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血嫁（3）
金銮殿前的事在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迅速飞向周朝各州各郡县。这就像是一锅烧得滚烫的油锅忽然间滴下一滴水，整个周朝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怀有异心的藩王趁机拥兵自重，镇守边关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一个个心思浮动。各大世家嫡系虽被困在京城，但是他们的触手早就遍布在周朝上下。他们轻轻一推，整个权力的池子就风起云涌，波涛骇人。
萧景瑞的疯狂举动终于遭到了反噬，一波波反对他为帝的声音渐渐甚嚣尘上，一场滔天变乱迫在眼睫。
……
白日悄悄过去，黑夜静静而来。外面风云变动，风起云涌，但深宫深处死水般平静依旧在继续，令人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偌大的昭云宫中红烛燃亮得犹如白昼，殿中极尽奢华，因得萧景瑞怕冷，地上便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长长的毛踩在脚底犹如踩在云朵之上。
精致的金兽香薰炉袅袅冒着青烟，鎏金包边的楠木器具上雕饰各种名贵宝石。一人多高的铜镜中泛着柔和的烛光。半人高的铜仙鹤衔着如意果宫灯亮着。
整个殿中宝光闪闪，令人目眩神迷。
而在偌大的凤床上此时坐着一道孤零零的倩影。那女人着大红深色宫装，繁复华丽的宫装衬得她瘦削的脸上分外苍白。
她犹如一具美丽的人偶，目光空洞，呆呆看着窗外铅云浓重。
宛若婴儿手臂大小的龙凤烛静静燃着，忽的“毕啵”一声，烛火爆开一个灯花。灯花爆得很响，殿中四周静立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
凤床上的人抖了抖，茫然看向那案几。案几上的龙凤蜡烛熄灭了一支，宫人正在手忙脚乱地重新点燃。
这小小的插曲令整个死水般的殿中多了几许生气。
凤床上的沈静月慢慢起身，走到了那窗前，只是默默看着外面阴郁的天气。宫人们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看着她，生怕她有个闪失。
沈静月只是看着，眼神依旧空茫。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瑞前来。他一进入殿中目光就搜寻到了那一道倾国倾城的倩影上。
“皇后。”他柔声呼唤。
窗前的人一动不动，恍若未闻。萧景瑞并不生气。他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怎么站在这儿？天太冷了，你看你的手这么凉。”
他说着呵斥宫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皇后的？她的手这么凉！”
宫人们赶紧跪下，不住磕头求饶请罪。
萧景瑞眼中浮起厌恶：“都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很快有侍卫将他们都拖了下去，哀嚎声此起彼伏。这个夜更加诡异。
萧景瑞见沈静月一动不动痴痴看着窗外，眼神沉了沉。他扶着她慢慢回到了床边，还细心为她披上一件披风。
他做好这一切后，盯着沈静月茫然的面容，似要看出什么来。可是他注定失望了，眼前的人空茫的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
有宫人端上佳肴，很快满满的摆满了一桌。萧景瑞扶着沈静月到了桌子旁。他笑道：“皇后，你看，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他为她夹了一筷子的素鸡，温声道：“朕听沈府的厨子道，你味觉不同常人，吃不得重油重口的东西，你看着素鸡做的可合你的胃口？”
沈静月只是茫然看着自己眼前的碗筷，一动不动。
萧景瑞催促了几次，她都恍若神魂天外。他的脸色渐渐铁青，山雨欲来。旁边伺候的宫人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心中叫苦不迭。
皇后浑浑噩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已经好几日了。要不是成日有经验的嬷嬷前去哄劝皇后吃点，恐怕她早就因为不吃不喝而昏死过去。不过宫中太医私底下都悄悄说，皇后身经剧变，经历了至亲离世，脑子中已经不清楚了……再这样下去她命不久矣……
萧景瑞劝了几句都不见沈静月吃一口。他忽的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来人！”
宫侍匆匆而来，等候命令。
萧景瑞眼神中的阴郁变幻不定，只是死死盯着沈静月。良久，他咬牙：“去端一碗米粥。”
宫侍赶紧退下。
米粥端来，萧景瑞捧到沈静月跟前，换了脸色，柔声道：“月儿乖，吃点东西。”
他极其有耐心呼唤。终于沈静月茫然抬头看向他，涣散的眼神有了焦点。
她愣愣看了他良久才道：“你是谁？”
萧景瑞目光沉了沉：“我是你夫君。”
“不是。”沈静月摇头，“我夫君是墨轩……墨轩呢？”
她问萧景瑞：“墨轩在哪儿？”
殿中安静得针落可闻，气氛仿佛要凝固起来。宫人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沈静月继续追问：“你看见墨轩在哪儿吗？他是我的夫君啊……他去哪儿了呢？”
萧景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冷冷道：“皇后，你错了，你的夫君是朕。”
沈静月只是不理会他，一个人喃喃自语。萧景瑞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一把拽住她就往寝殿中去。
沈静月惊叫起来，拼命挣扎。宫女们面露不忍，这几日沈静月都是这样，要么发呆，要么找她的夫君。发呆起来不吃不喝，找夫君时执拗得令人心酸。
萧景瑞一把将她丢在凤床上。沈静月眼露惊恐，不住退后，但身上长长的凤袍缠住了她的双足，令她只能在床上徒劳无功地挣扎。
萧景瑞居高临下盯着她，冷冷地笑：“你想要你的夫君？他早就死了！就算不死也如同丧家之犬在外面。他如何来救你？你还期待他什么？”
他猛地欺近，一把拽住沈静月的手腕。细瘦的手腕一拧就能断的纤细，令他不住皱着眉。他没有想到短短几日沈静月消瘦得这么快。
他一分神之际，沈静月挣脱开去，就向地上滚去。她下了床踉踉跄跄往外跑，萧景瑞一把抓住她。
他扯开她的凤袍，冷笑：“今夜就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夫君！”
凤袍外衣被扯落，沈静月尖叫连连，可是她无力挣扎。殿外宫女噤若寒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有一位年纪大的尚宫匆匆进去，跪下苦苦哀求：“皇上，太医说了，皇后娘娘得的是心病，一定不可以受刺激。”
萧景瑞正抱着沈静月丢在床上，闻言回头怒道：“你给朕滚！”
尚宫连忙道：“可是皇上，皇后娘娘这样会死的……”
萧景瑞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
尚宫急忙道：“皇上，为了皇后的性命，还是……还是慢慢来吧。”
萧景瑞看着床上惊得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似的沈静月，眼中犹豫不决。
尚宫还要再苦劝，忽的外面内侍匆匆进来在萧景瑞耳边耳语几句。萧景瑞脸色变了变，对尚宫厉声道：“看好她！不许让她死了。不然朕诛你们九族！”
他说完匆匆离开。而床上的沈静月抱着被衾簌簌发抖。
那位尚宫急匆匆上前扶住她。她低声道：“风华郡主一定要活下去啊。这可是长公主最后的心愿……”
沈静月浑身一震，定定看看她。
尚宫还要在说什么，忽的外面传来骚动。有人喊道“走水啦！”
沈静月浑身一哆嗦：“他来了！”
尚宫惊起问道：“谁？”
沈静月大大的眼中发出光芒：“我的夫君啊，江墨轩！”
尚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道：“郡主噤声！千万噤声！”
沈静月不理她，只是在一旁喃喃自语。尚宫见她如此，只道她还疯疯癫癫，只能叹息的退下。
沈静月在床上抱着自己，不住的念叨着什么，而西北角的天边火光通红一片，像是要燃亮了天际……
……
乾元殿中，萧景瑞震怒的声音不住回荡：“小小伎俩就想救人！江墨轩未免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底下几个禁卫军与御林军的统领纷纷低头。他们不敢直视萧景瑞的眼睛，静默得可怕。
萧景瑞发作完了后，喘着气问：“到底烧的是什么殿？”
“华云殿。”御林军副统领赶紧道。
萧景瑞皱眉。华云殿靠近昭云宫，一个不好就烧了过来。昭云宫中有沈静月……
江墨轩……江墨轩……萧景瑞神色阴沉沉的，咬牙咬得咯咯作响。
太浅显的阴谋，可偏偏他就无法无视。此时追究为何江墨轩会混到宫中已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抓住他碎尸万段才能解他心头的怨恨。
萧景瑞一叠声吩咐下去。乾元殿的内外开始动了起来。
华云殿的火越来越大，风助火势俨然朝着昭云殿而去。
萧景瑞要前去昭云殿，身边的朝臣劝道：“如今乱臣贼子在宫中，皇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还是在此处重兵把守才是上策。”
萧景瑞狐疑看着几位朝臣，阴恻恻道：“你们是真心为朕的吗？”
朝臣们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萧景瑞冷笑：“他来了要抢走朕的皇后，你们拦着朕，居心何在？”
朝臣们苦笑，这……说不清楚啊？
萧景瑞盯着那被映红了大半边的西边天际，苍白的神色变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