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大白日里,面见昭宁帝并不容易。议事的朝臣一个接着一个,孙太监等了好有一个时辰,才被赵太监瞧见,硬给他插了个队。孙太监见了昭宁帝,面上全是笑意:“回陛下的话,大公主叫奴才悄悄儿同您说。”
  昭宁帝也笑出声来:“那你便过来。”
  孙太监躬身走到昭宁帝边上,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昭宁帝心头火起,还得笑道:“我知道了,他要去便去。”
  孙太监应了声是,退出了乾清宫。
  庭芳得到昭宁帝的答复,心中有数,爽快的接了王雄英的拜帖。离休沐日还有两天,江南党都得了消息。到那日,昭宁帝故意要跑马,令徐景昌伴驾,江南党的文臣瞅着徐景昌出了门,立刻蜂拥而至。
  说是来讨教算学的,谁不知道来送礼?“束脩”之贵重,陈氏看的心惊胆战。庭芳安抚道:“陛下的吩咐,娘去歇着吧。劳苗姨母色色点好,一个金珠子都别落下,尽数报与我知道。”说着又把学过算术的豆青豆芽调与了苗秦氏,疯狂的登记造册。
  一日功夫,庭芳收到的礼,有近十万两之巨!连夜写了道西洋算学题送入宫廷,昭宁帝解出答案,连连冷笑!
  庭芳收了礼,审讯还在继续。锦衣卫的刑法下,只有昭宁帝想不想揭,没有问不问得出的疑虑。庭芳肯收礼,众人还当她肯去浇昭宁帝的怒火,哪知竟是毫无动静!王雄英急的团团转,他女婿如今就在诏狱里,亲闺女又是得宠的姬妾生的,日日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王雄英被很磨不过,只得鼓起勇气再次登了定国公府的大门。
  其实休沐日那般动静,瞒的过谁去?不过是做作罢了。真急的上火,哪里还管徐景昌在不在家。他便是不在,就不知道你送礼了?在门房投了名帖,也不家去等着,堂堂一个郎中戳在门口,摆明了要插队。
  庭芳极少在家接待同僚,再加上她毕竟不是实权官,日常送礼的多,然真求她办事的便少了。她能直达天听,鸡毛蒜皮的事求到她门下,不是浪费钱么!此回着实事大,连党魁袁阁老都按不住,再贵也得拜菩萨,想要摆平气头上的昭宁帝,真是非她不可。
  被王雄英堵了门,又收了那多银钱,不好不见。引了王雄英到正厅,才落座,王雄英便道:“太傅这几日可见着了陛下?”
  庭芳道:“陛下不曾宣召。”
  王雄英道:“陛下几日肝火旺盛,恐于龙体有碍,下官心忧之。”
  庭芳笑笑:“陛下心怜百姓,如今天下烽烟四起,如何不忧?”庭芳心中呵呵,一查一串子贪污,还怪昭宁帝火大?她收的那十万雪花银,都气的够呛。被抓的人早就被查封了家当,先前女眷还能出门,次后尽数被关在家中。能求到庭芳跟前的,皆是为了亲戚并保自身不被牵连。非举家之力,动辄几千上万两银子的抛费,当真好大手笔!
  混官场的,第一条就是不吝脸皮。被庭芳不咸不淡的刺了一句,王雄英不痛不痒,反道:“治大国若喷小鲜,陛下何苦急于一时?陛下最敬太傅,还请太傅宽慰些许,实乃百官万民之福。”
  庭芳懒的车轱辘的打官腔,便道:“我有个折子,方才写好。王郎中倘或得闲路过,就劳你跑趟腿,递往通政司衙门吧。”
  庭芳的折子素来直呈昭宁帝,要过通政司,那便是公开了。王雄英接过折子,不敢当面打开,装模作样的揣进袖子。庭芳却道:“我不大通八股,写起折子来也是白话,王郎中不若替我瞧瞧,遣词用句若有不妥,我好修改。”
  王雄英忙忙拿起折子,翻开一看,登时目瞪口呆!庭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废除贱籍!瞪着庭芳,也太大胆了些!王雄英冷汗都下来了,教坊司盈利供给内库,庭芳这一招固然避免了家眷之苦,却是夺了昭宁帝之利。不是火上浇油么?
  庭芳淡淡的道:“我是个直性子,你们那般绕着弯儿讲话我也不是不会,不过觉得不爽快。我便直问你,光我家堆的那一库房的银子,被抓的人该不该杀?”
  王雄英喏喏不敢答言。
  庭芳道:“心急火燎的来寻我,不就是你们不占理么!平日里给陛下添堵的事儿还干的少了?怎地现在又怕他龙体有碍了?既是不占理,我又如何求情?那日我略提了一句仁心,陛下就恼的在乾清宫把我发作了一番。我便是太傅,到底是臣子,还能硬摁着陛下不按律令处事?”
  王雄英苦笑:“太傅的药也下的太猛了些。”
  庭芳冷笑:“我便是太后,也捞不出那么许多人。我问你,你说他们该罚不该罚?”
  王雄英只得道:“该。”
  庭芳道:“不就结了。既你们在仁德上做文章,索性做到底。没了贱籍,自没了教坊。你们所求的,不过是个颜面。只消不落在那处,旁的都好说。依其夫的罪责,罚她们去纺织厂做几年女工,我这钱收的不亏心吧?”
  王雄英又是一身冷汗,叶太傅不愧为一代枭雄,当真什么话都敢讲。却是心念女儿的安慰,硬着头皮问:“怎样的纺织厂?”
  庭芳道:“恰陛下说要在京畿设厂,以供五军之军需。此事我们家徐都督在办。旁的不说,他的人品,再挑不出什么不好来。五军管辖之所,说做工就是做工。只是旁的女工懒惰了,或是扣钱,或是开革。罪妇一无钱财可扣,二不可开革,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里头都是女眷,巡防的也是女子,就是辛苦些,半分不损名节。未出阁的不过是日后叫人挑拣下年纪,你们择偶上多费心罢了。我想了好几个日夜,才想出个这般法子。你们不满意,银子抬走,我可是懒的管了。”说毕,傲慢一笑,“我家有海运,还管着陛下的私库,看的上你们那点钱!不是我五妹夫的母亲在我跟前哭的泪人儿一般,我不好不给五妹妹做脸,当我稀罕的管你们!”
  王雄英哪里还敢接话,连连作揖道:“下官孟浪。”
  庭芳道:“你且去递折子。此事也不只我一个人使力就能成,你们也多劝着陛下些。仁者爱人,陛下向孔圣贤多学学,也是好的。”
  好嚣张的话!昭宁帝对叶太傅当真是宠的没边儿了!王雄英心下稍安,见天色不早,不敢再打搅,告辞离家。
  次日通政司收到折子,举朝哗然!废除贱籍!说的容易。谁家没养奴婢?奴婢不用缴税,若算了良民,养多少奴婢就要替奴婢交多少税。天下奴婢多了,国库竟是又厚了一笔。王雄英也反应过来,怪道叶太傅丝毫不惧砍了昭宁帝的内库,合着她把人头税给算计了!想起她之前在江西男女一齐缴税的政策,一拍大腿赞道:高!实在是高!
  江南籍的官员立刻交口称赞,谓之仁德。还例举宋初雇工制如何合理。书读的多些的,更是重点拿出人口兼并之害大谈特谈!把非江南籍的官员气的倒仰。替江南党求情便也罢了,白白叫他们多交一笔税是几个意思?更有家族手中掌握地方乐户、青楼、人口贩卖的,更是破口大骂。
  都察院跟打了鸡血似的狂参庭芳,不好拿“仁德”说是,便参贪污、便翻旧账!
  被参的庭芳,需得上折自辩。庭芳才不跟他们掐架,拿着一叠计划书,就进了乾清宫。乾清宫正在为庭芳吵的脸红脖子粗。以袁首辅为首的江南党力挺庭芳,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以都察院为首的则是揪着庭芳造反之事不放,立逼着昭宁帝诛杀反贼,以正朝纲。
  庭芳就这么晃了进来,两拨人马齐齐瞪着庭芳,妈的她怎么不用排队的?
  庭芳鄙视的看着一群朝臣,她叶庭芳见昭宁帝,除非装模作样,什么时候需要排队了?
  江南党看着庭芳进乾清宫,无人敢拦,简直心潮澎湃。此回争执,不独为了捞自家亲眷,更是利用庭芳按下昭宁帝的怒火,破坏别的派系的阴谋。江南党同气连枝,由着昭宁帝再炸下去,颜面自不必提,要紧是他们占的好位置必被人抢。当务之急,他们要的是消停。只消不追究了,保存了实力,后头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既叶太傅帮着他们,他们就得把叶太傅拱上神坛,以压制昭宁帝。说到底,无非是他们自以为与庭芳同盟罢了。
  眼神交战,电光齐鸣。左都御史张祺见江南党似遇见了主子的土狗,心头恼怒可想而知。江南曾是庭芳的自留地,现在还有巨大的控制力,其立场可想而知!张祺却是山东人,家族正被土匪祸害,死伤无数。又因昭宁帝下旨田产交易不必经宗族。那些死人留下的土地,尽数被王田。而王田的始作俑者,便是庭芳!
  新仇旧恨!张祺一声冷笑,嘲讽大开:“太傅积极奔走,可真是心念淮扬,姐妹情深呐!”
  在场的人脸色齐齐一变,昭宁帝登时就怒了,打人不打脸,当众揭他家太傅的伤疤,你tmd想死?
  第426章 汪汪汪
  青楼,是庭芳身上不可抹去的印记与耻辱。在党争这般无事掀起三分浪的地界儿,没有把柄都要创造把柄,何况庭芳的过去瞒不了人。昭宁帝脸色铁青,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弄死这货。
  庭芳却是十足淡然的道:“对啊,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为老幼,圣人讲的不过是将心比心的道理罢了。《孟子》必考,张御史你的官捐来的吗?”
  卧槽!脸皮太厚!自愧不如!
  既是已经撕破脸了,张祺也不后退,反而道:“我若是你,且用不着将心比心,早一头碰死了。”
  庭芳道:“我若是你,那才是一头碰死了。堂堂左都御史,圣人言都记不住,活着还有甚意思?”
  另一个左都御史李锡书立刻声援:“下官看太傅不是将心比心,且是感同身受吧!”
  昭宁帝脸色更为难看,娘的揪着过去的事没完没了了是吧?正欲说话,庭芳十足流氓的道:“非要感同身受,才能生出仁德之心,我也不妨成全李御史一回。袁阁老,您亲戚家的楼子还开着吧?”
  昭宁帝差点叫口水呛着,当众恐吓朝廷命官!算你狠!
  李锡书指着庭芳:“你!你!斯文扫地!”
  庭芳嘲讽道:“在乾清宫里正经议事,直往青楼上拐。我在会芳楼住了三年咋地?你们谁没去逛过?站出来叫我瞧瞧!”
  全场:“……”尼玛!逛青楼跟在青楼卖是一回事吗?
  庭芳冷笑,嫌弃妓女脏,你们有种别去上啊!
  袁首辅真是五体投地,世人都爱痛打落水狗,庭芳如此理直气壮,反倒不好说她。她又不是自甘下贱去卖的,分明是被先太子害的。现如今李兴怀在做宗人令,都察院是想被宗室暴打还是咋地?
  庭芳又道:“若说节烈,我现要在落去那等地方,当场就去死。为何?我为太傅,朝廷命官,忠孝节义不可或缺。然此前我仅为闺中女子,三从四德,我夫婿又没叫我去死了,我干嘛要去死?”
  昭宁帝:“……”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张祺怒道:“厚颜无耻!”
  庭芳冷笑:“我是不要脸,你还不要命呢。我提废贱籍,你便上窜下跳的拿往事堵我的嘴。我一说贱籍,你们满脑子全冲着窑子里去了。合着只有窑子里的姐儿才是贱籍?那多卖身葬父的孝子被你们活吞了?烈女传里的奴婢你们读书人自己编的,这会子又不算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准你们拿着陛下的子民卖来卖去了?你家里的管家把你小老婆卖了,你也不许人提一句不曾?”
  张祺目瞪口呆,有个屁关系啊?
  内阁打酱油的诸人:“……”我去,好狠!好一句莫非王臣!谁再敢驳,同谋反何异?
  庭芳却是画风突变,冲昭宁帝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人非牲口,何以买卖?若要使人,雇工即可。人分三六九等,是因其能力。非要论贵贱,只在陛下与臣等之间。陛下为万民之父,臣万万不敢辱及姊妹。臣恳请陛下,爱怜子民,废其贱籍,圣泽千载,德行万世也。”
  户部郎中田邦奇垂死挣扎:“照太傅所言,那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话也不消遵守了。”
  袁首辅道:“太傅之意,乃有尊卑无贵贱。譬如我等,见了太傅岂能礼仪都不讲!”
  妈的,江南党都是马屁精!掐着架还不忘见缝插针的拍马屁!
  昭宁帝最不擅吵架,被一群文臣吵的脑仁儿疼。他且不知庭芳为何突然要废贱籍,然而庭芳至少比那起子巨贪可信,当机立断道:“就听太傅的。”
  皇帝一锤定音,中间又夹着天家威严,众人也只得认了。
  王雄英乘胜追击:“田土括隐,人口亦要括隐。”
  田邦奇冷冷的道:“不若太傅起个头儿吧。”
  庭芳爽快的道:“那边从我家点起。”
  张祺心中不服,不好再提青楼之事,又道:“太傅不解释一下前日收的那多银钱么?”
  庭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道:“我今日本就是来议此事,偏叫你打岔打到天边去了。”说着把账目呈上,“陛下,此乃前日臣与同僚一同凑的数儿,专用于五军纺纱厂并成衣厂的建设。朝廷财政吃紧,处处用钱,也不好尽数填了五军。我等谢五军守护京城,无旁的本事,聊表心意罢了。”
  江南党:“……”你狠!若论拍马屁,只服叶太傅!尼玛!当众给皇帝行贿!缺钱缺疯了的昭宁帝,松口更容易。可真是拜对了庙门!
  众人没醒过神来时,庭芳又笑嘻嘻的奉上了厚厚的一叠纸:“我等臣子,是替陛下分忧的,不是替陛下添堵的。若想出个新政来,就须得把不妥之处都描补上。臣提议废贱籍,若陛下首肯,教坊司立刻不复存在。内库国库皆有损伤,臣不敢徒增烦扰,特献上玻璃作坊,并淡水珍珠养殖思路、船舶运输改良技法、缝纫机图纸等,以充内库。恕臣无能,且只能想这么些许,待来日再补充吧。”
  众人又是:“……”赶上个赚钱能手的太傅,他们能说什么?玻璃、珍珠、船舶皆是暴利!运作的好只怕比教坊司还赚。教坊司自然是日进斗金的,但这斗金能有几钱落入内库,就不得而知了。庭芳以新革旧,至少三五年内,其利都牢牢扣在昭宁帝手中,昭宁帝如何不愿?庭芳少有出现在乾清宫,众人也是头一回见她哄昭宁帝的手段,确能拍到点上,怪不得昭宁帝如此宠幸!连造反都不计较了。这活脱脱是个财神爷啊!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跟财神爷过不去的!
  庭芳接着道:“臣闻唐朝时,罪官家眷皆入掖庭,以示惩罚。臣以为,三纲五常之下,三从四德之女子并无大过。尽管因其父兄夫婿贪墨,吸食民脂民膏,也不过是从犯。罚定是要罚的,却是罪不当死。籍没入教坊司,按照张御史的意思,那是要去死的。然主犯还未必个个都死,从犯却是要命丧黄泉,很是不公。主犯自有制度,臣以为从犯便都罚去劳改。替用血肉之躯保百姓安宁的兵丁们做衣裳鞋袜。她们受了罚,兵丁有了衣裳,岂不两益?再则她们亲身体会了百姓之苦楚,才知一粥一饭得之不易。方才御史们说我感同身受。可世人多愚钝,自己不曾经历过,便无法感同身受。如今她们也同百姓一般劳作,几年后定然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那年幼的女孩儿,日后嫁了夫君,也能劝谏一二。陛下觉着呢?”
  王雄英抽抽嘴角,这太傅真是铁豆子里还能间出油来,偏还说的光明磊落。当众贿赂了昭宁帝,顺手嘲讽了御史台,还指出一条明路叫江南党从此对她感恩戴德——她一口气救了不知多少女眷的命,便是不以为然之人,也不得不装作欠了她一个大人情。厉害!
  昭宁帝耗了几日,知道江南根基深厚,处置到现在,已是极限。庭芳能替他解决问题,他乐的给庭芳颜面,转了笑脸道:“太傅所言极是,便依太傅的法子办。事多繁杂,太傅身子骨还不见好,袁阁老你派人协助太傅办理吧。”又温言嘱咐庭芳,“你只管大方向,琐事都要下头人去做,万别累着。”
  庭芳与袁阁老齐齐称是。
  昭宁帝呼出一口浊气,道:“安徽水利规划,工部那起子榆木脑袋,死活算不分明。徐都督又不得闲儿,太傅留下来替我算算吧。”
  众朝臣纷纷告辞,乾清宫内只留下庭芳时,昭宁帝又道:“屋里呆着着气闷,太傅陪我去御花园里边走边说。”
  御花园里相对开阔,昭宁帝带着庭芳在凉亭里坐下,赵太监站在十步外,把其余的太监宫女与起居注都阻隔开来。昭宁帝才道:“回头就收拾都察院!真是越发放肆了!”
  庭芳笑道:“前日同陛下说的话,陛下还记得否?”
  昭宁帝满脸疑惑。
  庭芳道:“找茬儿。”
  昭宁帝瞪大眼:“你!”
  庭芳轻笑:“我早想废贱籍了。王雄英等人固然是想保自家亲眷,然他们寻的理由却是正当。人口兼并不是好事。江南党是拔不起来的,不若利用他们的私心,谋求一点利益。都察院那几个,也就放个嘴炮罢了,掐起来引经据典,到底还是要陛下权衡。便是他们吵赢了,陛下又真能把江南党怎样呢?吏部、户部布满了江南人。尤其户部,心里存了怨恨,只消把账本毁上几本,重建就不知到猴年马月。王田的界限更是没了凭证。全是事儿。”
  昭宁帝道:“宋朝的雇工制,也是没人可使吧。”
  庭芳点头:“五代十国打成什么样了都。凡是自由身,人家做几年就想走。出去嫁了人,生的孩子又是良民。似家生子那般,人数再多也是在家里淘气。我小时候儿也不记得是什么事了,家里裁撤了一半的下人,竟还够使。权贵白占着那么多人,尽摆谱儿,不若把他们弄出去做工更划算。”
  昭宁帝笑道:“论算账,再没人能与你比的。”
  庭芳又道:“还有一事,原该皇后说的,我不好写折子,私底下同陛下说吧。”
  “何事?”
  庭芳道:“宫女子到了年纪就放了吧,一辈子关在里头白耗了青春,何苦来。陛下又不缺人使。同我们家一般,五六岁上头从外面雇进来,教到十二三岁就可以使了。使个七八年,二十五岁前放出去,她好生嫁个人,有什么不好?宫中侍卫也多,五军光棍更是数不清。索性弄个官媒婆,专管宫女的婚事。看着要出宫了,她自家有能力说亲呢,便不消管。自家不着调儿的,就叫官媒婆替她置办了吧。也是服侍了陛下一场,给些体面,皆大欢喜不是。”
  昭宁帝看向庭芳:“你当真很在意贱籍!”
  庭芳爽快承认:“是。”
  昭宁帝摇头:“便是废了贱籍,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他们。世上还有打死儿子的老子呢,仗势欺人何时都不会少。”
  庭芳笑道:“我掉一句书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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