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作为全国知名的剧院之一，在音效方面绝对是值得夸奖，不少的音乐家就喜欢在这里举办音乐会，世界顶尖的音效设备能够把声音完美无缺的带到了所有的听众耳朵中。
让耳朵怀孕并不是一句戏言。
如果能够参加一场顶尖的音乐演唱会，顶尖音乐家的所营造的音乐氛围能让你沉迷在音乐里迷失好久，就是门外汉也能被他们的高超的演奏技巧和激情澎湃的演唱所打动。
所谓音乐无国界，就是这个道理。
而现在的偌大的剧院里寂静无声，整个人好像都沉溺在刚刚的那个虚幻空洞华丽的精神世界里，密集到了极致的音符像是锤子一样一锤接着一锤的砸到了耳膜，辉煌无比的音效和炫灿无比的节奏把他们牢牢的套住，那双正对着他们的手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那个依然端坐的小姑娘依然那么娇小，好像风吹一下就要倒下去，一点都不像是把唐璜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演绎的栩栩如生的家伙。
评委席上。
安娜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铺在桌上的红绒，红唇微微张大，眼睛还带着茫然，仿佛不知今夕为何年的茫然，喃喃的道：“我的天……”
而最为靠近的一个评委也张大了眼睛，手托在下巴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白裙子的小姑娘，现在的小孩子已经都这么厉害了么？
坐在最中间的老人反应最快，嘴角翘了起来，压低声音：“看来，我们真的碰到了一位年轻的小天才。”
安娜回过神：“岂止是天才啊。”
他们这些评委感触最深，他们一开始就抱着挑剔期待的眼光去看，就像是一群老师看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等着她犯错，挑出她的错误，然后给予谆谆教导，但是从刚开始，他们的精神世界就像是被吸到了另一个世界，完全被夺取的心神，随着她的手指来描绘一个唐璜，甚至没有多余的精神来挑出错误。
沉溺在对方所塑造的音乐世界当中，看她化身那个虚构幻想当中的唐璜，每一个音符都是她的语言，每一个旋律都在印证着他的虚伪和妄想，每一次的强弱转换都在展示着他对世界的嘲笑，他的世界荒诞而可笑，他的名字就是罪恶，而这个仅仅十几岁的小姑娘，和虚构中的唐璜有天壤之别的小姑娘居然真的完整的演奏出了唐璜。
他们说的“完整”不单单是这十七分钟的完整演奏而是在于精神感情和技巧的合一。
如果是单纯的炫技——当然，就算是单纯的炫技能够把唐璜完整的演奏出来，再想想对方的年纪，这已经相当值得嘉奖，正是由于如此，“完整”才更显得值得嘉奖。
高超的技巧无疑是演奏的基本要求之一，这代表着一位钢琴家的水平，但是一味的追求技巧显然是不行的，单纯的技巧只是死物，没有充沛充满激情的感情它再完美也不会打动人心，而只有赋予了灵魂的乐曲才会让人沉迷。
而这首《唐璜》无疑就做到了。
虽然他们很难理解，一个十几岁——生活阅历几乎为零，身上也和唐璜没有任何的重合度的小姑娘居然真的把一个自尊自大虚伪令人作呕的男子演奏了出来，尤其是最后那段最为困难的香槟之歌，唐璜的那烦乱扭曲罪恶的精神世界在跳跃短促不断交织的旋律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现，他们闭着眼睛就能描绘出这么一个活灵活现的男人。
正是这样技巧和感情的完美结合，才让他们些人忍不住的失神。
正是因为困难，所以才更显得在克服苦难的人伟大。
“我简直不敢想象她才十几岁。”安娜复杂的看着君虞，她也是被称之为天才，一路在夸奖在赞誉中长大，但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在弹什么？舒伯特？巴赫？肖邦？
“她这才几岁，就能把《唐璜》弹奏的这么完美。”另一人也忍不住的捂住额头呻吟，“和她比，我觉得我以前见过的‘天才’都是蠢材。”有对比有高低。
他教过的不少的‘天才’，他们确实值得夸奖，无论是技巧和感情都非常的到位，他也非常满意，但是现在和弹奏《唐璜》的君虞一笔，那些天才简直不能称之为天才。
能完成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任务那才叫天才，而那些最多称之为优秀的人，所谓的天才是天赋，多少人用努力都赶不上，只能望着对方的背影不停的追赶。
“刚刚的演奏已经初步有了音乐家的风范了吧。”年纪最大的一个评委也忍不住的惊叹，他这一生不知道看过多少人演奏，不知道听过多少的音乐会，所谓的音乐家不是上下嘴皮一合就说出的称呼，能举办的个人演奏会的音乐家音乐素养是毋庸置疑的，而且都具有非常强烈的个人风格，形成自己独特的个人风格是一个检验你是否成为一个音乐家的门槛。
而刚刚的演奏，虽然还有些不明显，但是已经有了一些个人风格的雏形。
用刚才的话说就是“她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代表她的人生连三分之一都没走过，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她注定辉煌的将来刚刚开始，这代表了她将来取得的成就不可想象。
中间的老人忍不住的微笑，“先生女士们，这难道不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他在这些人里威望最高，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放下那些低低的惊呼和复杂的眼神，听这个老人用一种欣慰的口气感叹，“正是有了她这样的天才，才有了我们现在的音乐，才能让音乐一代代的发展下去。”
“音乐是伟大的。”
这个老人一字一顿的说，虽然他已经老了，但是这一刻他是伟岸的。
正是音乐是伟大的，让无数人前仆后继，让无数人的舍生忘死。
所以，他们应该高兴。
他已经老了，而对方宛如升起的太阳，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才是音乐的未来，所以他从来不吝啬于对那些仍然带着稚气却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给予鼓励。
“好了，我的评委们，该履行你们的职责了，不要让我们的小天才等急了。”老人笑眯眯的提醒似乎已经把自己的职责忘却的评委。
观众席。
“我的天……”
“简直不可置信。”
“我真的没有耳鸣么？”
“我简直以为我在梦游。”脸上的表情僵成可笑的面具，声音飘忽的像是在梦游发出的呓语，眼睛直直的看向中间，而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到哪里去，眼睛发直，全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互看，脸上的茫然如出一辙。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难得钢琴曲之一么？”其中一人深呼吸一口气，评委席上可能还不清楚，而他们却看到一清二楚，那跨越了整个钢琴琴键的演奏，那连续八度的敲键，手指宛如中了仙女的魔法，十几分钟高强度的弹奏好像无需思考，已经成了本能，单单看手指的节奏也赏心悦目的很，穿花蝴蝶的一样弹奏魔术般的精彩。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难的钢琴曲之一么？为什么他们看对方的弹奏如此的举重若轻，好像一点难度都没有。
“我好像知道了教授说的天才是什么意思了。”一个女生忽然感叹一句，苦笑道，“我五岁开始弹钢琴，到现在十多年，我也是被称赞着长大，拿过不少的奖项，我想我至少称得上一声天才吧，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是把自己想高了。”
所谓的天才是轻轻松松就把对方甩出几条街的差距，而她连怎么追都追不到。
“先不说技巧。”那个一开始让他们回归重点的男生缓慢的开口，眼神凝重，“不提技巧，你们不觉得她弹奏的现场才是最可怕的么？”
观众席上顿时一片凝滞，他们的基本鉴赏力绝对不差的，或许他们弹奏不出来，但是一场演奏的水平高低她们心里绝对有数，评委们一开始存在“找茬”的心思在听尚且被吸引了心神，而她们却是单纯在听。
那无比壮观辉煌的音效轻而易举的就把他们拉进了那个名为“唐璜”的黑洞当中，钢琴曲中所要展现的华丽黑暗辉煌扭曲怪诞成为一只巨大而丑陋的怪兽，咆哮的她们的吞噬，感官全都被侵蚀，在虚无一片随着对方的音乐看着眼前上演一幕一幕的黑白默剧，就是乐曲结束，他们从那种荒芜中挣脱，她们的精神世界尚且停留在那种强烈的冲击当中。
就像是是经过了一场洗礼。
而他们的年纪绝对比台上的那个小女孩来的大，学习音乐的时间也比她来的长，而对方已经能够在众多人面前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音乐才华，而他们呢？
“真想不到，我有一天还能尝到自卑的滋味。”那个女生喃喃的道，作为天之骄女，自卑这种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词典上，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尝到这种滋味。
她想到了她老师曾经说过的：“那是你还没用见过真正的天才。”
她想，老师，果然你是对。
选手席上。
已经参赛完的那个男士眼神复杂，看着君虞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嘴唇蠕动，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先前的懊恼倒是减去了不少。
他先前觉得自己过于紧张，演奏犯了几个低级的错误丧失了晋级的希望实在让人生气，毕竟如果正常发挥，他觉得他还是有希望的，但是现在看了君虞的演奏之后，他觉得他之前实在是太自大了，如果他的对手都是这样的强人，他就是正常发挥也不一定能晋级，这让他轻松了不少。
而其他三人都没有他已经演奏完的轻松自在了，本来之前就因为第一人的失误变的有些紧张，现在看到大放光彩的君虞，几乎是面无人色了。
在皓月光辉之下，萤火之光只会被忽略，有了这样的演奏，他们之后的弹奏不论如何都会显得黯淡无光——他们无人敢说他们会弹出比《唐璜》更让人惊叹的曲子。
他们的弹奏的水平就算是在水平线之上，评委们也只会记得之前壮丽磅礴的《唐璜》，如果大家的水平线都在一条线上，评委可能不偏不倚，如果有一人特别出色，那就会显得另外几个人水平拙劣。
君虞显然就是这样。
注定炮灰的他们甚至连上场的勇气都没了。
而君虞呢？
十几分钟的高强度演奏足以让一个人精神疲惫，而君虞也不例外，她的手指还放在琴键上，最后一段快到极致，跨越整个钢琴界面的强劲有力的演奏让她的手指都隐隐有些抽筋。
而她的眼睛却是明亮无比，宛如放进了无数的星光，璀璨光辉，不可思议的神秘和美丽，嘴角忍不住的翘起，眼睛也带了笑意的弧度，不单单是因为她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更是因为她确定她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暂时放弃用内力来驱动乐器，全心全意的投入到音乐当中，不拘于什么类型，尝试着投入感情。
而刚刚的那一场演奏真的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跨越了某一种障碍。
整个人都仿佛化身于另一人，精神高清全都在燃烧，那种高昂和兴奋几乎要让人迷醉，而她却理智的知道她现在无比的清醒，灵魂割裂，理智和疯狂并存，眼前不在是黑白键，而是另一个奇妙的世界，而她所需要的就是不断的按下琴键，让它更为清晰。
等这样的状态的结束，疯狂褪去，而那股亢奋却留了下来人，让人忍不住的一再回味。
她有预感，她的第三重已经快要突破了。
她应该要爱上钢琴了。
君虞愉快的翘了翘嘴角，这样华丽的音效和磅礴效果让人不爱上都难，她已经想象用上内力产生的庞大的效果。
但是唯一的不好就是她没办法随身携带。
不满的撇了撇嘴。
“现在让我们来有请下一位选手。”遥远的像是从天的另一边飘来的声音拉回所有人心神，君虞从钢琴前站起身，优雅的冲所有人欠了欠身。
“啪啪”
“啪啪啪。”
不知道谁第一个鼓的掌，一些反应过来的顿时也开始毫不吝啬的给予掌声，就连评委席上都传来一阵清晰的掌声，这掌声格外的热烈，让本来寂静一片的剧院顿时热闹了起来，这是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得到过的掌声。
但是她值得。
因为她让他们欣赏到了一场高水准的钢琴曲，这掌声是她应得的。
掌声经久不息，直到君虞回到座位上，另一位选手上台，掌声才停下来。
而这更显得尴尬，尤其是做到钢琴前的时候，她的手指几乎都不敢按下琴键，耳朵旁似乎还有那堪称华丽的旋律在回响，她清楚的知道她自己绝对演奏不出来，尤其是在对方的完美的弹奏下，她觉得她的弹奏拙劣的像个劣质品，让她连按琴键的勇气都没有。
她突然就恨上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在她身后弹奏！为什么她不是第一个！这样她至少能完美的弹奏出来，而不像现在连按琴键都不敢！
她在之前就注意到了君虞，毕竟她中间空了这么一大块，不注意都难，她当时还在想，这么小的年纪来参加成人组，是不是想要哗众取宠？
初赛还是很容易过的，但是到了这里八成要止步了，毕竟大家的水准都摆在这里，她那个时候尚且不知道她会她比赛的最大障碍。
等到宣布她的参赛曲目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又有些嘲讽，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有多少斤两就妄想去挑战它。
而等她演奏完，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等坐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跌到了谷底，她甚至连按琴键的勇气都要丧失了。
她不敢。
她仇恨的盯着君虞，眼睛像是淬了剧毒，而她的久久没有动作也让所有人有些惊讶，他们已经不期待她的演奏了，但是她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动静？
正待要去催一催的时候，就见她无力的垂下头，手从钢琴键上滑落，“我弃权……”
不等其他人说话，从座位上跳下来，捂着嘴径直从大门跑了出去。
评委席上愣了愣，安娜堵嘟了嘟嘴，不满道：“心里素质太差了吧。”
他们自然看得出来对方的问题，但是和安娜的看法一样，君虞的水平确实很高，有了对比确实很容易让他们的口味“挑剔”起来，但是在你不至于连弹奏都敢吧？
而君虞注意了她的视线，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倒是没放在心上，这样的心理素质注定成不了大事，连对手都称不上，给她把刀子都不一定能捅下来，就算真的恨上了又能怎么样？
以前恨她恨不得她去死的人绕起来不知道派到哪里去了，她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那就有请下一位参赛者登场。”
这位男士的心理素质显然比那个跑出去的女士强大了不少，虽然神色有些萎靡，但是好歹顺畅把曲目弹了下来。但是只能说无功无过。
有了君虞的珠玉在前，他的弹奏显得乏善可陈。
等到了最后一人弹奏完，所有人都站起来，这代表着这场历经五天复赛正式结束，等从高到低罗列出所有的名次就可以选出前决赛名次了，而选手已经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而现在评委席上几位评委站起来从桌后走出来，径直的走向选手席，而其他人显然也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不由的停下脚步，看着对方在君虞跟前停下，其余的三人不由的后退一步，不想抢对方的风头，也是不想尴尬，毕竟对方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如果坚持站在那里就是之就算自取其辱。
最前面的老人穿着燕尾服，带着领结，脚下的皮鞋擦的程亮，胸前的露出一小块白色的方巾，袖口闪闪发光，看起来就非常的讲究派头，抿唇不笑的时候很有威严，让人说话都忍不住的压低音量，而现在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让人忍不住的如沐春风，“君虞，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如果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李爷爷，也是这次全国钢琴比赛成年组的评委。”
君虞礼貌的伸出手：“你好。”
李先生：“虽然现在的名次还要统计，前二十名还没有算出来，但是我们几个评委都觉得现在就可以告知你，你已经顺利晋级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的笑了笑，“毕竟你刚刚的演奏实在是让我们吃惊不已，现在的小姑娘都了不得啊，一个比一个厉害。”
“谢谢您。”后半句不好接话，君虞只好说谢谢，又对其他的评委点了点头，“谢谢诸位评委。”
安娜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她旁边的人突然推了推她，她不满的瞪过去，到了嘴边的话换了：“加油比赛，决赛我看好你。”
他们不好多说话，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等到走出大厅，安娜不满的抱怨：“你推我做什么？难道要跟我老师抢人？”
推他的人抚了抚额，“人家这水平怎么可能没老师？说不定是哪位大师的小弟子，这会儿放出来准备一鸣惊人呢，你如果说了被人家拒绝了尴尬，还抢人？人家答应了么？你也知道你这水平教不了人家啊？”
两人显然很熟，相互开玩笑极为熟稔。
见安娜还想再说：“再说了，就算人家没老师，等到决赛也不迟啊，你老师也是决赛的评委吧？你老师自己看中了不用你说他自己就会收，而且在决赛之前被你老师收为小弟子，比赛的时候说不得有人有微词。”
安娜嘟囔：“真麻烦！”
而在观众席上的小芳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上来了，激动的话都说不利落了，“你太厉害了！”
而有听众也跟着过来，停在几步外，小心翼翼的道：“你是君虞？唱《破阵子》的君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