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眸色暗了又暗,梅茹道:“娘,我就是不想嫁。”
“真是傻丫头呢。”乔氏笑,又搂着女儿说,“放心吧,爹娘都是替你挑好的。”
“我知道。”梅茹低低垂眸,心里头还是沉甸甸的,别扭又不自在。
乔氏动作很快,梅湘不过迟了一天回府,就听说妹妹亲事差不多定下来了。想到回来路上燕王殿下还替十一殿下问过这事,梅湘便觉得稍有点可惜,但父母之命他也不能说什么。
梅湘先去给老祖宗请安,然后去梅寅书房。父子俩叙了几句话,梅寅便轰他去乔氏院子。母子二人甫一相见,梅湘一撩衣摆就跪下来,噔噔噔磕了好几个响头。乔氏眼就红了,扶着梅湘左看右看,还是忍不住抹泪,又狠狠骂道:“你这混账东西,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
知道娘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梅湘笑着哄道:“娘,孩儿在外头也想你呢。”
他这一笑,脸上皴的地方就裂开好几道口子,活脱脱变成个粗粝男人,哪儿还像原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乔氏眼眶红得愈发厉害,抱着他又哭了好一会儿才被劝住。
玥姐儿由奶娘领着,躲在帘子旁悄悄往里面看,不敢过来。乔氏道:“喏,这就是你闺女,快去瞧瞧。”说着招招手,玥姐儿这才进来,抬头看着这个高高黑黑的男人,有些怯怯的。
对着这个软软的小人,梅湘蹲下身,试着搭话道:“你是玥姐儿?”
玥姐儿点点头,又睁着乌溜溜的眼看他。
梅湘道:“我是你爹爹呀。”
玥姐儿还是不信的盯着他。
梅湘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展开后对玥姐儿道:“你瞧,这是不是你呀?爹爹一直带在身边呢。”那幅画是几年前的了,如今皱皱巴巴的叠着,还被男人的汗给沁脏了些。梅茹一看,忍不住鼻子酸。玥姐儿好奇的看着那幅画,辨认良久,咧着小嘴笑了,露出几颗小乳牙。梅湘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在怀里。
看到这情景,乔氏又要掉泪了。梅湘这糊涂蛋休妻之后,还没娶上媳妇,膝下就多个庶女,这要去说亲可是麻烦的。至于玥姐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容得下。乔氏叹了一声,思量着这次趁梅湘回京,赶紧将他的亲事也安排下来,省的夜长梦多。
察觉到乔氏的心思,梅湘争辩道:“娘,我不着急。”
“我着急!”乔氏瞪过来。
梅湘不说话了。离开乔氏院子,他先没回自己那儿,反而是跟梅茹一道去跨院。
“哥哥有事?”梅茹好奇。
梅湘“嗯”了一声,面色淡然道:“我才记起来离开关口的时候,胡三彪让我捎银子回来。循循你要是方便,这几天遣人去他家跑一趟。”说着,梅湘将一包银子搁在梅茹那儿,就别开眼。
梅茹知道哥哥为难,她点点头,答应下来:“行。”
……
那边厢,听说傅铮居然平安归京,如今正进宫觐见呢,傅钊高兴极了,一颗心狂喜。他按捺不住,急吼吼跑到南书房外候着,恰好就见太子与傅铮一前一后从书房里面出来。
乍一见七哥好端端地立在跟前,傅钊鼻子就酸了。他一个大男人,之前还掉了不少眼泪,现在想起来真是怪丢脸的。
“皇兄。”他先给太子见了礼,然后望向傅铮,眼睛就红了。
太子脸色不大好,点点头,自顾自拂袖先行离开。
看样子太子是吃了瘪……傅钊朝七哥眨了眨眼,顽皮的要命。傅铮抿着唇淡淡的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钊儿。”
“七哥。”傅钊爽朗应了一声。
弟兄二人去傅钊的宫里小坐片刻。傅铮简单说了自己受伤又阴差阳错被救的经过,傅钊听得是咬牙切齿,火冒三丈:“七哥,现在如何?你这伤可不能白受。”
“是不能白受。”傅铮冷笑,眸子阴沉如深潭,又扬了扬下巴道:“他现在不是得了训斥么?”
“接下去如何?”傅钊摩拳擦掌。
见十一弟还是这样毛躁,傅铮无奈摇摇头,笑道:“先阴奉阳违着吧。父皇想一团和气,咱们便一团和气。咱们身段放得越低,父皇便越觉得亏欠我。”这种好事,他怎能不利用?
傅钊点点头,他这会儿心里头憋着另一桩事,问道:“七哥,你这次随议和使团一道回京,是不是碰见循循了?”
傅铮默了默,端起手边的茶盏,掀开盖子。里面的热气氤氲缭绕出来,他的一双眼就藏在后面,让人看不清。抿了口茶,傅铮才淡然地回了句:“确实见到了她。”
傅钊急道:“七哥,听说循循这两日定亲了!”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傅铮蹙了蹙眉,不是刚相看么?这么快……他沉声问道:“和谁?”
“都亭侯府的阮四郎。”
“确定?”傅铮疑惑。
“嗯。”傅钊耷拉着脑袋,十分郁闷,“我原本想等循循回京之后就问问的……”他说着又急得团团转,脸涨的红通通的跟傅铮商议:“七哥,我是不是该去请父皇赐婚?”
眸色定定的打量了眼十一弟,傅铮搁下手里的茶,叹道:“坏人姻缘总是不好。”
这话一说,傅钊的脸愈发红了。
傅铮见状继续说:“那阮四郎好像还不错。怎么,十一弟你不想她嫁旁人?”说着,傅铮抬眸望过来。
他的眼黑漆漆的,能径直望到人心底,让人撒不了谎。傅钊虽然尴尬,但仍点了点头。
傅铮静静看着,好半晌又叹了一声,道:“坏人姻缘的事咱们不做,但有人可以做。”
“谁?”傅钊好奇。
傅铮冷笑,眸色又阴沉下来,他淡淡道:“太子。”
这个坏人,就让太子当去吧,傅铮叹气。
☆、第 100 章
胡三彪的银子还搁在这儿,梅茹心里装着事,找了个时间亲自去董氏那边跑了一趟。
几个月不见小长生长胖不少,现在养的可壮实了,小手攥着小脚蹬着特别的有劲,梅茹逗了逗小长生,将银子拿出来。
突然见梅茹提了一大包银子出来,董氏楞了一下,自然是赶紧推掉不要。梅茹笑着解释道:“瑶姐姐误会了,这是胡大哥托我带回来的。”——梅茹没好意思提自己哥哥,怕董氏不自在。
董氏一听,顺势问道:“你胡大哥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儿?”她和胡三彪去年八月成亲,这都一年多过去了,那人还没回来过……察觉自己问的似乎有些着急了,董氏羞赧的垂下眼,边替长生准备过冬的衣裳,边腼腆解释说:“听说那边打仗艰苦着呢,我和他娘都挺担心的。”
梅茹当然能体会董氏的心情,但她这次被问倒了!
梅茹根本没见到胡三彪啊,也不能胡乱对付,一时又暗忖,果然一个谎要好几个谎来圆,这回真的是被哥哥坑苦了!不得已之下,梅茹扯了个谎,抱歉道:“瑶姐姐,我到那儿的时候,胡大哥正好去外面巡视去了,只吩咐他手下的人将这包银子交给我。”
没有听到真人如何,董氏怔怔的“哦”了一声,有些低落。
梅茹见状心底歉疚的不得了,她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只想寻个借口赶紧开溜。
察觉到梅茹的窘迫,董氏连忙笑道:“我这儿还要谢谢你呢,循循。”
梅茹讪讪挠挠头,暗自思量着今天回去定要好好的问一问哥哥,再过来答复瑶姐姐。
这天从胡家回去,梅茹还在想胡三彪的事,她挑帘走到乔氏房里,就见娘亲阴沉着脸,唉声叹气的,眉角眼梢底下满是不痛快。大哥也坐在旁边,敛眉抿唇,满脸热腾腾的怒意。气氛很是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梅茹不禁好奇。
见梅茹回来,乔氏面色稍微缓了缓,道:“没什么。”
这明显是在糊弄人嘛,梅茹只觉得好笑,于是央道:“娘亲,你就告诉我呗。”乔氏叹了一声,没不说话。梅茹转而望向哥哥,梅湘愤愤道:“你那门亲事不作数了!”
“啊?”梅茹有些吃惊。媒人前两日才兴匆匆过来取了八字,怎么今天就不作数了?
梅湘骂道:“也不知他们请谁合的八字,说你与那阮家四郎相冲相克,还有啊,那阮夫人昨天去庙里抽到一支下下签,说你会……”顿了顿,梅湘继续道:“吓得他们府今天赶紧派人过来,说这门亲事不作数了。”他越说越气,一脸铁青,重重拍案道:“这不摆明了说咱们循循八字不好么?明显是不愿意和咱们府结亲啊!”
听到这婚事没成,不用去伺候那阮四郎,梅茹蓦地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宽慰道:“不作数就不作数呗。”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乔氏唬过来一句,说完又重重摆手,“罢了罢了,别再提这糟心的事。”
“是啊。”梅茹附和。
“不对!这事儿定有古怪,哪儿会这么凑巧?”梅湘忿然道,“我去查查这两桩事。”
“哥哥别急啊。”梅茹劝慰道,“只怕侯府不是有意的,这八字的事儿谁说得准?幸好这次的事也没多少人知道,何况两府以后还要走动,没必要伤了和气。”只是梅茹也好奇:“那签说我怎么了?”
“小丫头别打听这么多。”乔氏瞪她。
那阮夫人抽到的那支签说循循克夫呢,这不吓人么?这种名号扣下来,还让循循怎么议亲?如此思量着,乔氏愈发窝火,偏偏没地方说理去!强压下怒意,乔氏叹了一声,安慰梅茹也是安慰她自己道:“这桩不成,咱们再看下一家,总有能合得上的八字。”
陪着乔氏又说了会儿话,兄妹二人才从房里出来。梅湘急着去查这两桩事,熟料梅茹拉住他,“怎么了?”梅湘问。
梅茹压低声问:“哥哥,胡大哥他怎么样?受伤了没?身子好么?”见哥哥面色不对,她连忙又说:“今天胡大娘问起我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梅茹在这儿也是不好意思提瑶姐姐,怕哥哥尴尬。
梅湘的脸色还是不大好,沉默少顷,他道:“那人挺好的,你让他们放心。”
……
东宫
太子冷冷吩咐旁边人道:“让那合八字的嘴巴封紧一些,别让人顺着摸到这儿来。”
“卑职知道。”底下的人回道,“殿下放心,不是咱们宫里的人,更何况那两人八字真不合。”
太子点了点头,倏地还是蹙眉:“那支签是怎么回事?”梅茹无端端多了个克夫的名号,他还怎么纳进宫啊?
底下那人忙撇清干系:“殿下,这不是卑职安排的。”
太子眉头蹙得更紧了,吩咐道:“你去查查。”这两桩事放在一起,怕惹人怀疑,万一真有人要查,只怕会牵连到他这儿。
待底下的人散了,太子这才去了李皇后处。
“母后,儿臣最近在父皇跟前正挨训呢,现在那小丫头婚事也不成了,纳进宫来正合适,也算是让父皇高兴。”
李皇后叹气:“你最近的事确实办的不漂亮,难怪你父皇生气。”
太子阴测测的冷哼一声,却又有些为难道:“那丫头现在多了个克夫的名号,有点难听啊?”
“你糊涂了。”李皇后撇过来一眼,“正是因为难听,你若还坚持纳她进宫才显得你好,你父皇才高看你,更显得咱们对梅府开恩,这事梅府怎么会不同意?何况就一句话的事儿,什么克不克的?”
太子一听,这事儿对极了,梅茹顶着个克夫的名号还能嫁谁?他若求娶,不立马感恩戴德?
那边厢傅钊也得了消息,连忙去燕王府。他这人总是毛毛躁躁,从管事儿的口中得知七哥在书房,门也不叩,直接推门而入——
就见傅铮正好立在多宝格边,手里竟提着盏花灯!
扭头见到他过来,傅铮稍稍一愣,面色不大自在的将那盏花灯重新搁回多宝格上。
傅钊稍稍有些诧异,实在是因为七哥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连笑都极少,更不要提“不自在”这种东西了。再一思忖,这多宝格里面确实是有盏别具一格的花灯,放了好久了,只是傅钊从来没有留心过。——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喜欢舞文弄墨,更不喜欢这种花灯的东西。这会儿察觉七哥难得面色有异,傅钊不由好奇的走过来。
只见那花灯上面是一笔随性的小字,抄的是最寻常的《灵飞经》,偏偏那字跟隶楷行草书都不大一样,每个字随意落笔,总是透着股灵秀。
傅钊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来了,他转头望着傅铮,讶然道:“这不是那年上元节七哥买的花灯么?”
傅铮“嗯”了一声,没说话,只默然坐在旁边。
傅钊也坐下来,笑道:“万万没想到七哥还留着呢。”这么一说,他又好奇了:“七哥,这盏花灯到底是谁写的?”
傅铮闻言眸色略暗了一暗,又不自在的垂下眼眨了眨,这才淡淡望过来,抿唇笑道:“不知道。”
这份笑意很轻,隐隐约约的,似乎有着些无奈,还有点涩,但很快又消失了。傅钊怔了一怔,正有些狐疑呢,就听傅铮问道:“十一弟,今日来什么事?”被这么一提,傅钊回过神,连忙想起今天过来要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