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叶颜点了点头道:“你的功夫不错。”
  铁手道:“属下惶恐,竟让殿下身处险地。”
  叶颜摆了摆手道:“险地倒是谈不上,只好生审问这些人一番,看有没有同伙儿才是正事。”她说道这里顿了顿,又道:“我看你已经在此埋伏了许久,可是这山上有什么不妥?”
  铁手闻言,面色一凛,方要说什么,叶颜却又阻住了他。
  “罢了,既然是你们的正事儿,便就忙你们的罢。我不过是路过,明日便离开此地了。不必管我。”
  铁手原本想说,那“青衣楼”的首领似乎就隐居在这小山里,要叶颜注意下安全什么的。但想到这事的确机密,便就没有多言。
  再说了,看着公主方才露的那一手儿功夫,他觉得,他完全没有开口提醒她注意安全的必要。
  要注意安全的,明明就是要遇到公主的其他的人吧?
  这事实的真相,真心让人悲伤。
  于是,恭敬地同公主告别之后,铁手押着这群自称“大金鹏王朝”皇脉的人回了汴梁。叶颜连山上也不想去了,转头回了城里,休息了一夜,次日启程,直接往城外而去。
  未料到,刚刚出了城门,就见到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朝着城中冲来。若是她不躲避,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
  第11章 人才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虽然粗布葛衫,但却仍是掩盖不住他相貌的俊美。偏偏他还穿得是素袍青衫、长袍大袖,配合着摇摇晃晃的步法,倒还当真是有些“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的意思。
  只是可惜的是,他的神情却很是仓皇落魄,完全没有魏晋名士的那种风雅闲适,倒好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和逼迫,仿佛竟是已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朝着城门而来,竟似完全没有见到叶颜这么一个大活人此刻正跟着他走着了个面对面一般。
  因着被找茬儿太多,见到他这么个样子撞将上来,叶颜不由得微觉不悦。但定睛一看,却见他虽然神情如此脆弱,难得眼神儿却还算清明,想是有什么事儿没想开,并不像是那些来找茬儿的人,也不似是真的疯子,便也就不想跟他计较,只避开了半步,想着让他先过去。
  谁料到,他浑浑噩噩之间,居然还剩着几分神智,想来也是发现快要撞上叶颜了,便也就往旁边一避,却好巧不巧地,正好跟叶颜避让的是同一个方向。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结结实实地撞上,叶颜忽然旋身一转,整个人便已经行云流水般地再一次避开了他。
  她的轻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寻常人若是想要在身法儿上快过她,是绝技没有可能的。然则这少年想来是因着快要撞上她,心中发慌,竟也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了些武功来。
  他的武功身法儿,同此前见到的那些江湖中人又是不同,好在这一次总算是没跟叶颜再避让到同一个方向上去。两个人堪堪错开了身子,但,那少年本就有些宽大的衣袍却在这样大的几个动作中挣脱了开来,原本藏在他怀中的东西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原来竟是一堆写满了字迹的草纸和一套粗陋的笔墨砚台。
  此时天色方明,借着日光,叶颜已经看清楚了那一摞儿草纸最上面的一张上写着两个十分俊逸的大字——《七略》。
  不过,这显然不是前头的大汉王朝留下来的那一部。看这个样子,莫非是这少年另外自哪里得来的异本?
  叶颜心中一动,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其他纸张,果然见到上面写的与她曾在山庄藏书阁中读过的完全不同。虽然文采斐然,但却都是些用兵之道,难得的是字体也极其隽秀洒脱,不知道是出自何人的手笔?
  她既然有此疑问,不由得便出声询问。
  她这问话的话音还未落,那少年俯身慌忙捡拾纸张的动作便就停顿了下,方待抬头要说话,却又似乎在瞬间被触动了什么心事,旋即便立刻垂下了头道:“哪里有劳姑娘垂问,不过是小子胡乱涂鸦,惹人发笑之物罢了。”
  原来居然是他写的。
  这等年纪便能撰写兵书?倒也是个人才。
  况且他这话说得虽然酸楚,但是,却听的出来,这酸楚之中仍是隐隐蕴藏着一种希翼。仿若隐在乱石堆中的美玉、混迹在驴群中的千里马,绝望潦倒之中,仍期待着被人发掘、赏识。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多少奇人异士,都有此等理想和抱负。这少年年纪虽然不大,显然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那种想要扬名立万、干出一番事业的光芒,叶颜能从他的眼睛中清清楚楚地看出来。
  只是,普天之下,这么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原本并不想管他,但因着他的字难得入了她的眼,粗粗看了几眼他这兵书的大略,觉得他也算有几分真才实学,便不由得动了些心思。
  原本她出来闯荡江湖,固然是说走就走,但她同皇帝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要说没有分毫留恋,却也是自欺欺人了。
  想到宫里头那个每日里装模作样,明明心眼儿比谁也不少,偏偏只会躲在她身后,抱着她“嘤嘤嘤”假哭的双胞胎弟弟皇帝,叶颜便觉得她的头又有点儿痛。
  大约是她太习惯掌控一切的缘故,这个皇帝弟弟对自己始终是太依赖了一点儿。弄到这个年纪了,还如同个小孩子似的,根本就没长大。
  像他那样的一个小孩子,虽然有太后那个精明的老太婆跟着辅佐,就真的能治理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么?
  果然,不论是大唐,还是大宋,人才什么的,还是要越多越好的吧?
  既然民间有这样的人才,还挺想着为国卖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她就顺手成全一下子好了。
  她又看了这少年一眼,见到他在自己完全没有掩盖气势的目光之下仍未后退,反而愈发燃起了些希望,不由得又生出了几分赞赏。
  看见天色已经快要完全放亮,她也不想在此再多做耽搁,索性便伸手,拿过了他的笔墨,在他惊异的目光之中,在那写着“七略”两个字的纸上,信笔涂鸦了起来。
  想到那个追命和铁手出现的那么“恰好”的时机,她对这少年能不能顺利地加入为国尽忠的队伍里这件事,是完全没有半点儿担心的。
  其实从一出宫她就知道,神侯府的护卫一直暗暗跟在她的左右。
  这当然是她们那位既是“帝师”也是“帝友”的太傅诸葛小花大人的手笔了。
  叶颜有些忧郁地看了看天空,当然没有漏掉躲在不远处密林里的那一队黑衣卫士。
  小花他什么都好,就是难免过分谨慎了些。
  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出来随便走走,当然,肯定是不想再回宫里头去了。可是,就算如此,也没必要这样“保护”一路吧?
  好像,以她的武功,还需要他的保护似的。
  不过想到小花他到底是任劳任怨地当了自己这么久的人体沙袋,叶颜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继续对他的这些“保护”的举动视而不见。
  反正,也不会妨碍到她什么。
  还能顺便帮着她解决下后续的麻烦事儿,这不是挺好的么?
  她将那张画了藏剑徽章的兵书封面还给那个少年,看着那原本隽秀飘逸的“七略”两个大字因着在旁边多了一把剑而多了几分萧杀之气,不由得微觉满意。
  便是要有剑,才能论兵。
  否则,倒是有点儿像是纸上谈兵了。
  看着那个少年对着那个徽章研究了半晌,然后朝着自己露出了几分茫然的神色,她却依旧面色淡淡地开口道:“拿了这东西去汴梁神侯府,找他们的头领便是。”
  那少年仍是静静地看着她,却并没有发问,叶颜愈发觉得他这个性子够省事儿,便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你不必担心,他见了这东西,便知道是我叫你去的了。”
  少年听了这话,忽然微微一笑,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颓废落魄,他原本就生的好,这个时候展颜一笑,整个人更是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般,瞬间便散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他便就这样看着叶颜,笑着拱手施礼道:“多谢姑娘。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能得姑娘这一知己,便已足以。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在下,与这《七略》,都已无妨了。”
  叶颜看着他比鲜花还要醉人的笑容,却完全没有跟他再耗下去的意思了,只平淡地道:“东西已经给你了,用不用是你的事。告辞。”
  她说完,当真头也不回地就继续往城外走。
  那少年愣了愣,看着她走出去了两步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回身追上她道:“在下顾惜朝,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叶颜这时候已经快走到了那片藏了人的密林之外,听见他这么说,便挥了挥手道:“这个你日后便会知道的。你若要决定要去,怕不认识路的话,可以叫他带着你。”
  她一面说,一面随便一指,果然有个黑衣卫士自密林中现身,单膝跪倒,朝着她施了一礼。
  叶颜满意地朝着他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这人就麻烦你了。”
  被光荣点名的神侯府的护卫头目甲垂首领命,心中却在无声地哭泣。他方才不过只是不小心远远地自密林中一闪而过了下,纯粹是对公主殿下跟这么一个穷小子说了好几句话儿这事儿表示了几分羡慕而已——他在神侯府都已经呆了六七年了,还一句话都没有能够跟公主殿下说上。这好不容易有个跟公主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还没等蹲热乎了呢,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差事了呢?
  不但不能再近距离地崇拜、啊,不对,是“保护”公主,居然还要当这穷小子的导游兼保姆什么的,真是够了。
  护卫头目甲悲愤地看着身边儿这个长相过于俊美的少年,见到他一直目送着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却仍是有些不舍地看着那个方向不动,不由得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又过了一刻钟,看着这少年仍是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他忍不住冷声开口提醒道:“公子,咱们该启程了。”
  顾惜朝回过头来,看向他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只淡淡点了点头道:“请带路罢。”
  且不说顾惜朝跟着头目甲一路上如何“相爱相杀”地朝着汴梁而去,单说叶颜,在顺手为自家弟弟收集了一个会写兵书的人才之后,便将这件事儿放在了脑后,专心赶起了路来。
  忽一日便到得了陕西境内,远远望见一座巍峨的高山来。
  原来,却是华山。
  第12章 踢馆
  西岳华山天下险。
  千百年来,此山作为五岳之一,那是颇有些名气的。
  叶颜原来在藏剑山庄时,便听闻过此山的大名。只是可惜,她当时却并无缘得见,此番既然是凑巧路过,不上去见识一番,倒也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再加上,她一路上便已经听人说起,这华山之上,是颇有几个武功厉害的门派的。想着此番上山去见识见识他们的武功,顺路看看这山上的美景,倒也是个一举两得的雅事。
  于是,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暂时耽搁两日的行程,上华山上头去看看。
  先前在山脚小店打尖儿的时候,她已经自店小二那里收集了些情报,虽然不过只听了个大概,倒也觉得这华山上的门派,颇有几分意思。
  原来,这一个华山之上,现在却竟然有“东华山”和“西华山”两个门派。
  东华山一派,位于华山主峰之一的“朝阳峰”。这一派其实原本是一个极其繁盛的大门派,但数十年前,因着门派内斗,其门下弟子在朝阳峰群峰中间的“玉女峰”上大打出手,一天之内死了几十个好手,自此便分成了剑宗和气宗,但实力却已大不如从前了。东华山这一派现任的掌门是岳不群,人称“君子剑”,属气宗。练的是“华山剑法”和“紫霞神功”,据说其武功深不可测,已经可列为正道的前十大高手。
  而西华山一派,却位于华山的另外一个主峰“莲花峰”上。因其门人全部都是女子,门规十分森严,寻常并不怎么同外界往来。然则听说她们的功夫还是十分好的,一套“清风剑法”又好看,又好用。可惜因着择徒甚为严格,门人数量并不太多。其现任掌门是枯梅大师,御下更是出了名的严酷。不过她因着生性刚直,在江湖之中,很有地位,有“铁仙姑”的称呼。
  这东、西华山两派,虽然同在华山之上,平素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并不往来。朝阳峰和莲花峰恰为华山的东、西两峰,两峰之间,遥遥相望,却隔着段不近的距离。且又是悬崖,又是深谷的,委实不能算是紧邻。两派掌门的武功也都是不弱,一个号称江湖君子,一个自诩名门正派,各自相安无事。
  叶颜自来对其他的事儿上都不大在意,只是对这天下出名的绝顶武功,自有一番特别的兴趣。听得那店小二跟客人们介绍的时候说得如此兴高采烈,她自然也就起了兴致。故此在吃饱喝足之后,她就举步上山,直接先奔着朝阳峰去了。
  她先选了位于东面朝阳峰的东华山派,倒也并不是觉得西华山比不上东华山。只是听得那店小二对那东华山的掌门岳不群推崇备至,将那“华山剑法”与“紫霞神功”吹嘘得神乎其神。又说了这岳掌门是甚么正道的“前十大高手”,名气如此之大,想来功夫定是不错的。她既然痴迷于武道,当然是想着赶紧见识一番如此的武功的,于是便就想着先会一会他。
  除此之外,她心中其实也是对那位同为女子的、听说还是铁骨铮铮的枯梅大师颇有几分敬佩之意,暗自想着略往后靠靠再去挑战她,也算是让她有个准备,以示尊重。
  左右她都已经来了,先去看看岳不群,再来会会这位枯梅大师,总是两不耽误的。
  她既然已经是打定了这么个主意,便就启程朝着朝阳峰前行。不料,才走了一半,她便忽然听得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撞击之声混杂着水声自不远处传来。
  她侧耳细听了片刻,便已经定位到了这声音的来源,原来却是自半山腰的一道瀑布旁传来的。
  这声音,显然是有人在练剑。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听着声音,倒似两个人在对剑。
  虽然叶颜同他们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的耳力甚佳,已经听出了他们虽然招式还不错,但是内力却是不甚强,显然应该只是这东华山一派的年轻弟子。
  年轻的弟子中便能有这样的招式,看来这东华山的门派倒也的确有几分意思。不过,她一听之下,便已经发现,这招式不似是寻常的同门切磋,倒似有着些额外的含义一般,竟好像需要两个人紧密配合,才能发挥作用。若是只有一人施展,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如此的诸多限制,着实是麻烦,其实是很不适合对战用的,为何这两个人练得居然还很是起劲,这一点让她略觉得不解。
  虽然组队作战,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她旧日在藏剑山庄,也曾跟师兄、师姐们一路合作,但万万没有见过谁家的剑法是这个样子的。
  因着好奇,她便朝着那瀑布走了两步,想观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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