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丁潜看他,意兴阑珊,“她什么都跟你说?”丁骥点头,“以前她什么都说,后来长大了,她就不说了。”
  “可她什么都不跟我说。”丁潜再次黯然失神。
  “无话不说是友情,说不出口才是爱,绿绿见到你,总是很害羞,她见到我从来不害羞,从来不叫我哥,还老打我的头。”丁骥笑道。
  丁潜一阵笑,可笑着笑着竟有些苦涩,丁骥这番话,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反而让他觉得,夏绿和丁骥才真正是两小无猜。
  丁骥道:“绿绿买的那枚狮子纪念章,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买给你的,但是她不好意思送给你。你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她记得你每次放假的时间,偷偷在日历上做记号,我什么时候放假,她从来记不住。”
  丁潜记起来,他在夏绿房间里看到的那本日历上,的确有一个日子打上了小小的黑色三角形,他问过她,她却没告诉他答案,粗心的他当时也没想起来,那是他回国的日子。
  叹息了一声,丁潜站起来,“我们走吧。”
  丁骥知道自己的劝说小叔都听进去了,很高兴。
  “为什么你不早早跟家里说你和绿绿的事,这回还把叶青柠也带来?我要是绿绿,我也生气。”
  丁潜看看侄儿,眼波一转,这小子无意中一句话就说中了要害,由此可见,夏绿心里也有疙瘩,于是道:“我要是早早说了,闹得全家皆知,而她又不答应跟我在一起,岂不是尴尬,以绿绿的性格,恐怕再不能安心住咱家。”
  原来小叔是有这样的顾虑,丁骥心服口服,为了夏绿,他想得多周到,他自己就从来想不到这些。
  在酒吧泡到深夜,醉醺醺的两人相互扶持回到船舱,打开房门,齐齐扑到床上,一觉睡至天亮,到次日一早,才发现房间的门都没关。
  闻到自己一身酒气,丁潜坐起来,看看另一张床上的丁骥,那小子还在倒头大睡,脸贴着床单挤压变形,口水把床单浸湿了,他浑然不知。
  关上门,丁潜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莲蓬头洒下热水打在脸上,水温舒适,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情畅快许多。
  去餐厅简单点份早餐,丁潜看到叶青柠进来,跟她打招呼。叶青柠一见了他,表情迅速转阴,就要离去。
  丁潜匆匆放下刀叉,追出去。
  两人在露台站定,叶青柠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她一向盘发,这天却像是没心思梳理,都披散在肩上,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昨天的事,对不起。”丁潜主动道歉。
  不管他和夏绿有什么纠葛,在这件事上,叶青柠没有任何错,无端受连累,只怪他考虑不周。
  “早该跟我说清楚,何必隐瞒。”叶青柠依然怨气满腹。眼皮红肿,她哭了快一夜。
  “真对不起,害你尴尬。”丁潜除了认错,不好再说别的。
  “我俩没有可能?”叶青柠抬头看他,眼中依然含泪。
  “没有。”丁骥答得干脆,又补充,“你哥也知道。”
  “就我不知道,为什么?既然你心有所属,何必叫我来这一趟。”叶青柠的火气又上来。
  从昨天晚上丁老太太安慰的话语里,她能感觉到,老太太也知情,只怕丁家上下都知情,偏她像个傻瓜,白白被人丢在现场受尽嘲笑眼光。
  丁潜解释,“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连我妈都不清楚,本来我是想等夏绿同意了再公布这件事,但是我连她也没搞定。”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充满怅然,叶青柠竟不自觉地同情起他来,多可怜,他情有独钟、痴心一片,那个女孩却不领情。
  叶青柠抽泣一声,擦去眼泪,“从今以后,我俩只有工作关系,你不必再道歉,我不接受,已经造成的伤害,说多少道歉的话都于事无补,除非哪天你跟我说你爱我。”
  不等丁潜说话,叶青柠转身而去。
  回到舱房,丁潜去杜蘅知那里,一晚上的闹剧都落在老太太眼睛里,他必须去解释解释。
  杜蘅知叫了客房服务,并没有去餐厅用餐,看到儿子英俊的脸上带着憔悴之色,心生怜爱,叫他坐下一起吃。
  “我吃过了,妈,您自己吃。”丁潜坐在母亲身边,心情渐渐平静。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受了多少委屈,母亲永远给他慈爱和温暖。
  杜蘅知在解放前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讲究礼仪,用餐的时候细嚼慢咽,吃完以后,漱了漱口,擦干净嘴角,才开始和儿子说话。
  “青柠那里,你道歉没有?”
  “找她说过了。”
  “绿绿呢?”
  “不想提她。”
  丁潜自觉无趣,再见到夏绿,又能说些什么。
  “可你还爱她,怎么能不提她,不过小小一次挫折,你就要放弃?”
  杜蘅知哪里会不知道儿子脾气,他自尊心受了伤害,过两日便会自行愈合,这小子,一颗心皮实着呢,这会子不过是闹别扭。
  “我没说放弃,我只是想冷静冷静,绿绿也不一定立刻想见到我。”丁潜不知不觉就有点自怨自艾。
  杜蘅知笑了,“绿绿一早就来找我,为昨晚的事向我和青柠道歉,我们都原谅她了。”
  “她一早就来了?”丁潜惊讶,没想到夏绿那丫头会主动跑来认错。可为什么,她不向他认错,明明被她伤害了的,他占了很大一份。
  “她以为你要跟她订婚,所以她不敢去。”杜蘅知道出谜底。
  “什么?谁告诉她,我要跟她订婚?”
  丁潜被这番话弄糊涂了,要订婚的明明是一对美国夫妇,舞会也是那对夫妇出钱办的,他们不过沾光去玩。
  杜蘅知一阵笑,“我告诉她,是她误会了,订婚的是那对美国夫妇,让她不必惊慌,起码在她毕业之前,你俩不会谈到婚事。”
  “您这么说,她有什么反应?”丁潜心中忽然生出无限希望。杜蘅知却道:“她没说什么,坐一会也就走了。”
  杜蘅知见儿子黯然神伤,心中不忍,又道:“我一早跟你爸爸通电话,告诉他,你喜欢的不是青柠,而是绿绿。”
  “哦?爸爸怎么说?”丁潜关注着母亲的表情,哪怕他心有所属,父母的意见对他来说也还是很重要。他希望他的选择父母也会喜欢。
  杜蘅知微笑着看着目光殷切的儿子,“你爸爸说,他早就看出来了,那次绿绿生病,你半夜跑到雁大去,他就看出来了,他还说,绿绿很可爱。”
  “那您怎么看?”丁潜追问。
  杜蘅知笑而不语,轻抚着儿子的头,满眼疼爱。
  她不是不喜欢夏绿,但心里总觉得夏绿那样充满灵气的女孩子,古灵精怪又有点执拗,跟自己顽皮可爱的小孙子配成一对更合适。
  而儿子这里,杜蘅知深知,他和丁骁丁骥哥俩儿不一样,两个孙子的父母都还年轻,还能陪伴、照顾子女很多年,她和老伴儿丁兆宁却是年事已高,将来的路,儿子有一大半要自己走。
  老太太爱子心切,希望给儿子物色一个年纪相仿、成熟温柔的媳妇,照顾他、体贴他,能给他一个温暖宁静的港湾,还能在事业上辅佐他,而不是一个涉世不深、处处要他照顾宠爱的小娇妻。
  但既然儿子一门心思喜欢,开明的她也不会反对,反正她还有时间慢慢引导。
  “我去找她。”丁潜坐不住了,无法控制内心狂喜的冲动,冲出房间去敲夏绿的门。然而,久久没有回应。
  丁骥和夏绿在船尾晒太阳,两人坐了很久都没说话。
  终于,夏绿打破沉默,“你同意吗?”
  丁骥原本望着天,听到她的话,慢慢的把脸转过来,眯缝着眼睛看她,“为什么要问我?”难道说,他不同意,她就不跟小叔好?丁骥觉得,夏绿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想问问你。”夏绿心想,你不是我哥哥吗,那你就像个哥哥样子啊。
  “我当然同意……我没理由不同意啊。”丁骥语气淡淡的。
  有他不同意的余地吗?从小到大,他一直崇拜小叔,小叔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公司办网站,能独当一面了,他现在还只是个学生。
  “可你不开心。”夏绿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真实情绪。她能感觉出来,这些天丁骥躲着她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外表阳光,内心感情丰富又细腻。
  她迟迟不答应丁潜,也不能说跟丁骥没有一点关系,她深心里始终有点顾虑,丁骥会不会生气呢,之前还没察觉到,此时两人坐在这里,她才发现这一点。
  丁骥挠挠后脑勺,“也不是不开心,大概是有点失落,毕竟你以后跟小叔在一起,就是我小婶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
  这意味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已经远去,将来他们再也不能亲密无间了,人长大了,很难再维持年少时纯真的感情。
  夏绿无言地伸手去握住丁骥的手,手指牵绊,彼此都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随心所欲的牵着手,将来他们各自有伴侣,感情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连回忆都会变淡。
  作者有话要说:小叔你要怎么谢你侄儿?小叔说,等他谈恋爱的时候,自然会找我帮忙,看着吧。想看小丁丁故事的,请点《火焰鸢尾》。
  ☆、第29章
  船舱里,丁潜一边走上甲板,一边看丁骥的短信,丁骥告诉他,他和夏绿在船尾。
  走到船尾,出来晒太阳的人不少,但丁潜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尽管她戴着太阳帽,还背对着他,他还是一下子就能发现她。
  站在她身后,他才发现,只看背影,她那么清瘦,肩膀和腰身都窄窄的,胳膊细长,没有一点赘肉。
  丁潜蹲下,拍拍夏绿的背。
  “唉,你不是——”夏绿以为是丁骥,回头去看,却是丁潜,脸顿时红了。
  那小子,又来这一套,使一招金蝉脱壳,然后偷梁换柱。
  丁潜观察着夏绿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容易就脸红?而且,她的眼睛下一圈浅浅的青色,可见昨晚并没有好好睡眠,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来,充满温柔,
  “丁骥去买冰淇淋了,我看到他。”
  夏绿看着他,他背对着太阳,皮肤被照成金色,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笑容温柔恬淡,她忽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只得轻声道:“昨天,对不起。”
  丁潜手指按在她粉嫩红唇上,“不用说对不起,你还小,偶尔幼稚我原谅你。明天到巴塞罗那,我带你去参观毕加索博物馆。”
  夏绿微微抿唇。丁潜微笑,凑过去在她唇角一吻,眼睛里柔情无限,“还没恋爱,我不会急着结婚。”
  夏绿浑身一激灵,想起早上去见杜蘅知时的情景。在丁潜那里,她还能嘴硬,但是到了老太太面前,她只能低头认错。
  老太太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还是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微笑,问她:“我本来以为阿潜说心有所属只是敷衍我们的话,哪知道是真的,绿绿,我别的都不问,只问你,你喜欢他吗?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她没做声,但是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那种慈祥温柔的态度,又让她没法再沉默,过了好久,她很用力的点点头。
  老太太欣慰不已,又道:“丫头,阿潜是我心头肉,我当年为了生他,差点连命都搭上,不为人父母,很难理解父母心疼子女的这份心,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但是,他的感情只能他自己去争取,我只希望他选择的人,能珍惜他、爱护他,就够了。”
  想到这里,夏绿抬头看着丁潜,丁潜却没再说什么,笑着离去。
  在左舷看到丁骥,见他手里拿着三个冰淇淋,丁潜从他手里拿了一只,没等丁骥说话,他走开了。丁骥愣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去找夏绿。
  巴塞罗那是举世闻名的艺术之都,众人下船之后,三位年长女眷依然跟着导游走,丁骥和叶青柠自由行动,夏绿则跟着丁潜。
  起初,夏绿还有些放不开,不好意思和丁潜牵手,路走多了,身旁皆是异国脸孔,她渐渐放松。
  丁潜像是知道她紧跟在身后,向后伸出手去,很快,一只温软的小手握进来。
  丁潜眉目一紧,半眯着眼睛,心里幸福到不行。
  参观了历史博物馆,两人来到圣哈乌美广场,丁潜雇了一辆马车,和夏绿并肩坐在马车上,游览名城巴塞罗那的美景。
  一路上,夏绿不时扭头观望,最后干脆像个小女孩一样,跪坐在座位上,回看各种美景。
  “绿绿,你老实一点坐好了,掉下车去我可不管你。”丁潜把她小小的身体抱过来,搂在怀里。
  夏绿这才听话的坐正了,可看到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还是忍不住要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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