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这时号角之声传来,非白的狩猎队伍从西边浩浩荡荡地过来,他看我们在场猪人面色严峻,我和夕颜的情状,暗暗猜出几分,便笑道:“想是今日永烈公主手气不好,便哭鼻子了。陛下,不若让皇后带公主梳洗一番,何如?”
  段月容看了看夕颜和我,便点了点头,叹着气翻身上马。
  我把夕颜带到我的帐内,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了冰块消肿,又敷上珍珠粉,看夕颜的头发散了,便亲自取了梳子替她细细整了整头发,插上一堆银簪。再抬头时,夕颜的小脸总算好看多了,她的两只眼睛红肿着,正从镜中细细看我,却泪流不停。
  我取了丝帛替她轻拭泪,挤出一丝笑来,“娘对不起你,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还你,你要不认我也没有关系。可是我不是你口中的淫妇,你不要恨我,更不要恨这个国家,因为你将来会成为女王,左右两个国家老百姓的生活。”
  夕颜再忍不住扑到我的怀中,放声大哭,“娘娘,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你可知洛洛那妖妇说了多少坏话,你可知道夕颜和爹爹有多么想你?”
  那一日,我对夕颜讲了我同非白还有月容的往事,夕颜凝神细听。到最后,她默然流泪。
  她告诉我自从我走后,她的父王有多么孤寂,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他又是怎样挣扎着爬起来。她多么害怕段月容会再回到以前生不如死的样子,这些年幸好有卓朗朵姆的保护,不然难逃洛洛及其他后宫蛇蝎女人的魔掌。
  卓朗朵姆果然遵从她的誓言,一心一意替我照顾女儿,我暗中深深感激。
  可惜首脑们不像我这么幸运,同女儿取得了和解,三国不停地在含章殿争吵、怒骂、威胁以及不断的妥协中,非白则在其中不停斡旋。慢慢地拖到八月,总算渐渐有了起色,最后四国首脑共同签订了长安之盟,在华山之巅进行了第一次歃血为盟,永结相好之意。
  撒鲁尔本意是活捉木尹,当众斩杀亲子,也好在彪悍的西域杀一儆百,以立铁血残酷之名,震慑那些不服的属国环邻,可是这么个有皇家血统的聪明儿子逃到了大理,而且大理同大辽结盟,不得强取,大塬也不支持,撒鲁尔便只废木尹太子之位,以皇子之名留待大理,作为人质,变相终生流放,不得回归故土。
  段月容愿意无偿奉养木尹皇子,并让木尹同很多大理贵族之子一样,在弱冠之前先行修佛,除去乖戾之心,撒鲁尔同意了。
  这一日是八月十六——我的生辰,正好四国首脑即将回国,非白便在麟德殿大宴诸皇及贵女,离别时,我为夕颜和大理的学生朋友们准备了很多礼物。夕颜的身份在四国之中非常奇特,非白暗中以继父的名义行了赏赐,撒鲁尔也送了夕颜一些珍贵礼物,以示结盟之意,妥彦也跟着送上了一堆礼物,却委婉地表达了狼主思慕之心。
  我暗自心惊,段月容却淡然一笑,然后令孟寅取出一卷画轴,上面画着一个身着白族服饰的稀世美女,娇弱地坐在白象身边,一下子把在场所有的男人给电到了,就连撒鲁尔的眼神也略略凝了凝。
  “此为朕十五堂妹,先帝在世时,封号香槟公主,乃我大理第一美人,朕正有意为其匹配当世英雄,”段月容的俊颜带上些夸张的伤感,“谁叫女孩大了终是要与良人厮守的。朕与香槟从小一起长大,甚亲密,故此画乃朕年少时为其亲作,烦请妥大人转赠贵国狼主。”段月容邪魅地笑了。
  妥彦如获至宝地收了下来,然后也从手下那里取了一卷画轴,亦是一幅女子画像,不过那女子从画上看去,一身戎装骑射装扮,英姿飒爽,身材健美,端坐在一骑乌骏之上,右手举刀,乌骏蹄下正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
  卓朗朵姆的脸色微白,可段月容却拿近了画,挑了挑性感的眉毛,赞道:“好一个巾帼英雌啊。”
  妥彦恭敬道:“此乃狼主亲妹,正是小臣所提的契丹之花,乳名南仙,貌赛星辰,英武勇敢,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说实话,从画上来看,香槟公主可比契丹之花漂亮多了,可是契丹之花胜在身材健美、英气勃勃,有一种西方人所推崇的健康美。大抵这个时代的少数民族政权比较倾向于这种审美标准,认为可以多生男孩,于是段月容便与妥彦颇有兴趣地看着,过了一会儿,连撒鲁尔也走过来,评头论足。
  我看向卓朗朵姆,她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可是眼神却有一丝悲哀。
  我便悄悄走到卓朗朵姆身边,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对我友好地笑了笑,一起看向殿中的舞乐,微微叹道:“姐姐可知,陛下夜半梦呓的全是姐姐的名字?姐姐为何不回来呢?”她看了看正中宝座上丰神如玉的非白,再看看谈女人谈得眉飞色舞的段月容,又飘忽地轻笑了一下,无限落寞道:“可是我能理解姐姐。”
  我正想转移一下话题,本想真诚地向她感谢,多亏那些年她在洛洛手中把夕颜和我的学生们保护了下来,这些年又如此爱护夕颜,卓朗朵姆却突然站了起来,径直向正殿宝座上的非白走去。经过段月容时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其时段月容正兴高采烈地低声询问妥彦,可能是关于“赛星辰”的身高、三围等。
  一曲正好终了,美艳的舞伎撤去,卓朗朵姆来到非白面前站定,翩翩施了一个汉家请安礼。原非白微讶,出于礼貌,便笑着微起身虚扶一把,“不知皇贵妃是否喜欢长安饮食?”
  河阳花烛燃得正旺,蜜色的肌肤衬着幽魅的眼神,卓朗朵姆满头银饰在烛火下闪着星光,她的微笑好似一杯令人无法拒绝的美酒,“多谢陛下,按我族礼节,此兄弟会盟妾理应邀陛下同舞,示陛下好客之情,不知陛下可否赏光?”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段月容也有了短暂的错愕,唯有大塬天子淡笑如初,亲自走下案几,以大理之礼潇洒回礼,“皇贵妃美意,朕实受宠若惊,奈何朕实不擅舞。”
  卓朗朵姆却退后一步,举起金丝线袖的麒麟袖口,掩唇微微笑道:“陛下多虑了,陛下只需站着即可,妾以一曲祝酒歌共庆大塬天子与我大理皇帝歃血为盟之盛事。”
  她扭头转向沉着验的段月容,款款笑道:“陛下也很久没见过臣妾的舞技了,今日让臣妾献丑可好?”
  所有人扭头看向大理天子,都在心中想着:这样的先斩后奏,闻所未闻,南蛮王妃果然不同凡响。
  段月容垂眸想了一分钟,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场中,对卓朗朵姆邪魅一笑,“爱妃总是这样给朕惊喜呢。”
  然后便走到我面前,以大理礼仪向我躬身深施一礼。可能他这辈子都没对我这样礼貌过,我被迫站了起来回了一礼,然后他便对非白笑道:“朕自己都快忘记了,今日乃是朕的生辰,好像大塬皇后也是今日生辰吧。”
  原非白嘴角咧开一丝弧度,慢慢道:“正是如此。”
  “既如此,”段月容飞快地接口道,“何不容朕请大塬皇后娘娘一舞?”
  我正要开口,段月容飞快地打断了我,庄重肃然道:“请娘娘、陛下放心,朕久闻大塬礼教甚重,大理久慕大塬文化礼仪之国,史书经义源远流长,自先朝起我段家便仿效汉家,流传至今,南部负有盛名,亦是诗书礼仪之邦。朕今日所舞乃是大理下至民间、上至贵族皆通晓的火舞,目不斜视,恪守礼节,天下皆传大塬陛下敏而博闻,想必听闻过此乃敬重祈福之舞。”
  天知道非白真的通晓火舞吗,可是非白却沉吟片刻,对我点了点头。
  段月容打了一个响指,夕颜和大豆便走到乐器面前,操起了乐器。
  大理皇太女亲自操乐,这场舞乐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级别,众人更是无言以对。撒鲁尔举起金杯,淡然地独自饮着,好像场中的一切与他无关。
  不一会儿,场中响起悠扬的舞乐,几年不见,女儿的琴艺竟如此高妙,我不禁暗叹,走至场中,正要等着节拍同段月容共舞,意思意思得了,忽然夕颜的曲子一变,一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响彻麟德殿。我细细听来,竟是一曲porunacabeza。这是探戈名曲,段月容对我微笑道:“皇后娘娘可还记得这首火舞?”
  很久以前,有一年我们生辰之际,他为我准备了一套精致的天蚕甲,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件宝甲马上会给我招来血光之灾,只一心感动。可是我那阵子太忙了,段月容那份生日礼物没来得及准备,那时心虚得紧,正值晚膳时节,我便拖延一下时间,让沿歌去准备点什么新鲜玩意儿,一边诓段月容,晚饭后给他一个大惊喜,段月容便兴致勃勃地陪我和夕颜用了晚饭,月上中天了,春来苦着脸来报我,事情出差错了。
  原本几个孩子商量下来,太子喜欢喝甜的东西,龙井花蜜茶也算江南当地特产,沿歌就想取一些龙井花蜜,结果真不走运,龙井花蜜没采到,倒是捅到了一只巨型马蜂窝,被蜇得满面红肿,连五官都认不得了,给抬回来的。
  那天段月容也看到我的窘相,当场拆穿了我,倒也不生气,只笑嘻嘻道:“既如此,陪我跳一支舞吧。”
  白家舞蹈的肢体语言幅度很大,虽有种原生态的美,但不是我的最好,我的脑子里那时偏浮现一曲porunacabeza,这支探戈名曲。
  探戈,传说本是情人之间的秘密舞蹈,男士原来跳舞时都佩带短刀,后来才不佩带短刀,但舞蹈者必须表情严肃,随时提防有情敌介入;而这正是为什么我愿意教给段月容,其他舞蹈跳舞时都要面带微笑,唯有跳探戈时不得微笑,男女双方有意不对视,正可防止他偷偷揩我油……
  我当时还把探戈舞丰富的肢体语言给删减了几个,我假装神秘地说此舞名火舞,很难学,一般人学不会的,今天全数教给太子作为生日礼物。段月容难得给我引上了钩。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一个对于艺术有着深刻理解力的能人,明明差了有两千多年的岁月,段月容却深深地被探戈的魅力给征服,不用我详细解说探戈的来历,他便已痴迷说道:“此舞必是两个心心相印之人在互相试探对方,又在时时提防自己的情敌,是故如此火热,此情此感甚是快意。”
  后来我很后悔教他探戈,因为此舞经他手传遍了大理,大理人民又酷爱舞乐,又多了改良,成了下至民间上至贵族的健身运动,后来彻底变了种……
  正胡思乱想着,段月容已经轻握上我的手,虚揽腰肢,目视前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就再陪我跳一支吧。”
  我心中感动,向他反方向看去,轻叹道:“如你所愿。”
  我二人向场中舞去。
  众人皆惊叹于探戈舞步华丽高雅、热烈狂放且变化无穷,交叉步、踢腿、跳跃、旋转令人眼花缭乱,如人生之感遇,或如泣如诉,或愤世嫉俗,又时而感时伤怀。
  非白收回惊艳的目光,平静地扭头向卓朗朵姆微笑,优雅地举起手来。卓朗朵姆更是笑靥如花,随同非白一起走下中殿。卓朗朵姆便围着非白跳起热情奔放的吐蕃答谢舞,非白并没有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呆立而已,而是跟着卓朗朵姆的节奏回应起来,连我都不知道大塬天子的舞蹈会跳得这样好,更别说卓朗朵姆了。
  不管卓朗朵姆的初衷是什么,她先是微有惊讶,转而惊喜非常,因为回应此舞,也代表了主人对客人无比的尊敬。
  四邻诸国其实皆有此类舞蹈兼习俗,大塬天子可以在诸国面前,抛下本国严苛的礼教和世俗之见,同大理皇贵妃大方而舞,又允皇后同大理武帝共舞,表明了他对诸国的尊重以及和平的向往,众人皆从内心叹服。
  妥彦渐渐看得痴迷,慢慢站起身来,竟然放开嗓子和着乐曲高歌起来。撒鲁尔盯着我和段月容,面容毫无表情,只是目光泛着一丝难言的悲辛和戾气,转瞬即逝,他举起面前的金箸,对身后的突厥众人微仰下巴,便轻轻举箸为场中四人击乐助兴。
  当时参此国宴的除了几个朝中重臣外,还有一位极有才华的词画大家蔡敏,此情此景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中,回到家中后,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画得一幅传世名作,长卷绢本段落《世祖邀列皇中秋节夜宴图》,为手卷形式,以元德帝后为中心,全图分“赏乐”、“惊舞”、“高歌”、“击箸”及“宴散”五段。
  各段独立成章,又能连成整体。尤以“惊舞”一段最为传神,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对夫妇交换舞伴,跳着勾人心魄的舞蹈。众人为大塬世祖与大理武帝两对伉俪的曼妙舞姿所倾倒,同时大辽权臣伴歌,大突厥可汗击节助兴,众宾主或静听或默视,皆集中注意于此,觥筹交错,笑语微哗。五段中出现的五十多人,面部角度、服饰、动作表情各有不同,但有一点相同,突厥可汗的脸上没有笑意,总是深沉而阴郁的,巧妙地把当世列国之情刻画得入木三分。也因此画,有庸俗世人嗅到了大理皇帝与大塬皇后、大塬天子与大理皇贵妃之间的香艳气息,开始拼命遐想,后世史学家,尤其野史学家也根据此画形成了一个流派,对于挖掘元德年间的各国皇室情史乐此不疲,当然这是后事了。
  长安之盟后不久,大理同大辽如段月容所愿,快速地结了亲,香槟公主即送往辽国,嫁于年轻的萧世宗,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成了后来的萧律宗,大女儿后来成了大理永寿国王的妃子,小女儿成了大塬真宗皇帝的一位贵妃。
  而辽国权臣又是外戚的妥彦之子妥布巴,亦是萧世宗之侄,被御封为“和皇子”,入赘大理,终身侍奉皇太女永烈公主。
  而契丹的星辰公主萧南仙,许是段月容看在卓朗朵姆的面上,又许是国内多年征战,节省后宫开支,最后提议把公主嫁于突厥。正好撒鲁尔也相中了萧南仙,这朵契丹之花最后作为辽国议和的筹码嫁给了突厥史上最残暴的一位君主,一生在突厥度过,遗憾的却是没有任何子嗣。这是辽国第一位和番外嫁的公主,契丹人又许突厥巨额陪嫁作为战争赔款,在辽国内长安之盟又被称作长安之耻,辽国吸取惨痛的教训,收起了横行五十年的张牙舞爪,为了防御强大残暴的邻居突厥转而开始亲近塬朝,并积极维护同理朝的关系。狡猾的大理则手中掌握着诸国的重要质子,以看似中立国的面目,游移在辽国和塬朝之间虎视眈眈。
  元德帝同贞静皇后巧妙地以圆滑的外交和强大的火器震慑了列强诸国,延缓了突厥扩张的步伐。
  突厥可汗人财两得,虽未得以诛杀逆子,但此行却还是让睿智狡诈的撒鲁尔可汗看到了各国的弱点和塬朝的兵力分布,回国后,即迎娶辽国第一公主萧南仙为后,同日封皇后遗子术止可汗为帝国皇太子。
  至于撒鲁尔本欲送我的那个银盒,段月容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它的下落。夕颜回大理的时候情绪稳定多了,她诚恳地请非白好好照顾我,仿佛一夜长大。非白同我都很感动。
  然而,段月容却偏偏要睨着紫眼珠子,对非白假假地叹息了一句,“吾儿永烈虽为女子,甚孝且贤,仁德宽厚,勇敢果决,南国称颂,将来必是大有为之君。大塬天子同皇后亦要加油多事生产,不然这大好江山无人可继,甚为可惜啊。”
  非白淡笑如初,“请武帝放心,朕与皇后早有安排,倒是南部诸国虽为陛下所征,但民风彪悍,桀骜难驯,陛下倒要多费心思找些妥帖的人去治理。虽选其族女入宫侍奉,但久闻陛下后宫佳丽甚多,女子好妒,就怕牵连前朝,陛下亦要留心摆平这众多嫔妃,免生祸端。”
  段月容的紫眼睛便眯了起来,客客气气道:“陛下的口才还是这般毒辣。”
  非白的凤目清亮,也客客气气地回道:“陛下之手段亦仍是这般阴狠。”
  于是宾主便在这样“热情友好”的气氛下话别,我们含着快要僵掉的笑容送别了大理的皇帝和众臣。
  撒鲁尔回国的时候,我托他给碧莹捎了很多物品,再三恳请撒鲁尔好好照顾她。可是当我再一次问起碧莹的近况,他却只回我一笑,说一切都好,却再不肯多说半句,我非常失望。
  《旧塬书·世祖传》:
  元德元年八月十六.世祖邀理、辽、突厥诸国陛下夜宴,席间,理朝皇贵妃固请世祖同舞,乃允,理朝武帝乃请贞静皇后共舞,理皇太女亲自为诸皇及后奏乐,辽国使者妥彦伴以高歌,撒鲁尔可汗领突厥众人击金箸以助兴,时人皆云,四国融融,从古至今,未尝有也。诸国皆赞世祖陛下之圣明高照,四海升平,敬称天可汗,盖天下百姓彼时亦安心矣。
  【注】
  1【南北朝】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
  第十八章 碧落燕子楼
  这一场干戈总算消去,于飞燕和众燕子军得以平安归来。我请示非白想同珍珠 还有孩子们一起去接于飞燕,非白欣然应允。本来没有太大战事,由我出面替他接于飞燕 ,合情合理。
  腊月初一,大雪纷飞中,于飞燕带着一万人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长安城,众百姓自是夹道欢迎 ,我同珍珠 充满喜悦地站在城垛上,喜迎久别的于飞燕。
  可能是在风雪中站得久了,第二日我便染了风寒,服了林毕延的药便一个劲地昏睡,连于飞燕进宫述职后前来探望也不知道 ,等醒来时,竟然已是腊月初三,腊月初五,我身体好了很多,便着薇薇前往截住从宣政殿下朝的于飞燕。
  我便做家常打扮,不愿意核繁复的发髻,只令人帮我编了脑后的大辫子,才刚打扮停当,薇薇便传于尚书到了,我便兴冲冲地亲自到门口去迎他。
  宫灯摇曳,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墙,绮丽的丝幔坠 着珍珠,绣着金丝眼线蜿蜒委地,明亮的金砖上映照着于飞燕颀伟的身影,豪放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暖 的微笑,“臣于飞燕见过皇后娘娘。”
  我赶紧免了他的礼。
  他对我笑道:“腊月里雪 深霜寒的,皇后的风寒方愈,还请娘娘保重贵体,快进内殿吧。”
  我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迎他进赏心阁,“大哥,我不是说了吗?没人的时候叫我皇后娘娘的。”
  于飞燕摸了摸头,嘿嘿笑道:“宫廷人多眼杂的,还不是怕落入窦亭那帮子人的口中,对圣……”他看我不乐意地瞪着他,从善如流,“对四妹和圣上不利吗?”
  “不必担心的,大哥。”我叫了声薇薇,珠帘后薇薇托着红泥漆盘出来,里边放着我为于飞燕准备的一件黑貂袄和一双新纳的鞋,“大哥也说腊月里雪深霜寒的,我正挂念着大哥的旧伤。听陈将军说大哥在军旅也曾旧伤复发,一定要穿暖些,莫要着凉了,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貂袄,还有这双鞋是我新纳的,前阵大哥出征得太急,今日一定要穿上才好。”
  于飞燕只是在那里嘿嘿傻笑着,一派憨厚可爱,没有半点在校场点兵的大将军样,薇薇和小玉都在我身后捂着小嘴笑着。
  “四妹,”于飞燕忽然敛住了笑脸,“大哥能求你一件事吗?”
  “大哥现在越来越婆妈了,还说什么求字,”我叹了一口气,为他系上黑貂斗篷,后退一步。
  却听他正色道:“珍珠又怀上了,还请四妹多多照顾了。”
  “哇!”我大喜,站起来对于飞燕拱手道 :“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嫂嫂要生小七啦。”
  于飞燕挠了挠脑袋,豪迈笑道:“种子好,土地肥,可不得多生养几个。”
  我哈哈大笑:“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去照顾嫂嫂的,给小侄儿起名字了吗?”
  于飞燕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欣然笑道:“若是男孩叫鸿斌,女孩叫琬玉,四妹你说可好?”
  我原来瞎琢磨过,这大嫂万一又有,好家伙,这该整编到小猴了,这回这名字可取得真好。”我不由赞了一声,又唏嘘道:“这是你取的,还是珍珠 取的呢?”
  于飞燕笑道:“刚听到珍珠 有孩子那阵,把我给乐坏了,晚上反正也睡不着,一夜未眠翻了一堆书,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连珍珠也觉得挺好的。四妹真聪明,孩子的小名还真想交小猴。”
  微微和小玉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我同于飞燕一路说笑,这便到了申时,再抬头时,宫门外又飘起鹅毛大雪,于飞燕起身正要道别,却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圣上驾到。”
  我同于飞燕赶紧到白雪皑皑的梅 林道上迎接。不久梅花雨中,一点红色隐现,九龙华盖下,天子舆攀出现在一片苍茫中。
  于飞燕早一步跪下,厚重的龙凤与帘已被宫人掀起,下一刻,一只素手已轻轻抬起了我,“皇后又忘了,朕特赐皇后见驾免行跪礼。”
  “臣妾可不敢有违朝纲,”我露出意思浅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人姿容在五爪九龙人龙袍下愈加彰显着帝王霸气,明亮的凤目含情脉脉地看向我,他伸出手轻轻刮了我的鼻子,嗔道:“淘气鬼。”
  大原的第二和天子,元德帝扶起于飞燕,转而携着我的瘦,皱眉道:“又穿少了吧,瞧你,手像冰块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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