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但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唐诗某个下基层住民宿的早上。
  那是个平凡无奇的早晨,唐诗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周边却有种黑压压的感觉,唐诗想也许外面下雨了,打算披件衣服去看看,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她的床前怔站着一只跟她等高接近一米七的非洲水牛。
  当天,唐诗逃出生天。
  当天,辞职信就出现在了非洲领导的办公桌上。
  他们说非洲的大水牛把中国的外交官给吓跑了。
  其实,那天早上,唐诗还收到了一则微信,两个消息,九个字。
  陈默要生了。
  他回来了。
  第2章 我想做男人
  陈默生了一个男娃,两大家族也纷然赶至,一派热闹祥和。
  于是唐诗便提着行李箱从医院打道回府。
  可是该怎么跟府上的两位老人家说呢,自己没跟他们商量直接从非洲奔回来了。
  正踌躇着,两道身影映入眼帘,除了课本上朱自清的《背影》中的那幅插图,这是唐诗最熟悉的背影。
  饭后散步是两位的习惯。
  早死晚死都是死,唐诗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挥着手迎了上去:“嗨。”
  没想到两老竟然目不斜视的从她眼前走了过去。
  老母口中还念叨着:“刚才真不应该打八筒,不然就清一色自摸了。”
  唐父微笑不语。
  唐诗心道不好,感情是输钱了,要不先出去躲两日,等母亲手气好的那天再出现。
  正考虑着,前面两人福至心灵般同时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此时唐搬来凳子坐在客厅的正中间,说着自己那日如果险象环生,靠着祖宗庇佑才从危险又极具攻击性的非洲水牛手下死里逃生,才能回来见他们一面。
  老母面无表情,腾出嗑瓜子的手往左摆了摆,唐诗一看有反应,惊喜异常。
  谁想母亲却道:“别挡我看电视。”
  唐诗知情识趣地往左边挪了挪,继续一本正经道:“妈,其实呢,我是想谈恋爱了,这不是回来容易找到合适的嘛。”
  老母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恩,也是到年纪了,找个有钱的。”
  唐诗觉得这要正一正母亲的三观以及宣扬一下自己的爱情观:“有钱的不见得好,容易出轨,若是不相爱,我们非得天天吵架不可,迟早要离婚的。”
  母亲说:“离婚也没关系。”
  唐诗一听觉得母亲思想开明不少,一时惊愕:“您能同意离婚?”
  母亲说:“离婚可以分财产。”
  唐诗吐出一口血:“妈,您可是思想政治老师啊,扛着建造社会主义的大旗呢,您这样以后班里得出多少贪官污吏啊,社会主义建设不和谐您得负责任啊。”
  后来唐诗探月子时,跟好友白汐和陈默吐槽此事。
  陈默说:“还是乃母目标明确。”
  唐诗说:“你已是一个奶娃的妇道人家,从此我们便有了代沟。”
  白汐说:“昨天医院老师给我们看了一下医学博士生读出来的工资,才三千来块。只可惜现在课业和医院实习太忙没时间,不能去狩猎,让伯母有空帮我物色一下。”
  你们……
  唐诗嘴角一抽,然后目光忧伤地叹道:“我曾经也是有明确目标的啊。”
  白汐和陈默对视了一眼,是要谈他吗?
  谁知唐诗拍桌而起:“是帅!”复又摇头叹息,“可现在连帅也满足不了我了,人越来越老,心却越来越花了啊。”
  白汐陈默嘴角有微弱的抽搐,竟然还指望她记得他……
  陈默突然眼角一闪:“既然都已经沦为妇道人家了,我就要做妇道人家该做的事。”
  唐诗:“恩,什么事?”
  陈默狡黠一笑:“晒娃!”
  白汐:“她疯了……”
  唐诗一直都觉得陈默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其实她现在不仅是一位嫁人生娃的妇道人家,还是某著名高校的在读研究生,研究浩瀚宇宙的天体物理运动,因为当初选的是直博,所以她必将成为天体博士生。
  一边奶娃一边写论文,一边在渺小的尘世中繁衍,一边在浩瀚的宇宙中潜行,她和张扬从幼儿园就认识,并且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打了,并且因此被父母火速带到她未来公公婆婆的面前,在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大家族的胜利会师,一路冤家路窄到高中,在大学莫名其妙的相爱了,领了毕业证的同时顺便把结婚证也领了。
  不到一年怀孕了,开始了挺着肚子上学的生涯,从此导师不再对她疾言厉色,她说:拖了肚子的福,导师不再虐待我了。
  所以她所谓的晒娃,唐诗有点捉摸不透惴惴难安。
  果真一回去唐诗就接到了一则微信消息,是高中班级群的,发信者:陈默。
  “啦啦啦,三年二十一班的第一位后代降临地球,十分想见见各位凄惨漂泊的叔叔阿姨们。正值新年期间,想必大家也都如期归巢,正月里咱们来个久别重逢的同学会吧,地点我家,时间另定,若得空不来,小小默会哭的,叔叔阿姨不疼他!”
  一下子沉寂已久的高中群澎湃汹涌。
  “你是要虐死单身狗啊!”
  “我高中那会儿早就看出他俩有奸情了。”
  “还在海外,已哭瞎,快上照。”
  “咱班里还有要结婚的没?”
  “今年已经送出五个红包,在吃土。”
  突然一个红包横空出世,群里瞬间死寂,又瞬间复燃。
  “擦,才0.01元,简直浪费哥单身二十余载的手速。”
  ……
  唐诗注视着手机屏幕,似有若无地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一个名字。
  但是,没有出现。
  五天之后,唐诗出现在陈默的家中时,一大堆人早已玩得不亦乐乎。
  可怕的是,男生要么围着沙发在逗娃,要么挤在厨房做饭,而女生恰凑足两桌在打麻将,气场全开。
  唐诗自从高二分班之后去了文科班,大学又念的女多男少的语言专业,几乎已经要忘记了他们理科实验班女悍男贤的风格特点。
  实打实算起来,唐诗只跟他们同班一年,但是那会儿由于某个原因她经常回原来的班级瞎蹿,所以跟大家还是十分熟络。
  看起来真亲切啊。
  但是大家见到唐诗的反应就不一样了,以前长发马尾唇红齿白面容白皙清秀的漂亮姑娘如今怎么走了这个线路,齐耳短发,麦色皮肤,卫衣牛仔裤运动鞋,风格十分硬汉。
  这几年,她都经历什么……
  唐诗说:“我经历了非洲……”
  这时有一个男同学把唐诗拉到了门边,偷偷塞给她一张名片。
  唐诗想这还都还没坐下呢,怎么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个相互推销的环节了,也不寒暄几句,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名片。
  恩,整容变性医院。
  恩?整容变性医院???!!!
  唐诗有点脱线:……
  男同学叹道:“那一年我以为你随便说说的呢,没想到你真的想。”说完打量了她一下。
  唐诗:……
  抬头看他一副世事无常,但是我懂你的表情。
  唐诗觉得有必要弄明白一下:“我那一年说什么了?”
  男同学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放心,你可以先去咨询一下,再考虑考虑,我不会宣扬的。”
  唐诗穷追不舍:“那一年我说什么了?”
  男同学觉得她在故意不承认:“那一年你不是说自己的梦想是成为男人吗,在毕业典礼上,站在全校师生面前。”
  额……唐诗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2010年夏天,他们终于毕业了,一群人最后一次整齐地列在学校的大会堂里,等待着领取毕业证书。
  那一天,唐诗心情很糟糕,情绪很反动,有要灭世的冲动。
  同学们一个一个上去,再下来,轮到唐诗的时候,老校长突然被几年后自称占据半壁音乐江山的皮裤先生附体,发声问道:“同学,你的梦想是什么?”
  据站在最前排的陈默同学的回忆,那时唐诗的表情及其复杂,眼角上扬有屠世的冲动,嘴唇下拉有要哭的动容,又凶狠又委屈的模样,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想做男人!”
  说完就哭了。
  几个老师被这阵势弄懵了,不过老校长身经百战,什么事情没见过,从从容容道:“国家早就号召生男生女都一样,现在社会也在不断改革,努力创造男女平等的环境,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大家思想都解放了,就业环境也好过从前,男女能平等竞争发挥各自所长,再说古有巾帼不让须眉,不必执着于男女……”
  老校长那句不必执着于男女当真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有些事还是要执着于男女的好啊!
  唐诗回想一番过去荒唐的傻逼岁月,庆幸如今在岁月的打磨下越来越成熟稳重冷静自持,又因为脸也变黑了,自觉更有种有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正沾沾自喜于自我成长之时,一个久违的声音划入耳际。
  “唐诗。”
  “噗”唐诗刚喝进去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一下子喷在了从事整容变性事业的a同学上。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曾经让她年幼的心开出过一朵花。
  这个声音曾经一叫她的名字,就让她觉的自己站在了盛唐的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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