化术凝结出核武器或者核动力,需要消耗一个货真价实的禁咒级黑暗奥术。
这样算下来,银尘在最艰难的那几秒钟里,几乎承载了同时咏唱四个禁咒的负荷!就算是法神真身,也绝不会在如此负荷之下活下来,法神“随手一个魔法都是禁咒”的威能,是建立在瞬发或者接近瞬发禁咒魔法的基础上的,可不是说那种强者能同时负载几个禁咒。
禁咒,就是加布罗依尔文明的核武器。
世间的能量都是守恒的,想要核能,必须用禁咒来换。
银尘吐血之后,在黑暗中抬起袖子默默将血迹擦干。通过神识感受着已经接近完全变成核潜艇的救生船彻底“溶穿”了冷却玄武岩的表层,扑通一声掉入下面滚沸的岩浆之中,感受着那刺痛脑仁子的巨大热量,银尘才心满意足地将体内几乎是前所未有的高能黄金魂雾代偿,通过燃烧魔法力的方式幻化成最普通的黄金魂雾,通过掌心发散到潜艇外部,变成一层黄金色的保护罩。
神圣魔法?永固自在天
这是一个小范围的,环境异界化魔法,是银尘的新发明,他以黄金魂雾为载体,将潜艇和岩浆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岩浆透过黄金魂雾,转化成冷水,重量和热量都被黄金魂雾吸收,变成维持这个魔法的能量,这样潜艇就一直处在正常的工作环境中,而当潜艇前进时,黄金魂雾结界会跟着前进,不断地将前面的熔岩变成水,这样,设计为深海适应性的核潜艇,就可以在岩浆里自由活动了。
这种结界形态的黄金魂雾,已经具备了些许法神的力量。
重力慢慢恢复,空气开始流动,在灯光亮起之前,黑暗之中已经通了冷气。一列日光灯整齐地亮起,所有的神功武士们都猛然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一起,比肩接踵地挤在一条窄长的金属桥上,桥下是个天井一样的地方,有许多走道,桥的一侧是一扇紧闭的门户,另外一侧就是一条向下的金属阶梯。隔着护栏,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桥两边还有两条悬空的走廊,一边是护栏,一边是紧闭着的金属门,或者一些奇怪的,静止不动的机关。
那些机关巨大而狰狞,很多胆小一些的解语宗女孩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银尘站在一侧的悬空走道上,两手抓着护栏,似乎随时都能倒下,所有人都能看清了他那一张惨白又闪闪发光的英俊面庞。白银色的瞳孔里隐没了所有的虚弱,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冷与硬,当大部分人装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开始说话,低沉嘶哑的嗓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们暂时安全。现在分配房间。解语宗到最下面一层去,金刀门和铁剑门到下面一层,这一层和上面一层给魔威阁。门是会自动开的,如果不开,那么就是不允许进去,不要强闯。不许打闹,不许催动罡风,更不许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谁违反了,我直接请你出去,反正外面是岩浆,自己看着办!”
“不用劳烦你,大家都知道这个奇怪的地方是咱们赖以活命的根本,反正谁敢在这里胡闹,万某直接削掉他的脑袋!”万剑心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充斥着某种狂暴的情绪,战士中的高手们怎样不好说,至少魔威阁和解语宗的弟子们真的怕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青年高手不加节制的愤怒与威胁。
“好了,各位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下楼梯的时候请慢行,不要推挤,别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未开化的野人一样,难看!不知道路径的可以沿着绿色的光带走,红色光带区域是不可以通过的!房间可能够,也可能不够,但是挤一挤克服一下一定够了,房间里有热水,随便用,别把房间演了就好,有些大型的水晶墙面是显示屏,会播放一些有趣的东西,但是不要使劲按,更不要用拳头砸,总之,守规矩,讲秩序,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好好的,活着走出这片秘境。”
银尘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进背后的房间里,房门开启又关上,记着房间上的绿色光点变红了。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嗡嗡嗡的噪声,大多是赞叹与松懈的声音。接着人群开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在窄窄的楼梯上移动,五百人用了很久才全部从楼梯上下来。
一切似乎变得好起来了呢。
……
“终于可以躺下来了啊。”冯烈山洗过一个舒服得以前从未想过的热水澡,喝了点热水泡茶叶,从弟子们手里讨了点肉干下肚,感觉一下子就从绝望的熔岩地狱到了美好的极乐天国。他躺在柔软的小床上,伸直了腿脚,即使不盖上被子也觉得惬意难当,甚至于,一股从未领教过的舒服的困乏感也从身体里某个从来不关注的地方爆发开来,瞬间将他淹没。
“不能睡!这可不是魔威阁的据点呀!”冯烈山猛然睁大了即将闭合上的眯凤眼,这是他一生中少有几次将眼睛瞪成圆形,也是他身边站着的梁云峰第一次看到这位恩师的瞳孔颜色。那是两枚如同血海般惨厉深沉,如同红尘般复杂浑浊,如同毒酒般醇厚又阴冷的酒红色双瞳。他的瞳色是那样美丽,充斥着变种罂粟般令人沉醉令人疯狂的魅力,梁云峰只是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就被深深吸引,险些奋不顾身地爱上这对瞳孔的主人。
常年修行猛鬼之力的冯烈山,自然练就了一种令人防不胜防的瞳术。他的瞳术威力集中在欺骗和诱惑之上,和鬼厉名集中于恐吓,银尘集中于直接伤害灵魂的瞳术完全不同。他平日里眯着眼睛,一来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二来也是隐藏起这一手堪比光器威力的杀招。冯烈山这个不过分神八重左右的实力的低位长老,其实是整个魔威阁系统中,除了田万载以外隐藏最深的人物,甚至于他的恩师桑天亮,都未必真的清楚冯烈山的真实实力和所有手段。
冯烈山瞪了一下眼睛,总算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却并没有将困意完全驱走。他重新眯缝起眼睛,缩成小点的酒红色瞳仁在细缝一样的双眼中游荡来游荡去,十分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让梁云峰守住这里,好能放心地睡上一觉,可是他又不太放心梁云峰。他从来不信任任何手下,他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的恩师。他眯着眼睛仔细阅读了一下梁云峰那因为激动或者渴望而变得微微红润起来的脸,最终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本尊先休息一下,你守好这里,不要让什么人进来了。”他在即将沉入宽松的睡眠前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师父!”梁云峰自然应诺,尽管自己在如此舒适又具备安全感的地方,也困得不行,可是作为一个弟子,他还必须强打精神立正站好,双手抓着袖子里的兵器,警惕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殊不知此时的这间可能连十平方米都没有的小小舱室的金属门已经彻底锁闭,只能从里面打开,外人根本不可能进来,他大可以在地上打个地铺睡一觉。
冯烈山迷上眼睛没有几分钟,就睡着了,然而他的睡眠比清醒时候更累。
他在后悔,至少在噩梦的环境中,疯狂地后悔着。
他的梦境之中闪过许多的如果,如果自己抓着机会,在魏务良到来之时选择和他合作,而不是选择和那个疯子一样的雷长老合谋害死云无月,也许如今的一切都可以不同。如果云无月和张萌萌不死,那么毒龙教的计划就不会成功也不会败露,银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魔威阁,成为年青一代真正的第一高手,无论是桑天亮,还是他,都可以从这个男孩子身上获得无限的好处,甚至可以利用他来争取云无月和魏务良,将分家单干的田万载反说成魔威阁的叛徒,也就没有如今这种被黑山庄暗中压制着的窘迫状况,甚至于,他凭着引荐之功,可以名正言顺地更进一步,进入魔威阁真正的决策层,从而真正获得施展他谋略才华的机会。甚至于,就凭着银尘“可以战胜傀儡宗”的恐怖战绩,他就能通过手段将分裂出去的黑山庄重新合并起来,揭穿田万载假魔威真复辟的阴谋,让魔威阁稳稳坐在魔道第一宗派的位置上,迎来更辉煌的未来。
冯烈山从来不会否认,张萌萌这个女孩,是个比樱释玄还要厉害的超级天才,尽管她比起银尘来说不值一提,可是如果不死,稍加培养的话,魔威阁等于一下子拥有了两个万剑心,直接就可以提升到和神剑门正面交锋的地步。
冯烈山也从来不会否认,他和雷长老密谋暗杀云无月之前,曾有过巨大的犹疑,云无月不忠于田万载,她忠于魔威阁本身,以发展魔威阁的幌子加上一点点巧妙的说教,冯烈山就可以将云无月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然而当时,面对魏务良即将赶来“监督”的压力,他依然选择了铤而走险,却不知道魏务良也未必就真正忠心于田万载,毕竟复辟丑闻一旦曝光,那个第三王朝的落魄后人就只能被赶出魔威阁,或者干脆被秘密处死。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