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寿宴（1）
沈太君的寿宴准备了一个月后终于在这一日秋日清晨开始。
一大早沈府门口就洒水清扫迎接贵宾。每个小厮丫鬟们都穿着簇新而统一的衣衫。这个主意是沈静月出的。她比照茶行迎客的伙计和丫鬟们穿着，让府中人给下人们都统一做了衣衫。是以看起来十分精神。
到处挂满了红灯笼，一大早偌大的后园就开始有笙箫鼓声，那是请来的戏班子在调音色，在吊嗓子。
慈和堂一早，沈太公与沈太君就穿着寿服接受府中家人的拜寿。拜寿完了，沈太君亲自发喜钱，发完了后，众人各自散去。等到寿宴开始再一起庆贺。
沈静月回到了望月园中稍事休息下就前去花厅中迎接沈家各房的内眷们。沈家不算是世家，但却也算是百年皇商世家，各房加起来人数达到了近千人。
沈家人来贺寿的有好几百人，分下内眷和孩子，足足也有三百多人。不用说望月园，就是其他几个园子都人济济一堂。
沈静月进了花厅，众内眷们静了下，旋即很快嗡嗡议论起来，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她看。有惊叹、羡慕、好奇、嫉妒等等，不一而足。
沈静月一一应酬寒暄。她落落大方，得体宜人。沈家各房亲戚，见过的、没有见过的，都在心中称赞。
望月园热热闹闹，莲心园与其他几个园子亦是。连杨氏的望春园也不得闲。
沈静月应付完了一波姑姑姨妈什么的，就累得不行。她借口更衣躲了屋子歇息。
青兰对沈静月道：“大姑娘歇一会儿吧。该来的都早上来了，现在她们都去了莲心园。”
沈静月看了看天色，是正午。她心头突突跳着，想安慰自己没事，但随着前世这一日那不堪一幕发生。她还是提心吊胆。
她捂着心口对青兰道：“今日你们这三个丫头都不要离我半步，除非我让你们谁去办个事。”
青兰疑惑，但却也点头。她今日带着两个丫头——玉娟和秋蝉。两个都是十三四岁的丫鬟，性格稳重。
青兰见沈静月面色不好，劝道：“大小姐睡一会儿。奴婢就在身边守着，不会去哪儿。”
沈静月这才点了点头，和衣歇下。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像是又回到了前世的寿宴中。人来人往，一张张脸陌生又熟悉。她安静坐在角落看着水榭上唱着戏。
耳边有人在说话，听不清楚。
她隐约听见有人说。
“可惜啊，那么的如花似玉。”
“可是没办法呢，长公主薨了，母亲空有郡主又怎么样…”
“……”
她不回头也知道是府中内眷在议论自己。她忽然觉得难过，难道她就真的不如沈静蓉吗？她想回头去瞪那些嚼舌根的人，但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大姐姐，你在这儿啊。”
沈静蓉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沈静莲的大嗓门。
“大姐姐，你躲在这儿老太君说找不到你呢。爹说你失礼了。”
沈静月忽然觉得四周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沈静蓉身边几个丫鬟，沈静莲身边几个丫鬟下人一下子把她四周挤得满满当当。
沈静月悄悄挪了挪位子。很快沈静蓉与沈静莲占了最好的位置。
沈静蓉面色绯红，气色很好，隐约还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她戴着一整套的翡翠头面首饰，头上金钗珠钗，翠翘都十分精致。
比起寒酸和不擅打扮的自己，沈静蓉像是正牌的沈家嫡女大小姐。
她看见沉默的沈静月，嫣然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大姐姐，母亲好点了没？”
沈静月羞怯笑了笑：“好点了，我……”
她还没说完，沈静莲就抢过话头：“二姐，看戏看戏，别说话。”
沈静月只能尴尬笑了笑，低头啜饮杯中的茶水。正在这时，背后有人撞了自己一下。手中的茶水一下子泼洒了出去，将她穿的那件天水蓝的裙子给渍了一大块。
沈静月心头一突。
茶水渍继续扩大，她好像是浑身被施展了定神法一样，一动不能动。
她只能看着茶水渍一圈圈扩大，扩大……一切好像慢了下来。她能听见所有人的声音，但就是动不了……
“大姐姐，你怎么了呢？”
一张关切的脸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梦中的自己缓缓抬头，看见了沈静蓉那张清水芙蓉般的脸。
“大姐姐，你看你喝茶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柔柔道，“来人，快点扶大姐姐回房去更衣。”
沈静莲的声音肆无忌惮传来：“哈哈……大姐姐，你这么笨，喝个茶都会泼自个儿身上。”
“……”
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了。沈静月只是看着膝上的茶水渍。
前世今生混淆在一起，她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前世中。她只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就一定会踏入一个可怕的圈套中，那个圈套足以毁灭她的一生……
……
“大小姐！大小姐！”
沈静月被唤醒。她浑身汗水涔涔，睁开眼才发现青兰带着担忧看着自己。她心口跳得很快，一下下的像是要跳出心腔。
沈静月抓住青兰的手：“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兰道：“快午时了，要去赴寿宴了。大小姐，您的脸色不好看。”
沈静月定了定神。时辰还早，前世是在下午，人昏昏欲睡。还没到那个时候。她起身更衣梳洗，只是越发沉默。
青兰等三个丫鬟都不敢轻易吭声。她们能感觉到沈静月今日的反常。
沈静月出了望月园，一路往慈和堂而去。因为地方不够宽敞，寿宴分了几处。男客都在外堂，女宾内眷就在慈和堂及后花园。
至于吃饭后赏戏热闹，男女宾分成两边，一桥之隔。
一切就如前世般热闹非凡。不，更加热闹。因为今年的沈家茶行更好，来往宾客不少是京城生意场上的老板与掌柜。他们纷纷送来贺礼，攀谈。
沈静月作为沈家茶行的当家人，亦是要前去见个面打个招呼。一顿饭吃得七零八落。沈静月不喝酒却喝了一肚子的茶水。
一切相似却又不同，这让她恍惚起来。不知是庄周梦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了庄周。
“哈，小月月，你发什么呆！”
愉快的声音令沈静月从思绪中拔了出来。
沈静月恍然抬头看去，只见南宫羽身着水蓝色的袍子，笑眯眯而来。在他身边，是一身浅浅梨花白衣衫的慕云卿。
慕云卿上前，目光在她的面上流连，轻声道：“月儿妹妹最近清瘦了。”
他的声音带着叹息，令沈静月心底酸涩。、
她正要说什么。下人忽地大声道：“江家大公子，前来拜寿！”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去。沈静月越过众人的肩膀看去。
只见在院门拐角，缓步走来一位丰神俊朗，俊魅如修罗的男子。
天光仿佛暗了暗，那男子的光彩夺走了所有人的眼神和心神。他今日着一件玄紫色锦袍，腰间紫玉带，玉立修身，人若挺拔的长枪一样。
他顾盼有神，一举一动都令人觉得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迅速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沈静月的面上。当他与她四目相对时，沈静月只觉得四周的人都消失，只余两人目光交缠。
她忽得放下心来。
是的，不同了。前世的人和事都统统变了。她不会再陷入那绝望无助的境地中。她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