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所有的一切，都埋在这里了。
  风很大，慕锦时的脚步迈得大，她走得头也不回的，就像是四年前一样。
  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不远处，她等的那个人，就在那儿。
  宋就夹着烟的手在发抖，看着慕锦时渐渐地走远，他的脚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雪越下越多，墨色的大衣上全都是白色的雪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身影走过了马路，最后消失在那转角的岔口中。
  头顶上的路灯突然之间闪了一下，他抬手摁了一下左心口。
  疼，真的疼。
  慕锦时被风吹得头疼，她放了一缸热水，在里面泡了二十分钟，然后又将刚买的维c泡腾片泡开，喝完之后，才到床上去。
  她已经这么难受了，就不要再感冒了。
  这个晚上，出乎意料地睡得比往常好。
  她没有做梦，一觉到天明。
  看着窗外的天色，她微微动了动，半晌起身洗漱。
  昨晚的一场雪，A市换了个面貌。
  刚走出去，树梢上，还有没人开走的车上都是一层薄雪。
  这样的天气，车都不好打。
  她在风雪中撑着伞等了十几分钟，才碰到一辆空的计程车。
  “市一医院，谢谢。”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搭话，可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之后，最后还是忍住了。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市一医院的门口。
  昨天晚上一场雪，路况不好，医院门口堵了起来，慕锦时下了车，绕过车流走了进去。
  护工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她一声：“慕小姐。”
  她点了点头：“慕胜庭呢？”
  护工指了指病房里面，慕锦时说了声谢谢。
  她刚抬腿，护工就叫住了她：“慕小姐。”
  她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解：“怎么了？”
  “前几天你走了之后，慕先生的妻子来闹了一场，慕先生突然晕倒了，送进了ICU，医生说他心力衰竭，可能，没几天了。”
  听到护工的话，慕锦时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今天不是来气他的。”
  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她没有必要气他。
  护工点了点头，带着她走向病房。
  慕胜庭插着氧气管，整个人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了。
  可是他的意识清醒得很，看到慕锦时的时候，他眨了一下眼睛，哭了。
  慕锦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今天来，没什么意思。”
  她说着，抿了一下唇：“你以前做的事情，我不会原谅的，但是我也不恨你了。”
  恨一个人太累了，她不想那么累。
  她活了二十七年了，唯一快乐的就只有前面的那么五六年，前面的三年她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后面的三年她也没多少事能记住的了。
  听到她的话，慕胜庭手突然抬了起来。
  护工叫了她一声：“慕小姐。”
  她没动，站在那儿看着他：“你生了我，但是你却没有养我，慕胜庭，我不欠你什么。当然——”
  她说着，顿了一下：“你也不欠我什么，因为我也没给你送终，将来你死了，给你扶灵下葬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慕慕——”
  慕胜庭突然之间开口，只是他这个时候，他开口说话已经很艰难了。
  癌病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慕锦时抿了一下唇，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她却不想听：“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一刀两断，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你，这样就好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护工，说了最后一句话：“过几天我就走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当初你想我走的远远的，我不识好歹回来了，结果闹成这样。现在我如你所愿，这里，我再也不会打扰了。”
  “再见。”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慕锦时刚走到病房的门口，护工突然就大叫了起来：“慕小姐！慕小姐！”
  她僵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
  可她到底还是做不到，那是她的生父，死的时候，她看都不看一眼，她做不到。
  护工上来拉了她一下，她顺着护工的力度回到病床上。
  慕胜庭正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喘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面堵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慕锦时想起秦笙蓉走的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只是在她的跟前，秦笙蓉一直忍着。
  她走得很安详，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妈妈只是睡着了而已。
  慕胜庭走得并不好，一口气喘了许久，临死之前，他一直哭，眼泪不断地掉下来。
  慕锦时坐在病房里面，从早上九点多，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四点四十八分的时候，慕胜庭终于咽气了。
  旁边的护工擦了一下眼泪，转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什么递给她：“慕小姐，这是慕先生的遗书，他让我给你的，他说，万律师那里还有一份。”
  慕锦时看着，凉笑了一下：“人都死了，还不想放过我吗？”
  她没伸手接过，“让万律师把他给我的都捐了，我不要。”
  从前她要的时候他不给，如今她不要了，他却非要给。
  为什么他们都这样？
  从医院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慕锦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她闭了闭眼，半晌，她才走出去，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小姐，去哪儿？”
  “去哪儿？”
  她愣了一下，想说回家，可是想了想，她没有家。
  “旭阳公寓，谢谢。”
  她没有家，她只是有一个住处而已。
  回去之后，她将出门之前煮的粥喝了。
  这么冷的天，很适合睡觉。
  还没有到八点，慕锦时就爬上了床。
  她是在半夜的时候醒过来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不过才凌晨三点多。
  她没有睡意，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开了夜灯，然后伸手抽了一根烟。
  其实她不该抽烟的，可是她忍不住。
  人忍不住的事情，总是有很多的。
  就像今天，其实她应该狠心一点的，狠心一点就好了。
  亲眼看着一个人咽气，这不是一件什么好的事情。
  曾经她以为自己恨慕胜庭的，可是看着他今天生生熬了六七个小时才真的咽气，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恨他。
  烟升起来，她眯着眼，伸手捉了一下，发现什么都捉不到。
  一直到凌晨四点多，她才重新睡过去。
  公寓已经在挂牌出售了，这几天她都在见买家。
  公寓卖出去之后，她就能走了。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慕锦时捉了一把头发，伸手拉过一旁的大衣裹上，及着拖鞋出去开门。
  “慕小姐，你好，我叫万家和，是慕先生的委托的律师。”
  她皱了一下眉，侧过身：“万律师等我一下。”
  她说完，让开一步，转身上了楼。
  慕锦时换了一身衣服下楼，给万家和装了一杯热水：“不好意思，刚醒。”
  “是我来早打扰了。”
  万家和说完，直接就拿出遗嘱：“慕小姐，这是慕先生的遗嘱，还有他的房产证以及过户……”
  她没看，抬手直接就拦住了他说下去的打算：“万律师，我想他的护工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万家和点了点头：“慕小姐，这是慕先生留给你的，你怎么处理，我无权过问，但是保证东西到你的手上，是我的职责。”
  “捐了，不用问我，我相信万律师你有办法。”
  慕胜庭的东西，她什么都不想要。
  万家和沉默了半响，“慕小姐，这是慕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他让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慕锦时刚想开口拒绝，万家和就已经先开口了：“慕小姐，慕先生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她僵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万律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招呼了，我待会儿有买家要来看这公寓。”
  万家和点了点头：“好，那我不打扰了。”
  他说完，起身给慕锦时鞠了个躬：“慕小姐，这是慕先生让我代他给你的，他说，他对不起你。”
  慕锦时脸色一冷：“万律师！”
  这一次，万家和真的走了。
  屋子里面剩下她一个人，她将万家和给她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放着一副项链还有耳坠，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慕锦时手颤了颤，伸手打开，是秦笙蓉写给她的信。
  那么多年了，她再看，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像很多事情，已经不如当年了。
  公寓很快就卖出去了，卖出去的那一天晚上，她就订了机票回去T市。
  早上十点的机票，她七点不到就起来了，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就像是她回来的那一天一样。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她的衣服，还有两双鞋子。
  机场的人比她来的时候多了许多，光是安检，她就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四年前她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如今她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