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楼月潼与他动手,结果显而易见,楼奕阳惊慌失措地跑过去,他害怕姐姐会死——圣尊为规则而生,从无私念,从不手软,谁都清楚。
  但是没有。
  楼奕阳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过楼月潼,楼月潼自己也没有答案。
  “你管的太多了,楼奕阳。”楼月潼站起身,漠然道:“我说过,别太自以为是。”
  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她问苍涯:“他呢?”
  也许是为了给他们留个说话空间,程梓川有意回避了,在这方面,他们互相都挺尊重。
  苍涯指了指南边。
  那里是个花园,程梓川躺在一棵树上,衣带飘飘,缠绕着枝桠,手上转着一个用花草编好的王冠,听到她走过来,抬眼微微一笑,一甩手,恰到好处的将王冠投到她的头上,“你要的王冠。”
  楼月潼一怔,抬手摸了摸,竟慢慢笑了:“就这么敷衍我?”
  程梓川道:“很漂亮。”
  ☆、第48章 吃醋
  “什么很漂亮?”楼月潼似笑非笑,随意地倚在栏杆处,抬头望他。
  程梓川从树上跃下,唇边挂着未散的笑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转了一圈,黑裙飞扬,日光璀璨,越发衬得肌肤似雪,程梓川在她眉心亲了一下,与她额头相抵,声音轻淡低柔:“你最漂亮。”
  风吹叶落,花瓣如雨,但再美好的景致也及不上他们眼中的彼此。
  他眼神清透,像是神山上的天池水,映照出世间百态,可唯有她在中心,经年永驻。
  楼月潼的心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竟生出“与他永远在一起”的念头,她倏地推开他,失态的情绪转瞬即逝,垂下眼眸嗤道:“花言巧语!”
  程梓川回她:“不解风情。”
  说罢,他在回廊边坐下,背倚栏杆,姿态雅致又散漫,与她隔着栏柱,飞扬的长发拂过她的手,缱绻流连不去。
  不等楼月潼开口,他似随口问了句:“你们谈了什么?”
  这话题跳跃度有点大,楼月潼怔了怔才翘起嘴角:“看你这么无所谓的模样,原来也在乎这个?”
  程梓川没有转头,缓缓道:“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哦?哪不一样了?”楼月潼故意逗他。
  程梓川道:“春风不解意,扰乱一池水。我又怎知是你留下的什么债?”
  这语气真是酸。
  楼月潼惊讶地转到他跟前,噗地一声就笑了,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襟,凑近了盯着他看,戏谑道:”程道友,吃醋就直说么,还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程梓川正经道:“我不吃醋。”
  楼月潼撑着额头,笑得有点停不下来。
  “别笑。”程梓川板着脸。
  楼月潼抱着他亲了上去,眼见着他眉目缓和了下来,又笑得趴在他身上,就跟逗他玩似得。
  程梓川:“……”
  “哎?别走啊!”楼月潼拉住作势离开的程梓川,好不容易收了笑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关于你的?”
  楼月潼点点头,垂了垂眼眸,头靠在他肩上,懒洋洋的开口,“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从前是个作恶多端的女魔头,唯一一次善心就是捡了楼奕阳那小孩,但那时也只是觉得太无趣了,要说什么特别的感情,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直到有一回,我做的事触犯了天道底线,招来了克星,也就是转世前的你……我活了几千年,所经历的事情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倒是头一回被逼着当人徒弟。”
  堂堂圣尊不可能缺徒弟,她琢磨来千百年也没琢磨出他发什么疯,问了数不清的次数也没得到一个解释,憋到现在简直快憋出心魔了。
  她说着说着倒是陷入了回忆里,耳边就听到程梓川冷清的声音响起:“在你眼里,还是觉得我跟他是一个人?”
  楼月潼:“对。”
  程梓川:“那你为何从未叫过我一声师父?”
  这话一出口,楼月潼愣住了。
  半响,她坐直了身子,长长的睫毛扫过眼睑下方,落下一层阴影,她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程梓川带了点了然与嘲弄,低低道:“你是还来不及想,还是不愿去想?你叫不出口,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就已经把我跟他分开了。”
  楼月潼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潼儿,”这是程梓川第二次这般亲昵的唤她,却是在不同的情况下,语气也截然不同,“你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我就猜到楼奕阳与你谈到了谁。我能肯定自己对你的感情,可你能吗?你所说的喜欢,有多少是因为程梓川这个人,又有多少是对你师父的眷恋?”
  楼奕阳说她对圣尊有情,她懒得去辩驳,因为她如今的确喜欢上了程梓川,而程梓川就是圣尊转世,他们是一个人。
  可此时此刻,程梓川却完全将前世今生分割开了。
  楼月潼刹那间分不清,那些过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又破裂,她睁着眼睛,“你跟自己较劲,有意义吗?”
  程梓川看了她好久,扯起一个捉摸不透的淡笑,他仿佛想要与她说什么,却在她这句话下失去了争辩的力气,眼中的光芒渐渐就黯下去了,但他起身,还维持着那份处变不惊的从容,衣衫如雪,静默风华,“是没有意义。”
  说罢,转身而去。
  “梓川……”
  “不必说了,扶桑,是我失态了。”
  其实他不必深究与质问,与她开开心心的逢场作戏便好,感情是真,浅薄也是真,到得契约断开,你好我好,各自为路。
  他与她的感情本就是一场游戏,是他入戏太深,那一瞬间没压制住,也没料到对她的感情已如此之深,深到他想撕开表面上的平静,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哪怕会影响现在的亲密,却能离她的心更近。
  楼月潼坐在原地,抓住栏柱的手一用力就将之折断了。
  “姐姐,看他多不听话,竟惹你生气了。”
  楼月潼眼都没抬一下,余光瞥着慢慢走过来的楼奕阳,“那也是我跟他的事,你是闲着没事瞎操心什么?”
  “对,我确实没必要操心的,”楼奕阳似乎把先前的争执忘了,意有所指道:“姐姐在乎他也好,不在乎他也罢,既然能下手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你所执著的,要比所谓的感情重要的多。”
  这一点,无需否认。
  唯一意外的就是程梓川比想象中更了解楼月潼,才提前引发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其实姐姐不该生气,而应该高兴,”楼奕阳说道:“他越是爱你至深,对你的计划才越有利,不是吗?”
  楼月潼冷漠道:“别自以为是。”
  楼奕阳做了个手势,脸上露出了笑容,“但很荣幸,我猜对了。”
  顿了顿,他走近了,竟是在她跟前单膝跪下,缓缓道:“过去的事我都当它过去了,魔界的王位始终为你而留……让我帮你吧,姐姐。”
  “你也够了,楼奕阳。”楼月潼嗤的一笑,“我爱他杀他利用他,怎么样都好,但你给我好好听清楚,这也只能我来做,说的不客气一点,我们这还能叫情趣,你插手算怎么回事?我看在过去的几分情面上不跟你计较,但在你没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前,少跟我来这一套姐弟情深的戏码!”
  这就是她的性子,外人内人分得清清楚楚,再怎么折腾,也断没有跟旁人欺负自己人的道理,自己人当然只能自己欺负。
  楼奕阳抚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顺势就坐在了地上,“不愧是姐姐,一点破绽都不留给我。哎?我就不信你一点都用不着我吗?”
  倒是有一件事。
  楼月潼挑眉问道:“你知不知道斩缘台的下落?”
  若说六界之中最能扒出隐秘与八卦的,非魔界莫属,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斩缘台?”楼奕阳笑道:“你说的是三生台吧。”
  “难道……”
  楼奕阳点点头,解释道:“上古灭后,六界衍生,鬼界多了一座三生台,极少人知晓,其既可为有缘者牵定三生,亦可为怨侣斩断前尘,前身便是上古时期的斩缘台。”
  兜兜转转,自有定数。
  终于得知了斩缘台的下落,楼月潼垂下眼眸,心中无端升起一缕空茫与怅然,她很清楚,也许与程梓川小打小闹的日子即将到了尽头,纵然是她有意为之,事到临头也免不了骤乱的心绪。
  只是她未曾发现,记忆是恢复了,当年的心境与锐气却在那一场两败俱伤中消耗殆尽,如今更多的,竟是珍惜与眷恋。
  ☆、第49章 陷阱
  程梓川迷路了,或者说他无意中踏入了某种古怪的法阵。
  九幽魔门乃人间最大的魔修阵营,论底蕴绝不逊于九源仙门,其危险诡异还要更甚之。程梓川本想循着记忆出去,也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竟是被困住了,来来往往都在一个地方徘徊,周围山石林木什么都不见了。
  有句话这么说的——人若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
  程梓川无奈地轻叹一声,翻手间就握了一把碎石,随手往八个方位掷出,随着碎石同时落下,一条路缓缓出现在他脚下。
  可当他要踏上那条路时,脚下忽然发生剧烈的震动,而后一整块地方全都往下塌陷,倏地全落下,片刻,又恢复原状。
  仿佛坠落万丈深渊,身体不停地下落,突如其来的晕眩刺痛感令他闭了闭眼,木簪一闪,绿光如丝汇聚,像一张网罩住了他,不知过了多久,才落到了实处,绿光结成了网也消失不见了。
  “梓川,没事吧?”扶桑的身影悄然出现,指尖蹿起一团火,稍稍缓解了四周的黑暗。
  程梓川沉默了一会儿,才扶着额角道:“这个地方被施了锁魂之法……”
  锁魂之法乃魔界秘术,也传至人间,因极难修炼被人遗忘,此法完全针对魂魄,常用来困住强大又不想杀死的敌人,一般是囚牢刑罚才会用到,在此地呆久了,魂魄之力被消耗殆尽,魂魄就会被此地锁住,永不超生。
  偏偏程梓川最大的弱点就是魂魄,方才进入此地之时,他就能感受到代替一魂的仙草在慢慢衰颓,刹那间就显示出凋零之态,若仙草完全凋零,他的双眼又会失明了。
  扶桑知晓他的状况,表情霎时就凝重起来,全力施法攻击这一地界。
  “呵,呵,呵……”阴森低哑的笑声从黑暗尽头传来。
  “谁?”扶桑厉喝道。
  程梓川望去,忽而朝那方向一弹指,幽暗的蓝焰一盏盏亮起,照出了一处囚牢,也照出了一个满脸须发,面目模糊的影子,没有实体,像一团飘着的幽魂。
  “原来如此。”程梓川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扶桑:“梓川?”
  程梓川道:“物极必反,恶极生善,此地的锁魂之法是为了锁住他未散的魂魄,一旦破除,此人即刻魂飞魄散。”
  害人之法在这里却成了救命之法。
  那幽魂笑声更大了,声音难听得像破锣嗓子,说话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千年蛰伏,天不亡我!你,你……过来,过来!”
  “梓川,此人诡异,别听他的!”
  扶桑刚说完,就听幽魂嘶哑喊道:“神木扶桑,你守护圣尊七百年,终等到他转世,莫不想看到他平安归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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