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沐川勾唇,撤开抵在耳边的手,云淡风轻地转身,仿佛若无其事般说道:“自己去外面玩,可以去书房看看书,那里也有一些光碟,喜欢的话可以拿出来看,待会儿做好了叫你。”
唐诗赶紧跑出去。
书房很大,其中一整面墙镶嵌着一个落地式书架,古老的红木透露出厚重的气息,架子上几乎已经塞满了书。
书分门别类整理得很好,政治经济外交学,生活杂志,古今中外的小说,唐诗甚至还看到一整套金庸武侠小说,不过也许太久没人打开,书上落了些积灰。
书架的最右边放的是沐川学生时代的教科书和一些练习教材,唐诗一眼就看到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伸手将它抽了出来,随意翻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他的书很干净,除了写了一些简略的答案之外没什么其他痕迹,唐诗想大概高手就是这样的吧,想自己的书上这里横一道那里竖一道,还标记什么三角形五角星来区分题的重要性,红笔蓝笔齐上阵,一本书简直色彩缤纷,画得跟天书一样,也只有自己能看懂。
她在往上抽出一本练习册,写着小学三年级,字有些稚嫩,里面是一些生字生词抄写,最后的扉页上画着一个蒙面黑衣人,用碳素笔把面罩涂得黑黑的,很像柯南里面的那个只露出一双眼白的黑衣人。
原来那个时候就喜欢画画了啊。
沐川的画册放在架子的下面,完好保存着,从一开始的静物练习,到苹果到雕塑,然后就是一些写生,到后面就几乎全部都是建筑了,从紫禁城到卢浮宫再到古罗马斗兽场,唐诗一张张看着,就好像自己也走过了他曾经走过的路,去了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然后手停在了一副画上。
她看到了自己。
极其愚蠢的自己。
一支笔架在上嘴唇上,努着嘴,将笔夹在上嘴唇和鼻子中间,努力使它不掉下来。
这是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学生时代的小插曲。
那个时候她和同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着了魔怔一般就特别想讲话,下课想讲话,上课想讲话,自修课想讲话,严重影响上课效率和课堂纪律,于是唐诗好死不死就想出了把笔放在嘴巴上,不准掉下来,谁先掉下来就要站到走廊上像神经病一样大声唱国歌,这下丢脸可不止在自己班级里丢,还丢到其他班级去,当时人年少竞争意识强,因为开口说话笔容易掉,所以就一直撅着嘴,下课了两人还不拿下来,直到下节课吃了性情暴躁的化学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和激烈到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咆哮:“唐诗,陈美,你们两个搞什么鬼,不想上课就给我出去!”
两人才一齐拿下了嘴上的笔,吓得不敢讲话。
唐诗想那个样子肯定很丑,尤其到后来整张脸都到僵掉了,可是画中的自己嘟着嘴,似乎,好像,仿佛,一点都不丑。
正想再往下翻翻,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知怎么得没来由一阵做贼心虚,嗦的一声把画塞了回去,立马站起来,蹲得久了,猛然一站,头晕地晃了几下。
“看什么呢?”沐川走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唐诗推搡着他就要出去。
沐川余光往下看了一眼,嘴角上扬配合着出去了。
鱼头汤是乳白色的,闻起来一点腥气都没有,唐诗喝一口就被鱼本身特有的鲜美给折服了,喝着喝着,唐诗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偷看我。”
沐川这边正起身打汤,防止汤撒出来正全神贯注呢,被她栽赃:“我正打汤呢,怎么就偷看你了。”
“你以前偷看我。”
见沐川有些不解,唐诗拿起一根筷子放到上嘴唇上,嘟起嘴不让它掉下来,那模样把沐川逗乐了,汤都差点撒了。
“全班都看见了。”
唐诗穷追不舍:“那全班也没偷画我。”
只见某人慢条斯理地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地坐到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汤,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那全班也没偷写我。”
第39章 领带的正确用法
“那全班也没偷写我。”
此话一出,唐诗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如遭蛇咬,如遭电击,简直晴天霹雳!
所以他是早就看到了吧……
什么年少不能预见太惊艳的人这种流窜栖息于企鹅空间读了之后男默女泪的矫情酸文,什么在小日本帝国临危受命甩下脸子勇闯av桃色森林终不负所托成功代购的奇幻之旅,什么以他之姓冠我之名这种脑袋被门夹了才想出来的酸掉牙的id名字。
真特么弱智!
唐诗囧得挠心挠肺,一口汤喝地抽抽噎噎,还是忍不住弱弱地问了心里那句话:“那网页是你端掉的吧……”
沐川端得一副客气模样,笑得温文尔雅温柔至极,及其绅士地说了句:“不客气。”
不客气个鬼啊不客气,唐诗欲哭无泪,她突然发现一个事实,沐川的腹其实是黑的。
沐川看她咬着勺子掩饰着愁苦,但是眉毛都快拧到一块了,忍不住嘴角上挑:“你那些乱七八糟片子片子的买主都是哪些人啊。”
片子?唐诗宁神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口中乱七八糟片子的含义,刚想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立马一本正经三贞九烈道:“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透露买主,我这个人做人是有底线的。”
唐诗拒绝透露是有原因的,第一她要保住这些人,沐川外表看起来一副兄弟情义重的模样,万一实则小肚鸡肠不堪忍受现女友在成为现女友之前为他人买片子而寻衅报复呢,为了他人的生命健康她是势必不能说的,第二个原因,其实也是主要原因,她要保住自己,想当年给他们买片子的时候还讨教切磋了一番,万一被沐川知道,那是绝对违背她苦心经营的玉女形象的,到时候被寻衅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沐川看着唐诗郑重其事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峰微挑,仿佛十分赞同般点了一下头。
唐诗吐出一口气,沐川看得忍不住嘴角上扬。
是在唐诗重逢之后,才勾起了那些莺飞草长的少年岁月,才缅怀起那些热闹喧嚣的校园生活,于是再一次登上了高中的论坛,那里曾经有一栋高楼,属于他和唐诗的高楼,因了一句“唐诗同学生日快乐”一夕之间拔地而起。
一时众说风云,楼中各种揣测探究考证扒皮,从两人平日的相处模式和对话频率得出不熟,从血型星座年龄身高得出不配,从穿衣风格走路姿势得出不搭,从家庭背景偏科情况得出不合,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两人不熟不配不搭不合,正式宣告两人没戏只是个乌龙而已,甚至还在那边拉郎配,把高三的一个挺有名气的学姐许配给了她,然后把唐诗配对给一个经常打架的校霸,气得沐川那时差点就把那个网页也黑了。
这相处模式怎么了,清清淡淡似有若无不好吗,难道非要黏黏腻腻或者鸡飞狗跳吗!
a型和ab型怎么就不配了,摩羯和天秤怎么就不行了,谁规定这个土象星座和风象星座就不能在一起了!
年龄不是同岁吗,身高169和183不是很好吗,不都穿着校服吗,哪看出来的穿衣风格,两人都文理均衡怎么还看出偏科还能影响在一起了!
沐川无比郁闷,身为本市第一中学怎么可以这么论坛无凭无据无理取闹并且无可救药呢!
于是上去注册了一个id在下面声援了两人,结果立马被口水给淹没了,只有一个叫“虎虎生风”的同学支持了他,表示两人有奸情。
虽然奸情也不是什么好词,但是比从玄学和杜撰之言得出来的结论要顺耳多了。
虽然这个楼当年把沐川气得不行,一度试图黑了它,后来还是舍不得,毕竟在这栋楼里,他们的名字曾比肩而立。
后来喧嚣过了,尘埃落了,人也走了,当年的高亮红楼无人问津,只是静静躺在了电脑的收藏夹里,偶尔翻开,偶尔缅怀。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和她最近的距离。
直到他跟唐诗在一起之后才又一次翻出当年这个帖子,却发现有了新的动静,一时好奇,才发现一个叫“虎虎生威”的网友在下面放了一个链接,得意洋洋地大喊着:“看,七年后的事实!我才是正确的!”
“虎虎生威”正是当年沐川回复下面的唯一一个支持者。
处于好奇沐川点了进去,立马就看到了自己和唐诗的高清照片,以及学弟学妹比较热烈的回帖,他随意浏览着,尽管还是有很多荒谬的猜测和言论,但是形势不一样了心境自然就不一样了,甚至为学弟学妹发散性的思维和开拓性的思考表示赞赏,直到看到了一个叫水木言诗的id。
他执画笔至今一直有力沉稳的手在当时竟然握着鼠标微微抖了一下。
这里记录着她的一部分生活,她对待世界的一些看法,用有趣包裹平淡,用自嘲化解失落,温和笑语之下是冷静分析的头脑和入木三分的评析,不卑不亢,她的文字里充满生命的张力。
原来,她还拥有这样一个世界。
原来,他不曾参与的是这样的生活。
原来,她还喜欢着自己。
那么多不经意的瞬间,用那么温柔的笔触写下千回百转,寸寸柔肠。
饭毕,情人节礼物,他给她一本画册,给她这些年自己的生活和世界。
厚厚得一叠,唐诗翻开,每一张画册上都写有时间和地点,甚至还有天气和心情。
2010.9.10 柏林阴天沉闷
从2010年到2016年,画他走过的世界,跋涉的地点,眼中光怪陆离的世界,而唐诗的眼睛最终落在画册的右下角上,小小的两个字,掀起了内心的巨大波澜。
诗川。
他每一幅画的署名都是诗川。
字迹俊秀飘逸。
唐诗怔怔的,一页一页翻。
沐川突然打断她:“我的礼物呢。”
唐诗这才从感动中回过神来,这怎么还讨起礼物来了,心里略不安。
她的礼物就是上次在日本出差时买的领带,本来还觉得挺好,可是现在看到沐川的礼物,未免觉得自己的太敷衍太草率了,实在拿不出手,于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地说了句忘买了。
沐川的脸色不大好看,唐诗马上补救:“我下次补给你。”
沐川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唐诗于心不忍:“明天,我明天给你。”
沐川态度坚决:“不行,就今天。”
唐诗面对耍赖的某人,十分为难:“今天我上哪儿去买啊?”
沐川给点提示:“你包里那是什么东西?”
唐诗内心一紧,怎么都看到包里去了,弱弱掩饰道:“没什么。”
沐川好像很受伤的样子,轻轻哦了一声就在旁边不讲话了,这下唐诗坐立难安,感觉自己简直丧心病狂,伤害了一颗至纯至善之心,罪恶感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过了大约10秒钟,唐诗实在是受不了了,举手投降,决定坦白从宽。
听到这个是买给自己的礼物时,沐川表现得惊喜异常,弄得唐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一再解释就是一条普通的领带,企图降低他的期望,免得太受打击。
沐川看到打开的领带时,眉眼间尽是温柔。
“唐诗,这是我见到过最好看的领带,我很喜欢。”
从盒子里轻柔地取出,递给唐诗,撒娇似地把身子往前一倾,嘴角微微往上一挑:“帮我带上。”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和米色无袖针织衫,学生模样。
领带的七种打法唐诗在家练了百八回,自信万无一失,但是临场才发现失大发了。她以前是照着镜子往自己脖子上试的,顺顺溜溜的,可是现在是要给对面的人戴,扭来扭去好像就是不太对,就好像小学的时候戴红领巾,自己会带,但是给别人带就比较艰难,这样扯来扯去把沐川的衬衣领子都扯歪了,不免因为丢脸而感到焦躁,沐川却不恼,就这么任她折腾,温温顺顺的一副挺享受的样子。
唐诗最终还是放弃,她让沐川转过去坐在沙发上,自己跪在他身后从后往前给他带,手从脖子两侧穿过去。
因为靠得近,沐川可以感受到她拂在身后的气息和略微碰触的肢体,腹部温热,指节慢慢发白。
果真这样的姿势唐诗三两下就弄好了,她正打算绕到前头再帮他正一正,手却被拉住了,因为沙发柔软,跪得本就不实,意外被这样一拉,本能地向后一缩身子就向外倒去,沐川立马转身反手一捞,抱着她滚到了地上。
沐川躺在地上,唐诗被环抱着趴在沐川的胸膛上,身体紧贴,姿势暧昧。
一秒钟的静默,唐诗才反应过来,怕把他压坏了,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是沐川搂着她的腰没有放。
唐诗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幽,像是不见底的深潭,有湖水,轻柔却深邃,忽然眼睛一暗,心瞬间跳漏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便一个天旋地转,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地上铺着冬日地毯,不冷也不硬。
唐诗仰着脸看他,他脖子上的领带垂到胸前,刚才明明还是一副温顺无害的学生模样,带上领带的他就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男人,一个眼神炽热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唐诗突然觉得有些慌张有些害怕,她不自觉地然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抓着绒绒的地毯。
沐川看着身下的她,突然觉得她小小的,慌张地样子让人心疼,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把她欺负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