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退路
禅室中寂静，檀香袅绕，青色的烟雾中两人相对而坐。
沈静月看着眼前沉默的沈静蓉，心中苦笑。
谁能知道时至今日，她会与最不可能合作的人托付这桩生死大事呢？
沈静蓉沉默了半天，开始给沈静月斟香片。她慢慢道：“大姐姐，我在府中一直用的不是沈家的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沈静月想了想的确如此。沈静蓉平日从不喝沈家的茶，任何一种都不是。
她只喝各种各样的香片，梅花、茉莉、菊花等等香片。她只道是小姑娘喜欢花香，却不知道她其实另有用意。
她问：“为什么？”
沈静蓉抿了一口香片，淡淡道：“不为什么，我只是想，沈家人人喝沈家的茶，若是有一日沈家不做茶了，到时候习惯了这茶，将来喝什么呢？说来也奇怪，我当时年幼却有这般的想法。而且根深蒂固，十几年未曾改变。”
沈静月微微怔忪，良久才道：“你心中无人可依，自然是会想得远了点。正如你来道观避祸一般。你总是能提前预知祸事。”
“是。”沈静蓉抬起显得过分单薄的眼，轻轻道：“因为我是庶出，没有显赫的娘家家世，没有正儿八经的名份，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开始忧虑退路如何。”
沈静月苦笑：“你是对的。”
“这点大姐姐不用觉得不如我，你身在其位，自然不得不迎风而上。这一次沈家没有彻底倒了，还是靠的是大姐姐的深谋远虑。比如我的安置。这点我是佩服的。我靠的是本能，大姐姐靠的确是比别人更远的眼光。”
沈静蓉道。
沈静月面上的苦涩越发浓了。
谁能想到，在天下所有人都在议论“红颜祸水”时，她在沈静蓉口中听到了最中肯的赞美。
她摇头苦笑：“可是，于事无补。”
沈静蓉面色不变：“怎么会没用？大姐姐还没输呢。沈家的茶行虽然被封，茗香雪虽然不能再行销天下，但是我们还在，沈家人还在。沈家的子弟还散落在各地。只要一个时机就可以卷土重来。到时候大姐姐还可以重建沈家茶行。”
她单薄的眼中是沈静月未曾见过的坚定。
她苦笑：“我以为你很恨沈家，很恨我。”
沈静蓉闻言忽地失笑：“我恨沈家与恨大姐姐不是一回事，我恨大姐姐与重振沈家茶行更不是一回事。”
沈静月微怔之后，问：“愿闻其详。你想说什么，你想要什么都说出来。沈家这个时候就剩下你我姐妹两人，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沈静蓉起身慢慢踱步。
她似有什么决定还在犹豫不决。沈静月耐心等候。现在的她有的时间去慢慢重拾旧河山，也有的是时间去理清这些前尘往事，新仇旧恨。
沈静蓉沉思许久才道：“大姐姐先前让我替你保管的东西，我原样不动还给你。”
沈静月平静道：“多谢。”
沈静蓉见她如此，嘲弄笑道：“大姐姐不怕我不给吗？毕竟这些可是大姐姐的积蓄，还有那足以让天下人眼红的陪嫁与聘礼。”
沈静月面色不改，眸色淡淡：“那些都是死物，连我都是劫后余生，你要拿走那便拿走便是。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要的不是钱财，是你要证明你自己比我还强。”
沈静蓉失笑：“是的，没想到这个世上最明白我只有你，我最讨厌的大姐姐。”
沈静月点头：“彼此彼此。”
沈静蓉顿了顿：“身外之物都可以给你，我亦可以追随你，帮你。不过我要的东西……”
沈静月问：“你要什么？”
沈静蓉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道：“我要的是……沈家。”
沈静月沉默良久：“好。”
沈静蓉诧异：“你肯给？”
“肯。”沈静月眼底有淡淡的倦意，“都给你。不过你也知道，如今的沈家分崩离析，你要的没用，所以……”
“所以我可以帮大姐姐。只要沈家能重新崛起，做什么都可以。”沈静蓉道。
面对沈静蓉的野心，沈静月甚至懒得追问缘由。
她淡淡道：“好。我答应。”
沈静蓉还要问，沈静月已起身准备离去。她戴上面纱与纱笠，严严实实将自己包裹起来。
沈静蓉看她要离去，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姐姐要去哪儿？”
沈静月整理衣衫的手顿了顿，道：“去会一会故人。”
“你不是要去找姐夫的吗？江家虽然获罪，但是……”
沈静蓉还没说完，沈静月就打断她：“我不会靠江家……我与江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沈静蓉愣住，半天，她看着将自己包裹严实的沈静月，忽的笑了：“我明白了，你不想靠江家，你想自己证明自己。”
沈静月转身，一声不吭离开了禅房。
“三个月后我再来，到时候你准备好。”
沈静蓉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三个月太久了啊……”
……
沈静月出了道观，瘦马小车吱呀吱呀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车夫问：“小姐还要去哪儿？”
沈静月愣愣看着窗外青山隐隐，良久才倦然道：“随意吧，走到哪儿算到哪儿。”
车夫笑了：“小姐你这样就不对了，哪能走到哪儿算到哪儿呢？你总要有一个家啊。”
沈静月垂眸：“我已经没有家了。”
“可是你总有想去的地饭呀。”老车夫谆谆善诱。
沈静月慢慢道：“没有想去的地方。天大地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老车夫哈哈笑道：“小姑娘，你这样想就不对了。着天底下都有人的容身之处，只是你的心里被别的东西挤满了，你觉得无处可去。你好好想想，你要去哪儿，老头子送你去。只要你说出个地名儿来就行。”
沈静月只是沉默。
忽的，马车停下。沈静月以为老车夫是为了让她说出去的地方。
她恹恹道：“老伯，你今日就随意走吧，走到哪儿算到哪儿，我车钱会给够的。”
老车夫“咦”的一声：“小姑娘，有人找你。”
沈静月愣住。
这个荒山野地的，谁会来这儿专门等她找她？不会是……
她心中一紧，掀开车帘往外一看，顿时惊讶。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