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蔡家的日用杂货不少,再加上相关的那些恶奴之类被抄没的东西,县衙门口的棚子搭了一个月没撤掉。稍后几天更是有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和军屯里的人,冒着恶劣的天气赶来。一时间,整个县城比过年都要热闹上三分。
  放在眼前的还有一个牧场,和一个城里的大宅子,另外还有一些铺面等等的大件。这些在县丞等人看来倒是不着急。
  钱主簿更是直接说道:“大不了可以收归公用。”
  胡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怎么个公用法?开赌坊,还是开青楼楚馆?”
  钱主簿被噎了个够呛。可是他敢说什么吗?他不敢。
  最终蔡家的大宅被张千户给买了下来,用来安置自己的家眷。他家的家眷之前从蔡逸春的牧场搬出来,本可以安排住在保城关附近的军屯里。关城内都是军营,不适合家眷居住,军屯又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住处,最后还是情急之下绕到了胡澈这里,由他们代为安排了一个住处。
  林淡在这方面做事周全。不过他们家都是男人,平时也就安排两个仆妇过去打点一二,年节的时候互相送了一点节礼。
  不过急忙之下安排的房子,也只不过如此,完全不能和蔡家牧场相提并论。如今张千户把蔡家大宅买下来,虽然也花费了一大笔钱,不过家里人也算是有了个着落。别看蔡家大宅地方不小,到底是在北凉,价格并不足以让张千户伤筋动骨。关键他还盘算着和胡澈他们住得近,以后多多往来好套套交情。
  为此,他还买了一间铺面,借着给家人收租的名头,来给胡澈卖人情。
  胡澈还真不差这点人情。他学生蔡大头,丁点大的孩子,因为没买到砧板,狠心拿出了他所有的零花钱,把牧场给买了下来。
  虽然出身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蔡大头的零花钱并不少。但是就和林淡的大哥那样,其实用钱的地方多,日子过得也紧巴。也就是蔡大头年纪小,人又是在远离京城的边关,才看起来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林淡和胡澈对着蔡大头好说歹说,都没办法说服蔡大头打消买牧场的念头,最后无奈只能让人捎信去了一趟保城关,让蔡俊旻过来一趟。
  现在积雪开始融化,虽然路途艰难了一点,到底不用暖手捂出去送信了。
  蔡俊旻这一次也是骑着马过来的,外袍上甩满了泥点子,心情十分不美妙。
  蔡大头敦敦敦跑出去的小身板,在看到他爹的脸色后,迅速止步,往暖手捂背后一藏。
  暖手捂站起来,扭头看了看身后。
  蔡俊旻原本伸出去准备抱儿子的双手,缩了回去:“大头。”
  厚兔毛里飘出一声:“爹。”
  蔡俊旻:他儿子是叫自己,还是在叫兔子当爹?
  仙气十足的小国公手臂一伸,一手拎起儿子,一手拎起兔子,随手抖了两下再放到地上。开始换毛的兔子,兔毛满天乱飞,又在小国公的衣服上粘了上去。
  这会儿林淡和胡澈才快步走了过来:“蔡兄。”
  双方简单地见过礼。蔡俊旻的身材和胡澈差不多,拿了胡澈的一件新衣服去换下了自己脏兮兮的外袍,又换上了赶紧的鞋子,打理干净之后,才放松下来,和儿子的两位先生谈论自己儿子乱花钱的问题。
  “所以,那个牧场多少钱?”
  林淡愣了一下,这和他预想中的开场白不一样。哪怕是在他小时候,他要买什么小玩具小狗小马之类的,他爹都由着他。但是绝对不会说他看中一个什么铺子之类的要买,他爹也能由着他的。多半还会斥责他一句瞎胡闹。
  胡澈倒是不动声色:“那个牧场位置和产出都还不错,价格并不便宜。再加上里面的田庄之类,怎么也要两千五百两。”这还是因为贼赃的缘故往少了算。若不是他们自己家要避嫌,否则自己就吃下来了。
  蔡俊旻低头看在自己身边正襟危坐的小儿子,问:“大头,你有多少钱?”
  蔡大头显然早有准备,叫了自己的小厮进来,不一会儿小厮就拿来了一个木匣子,板着小脸一声不吭往前一推,示意自己很有钱。
  蔡俊旻虽然不太会带孩子,对儿子们的小金库也不上心。但是别说大头了,就是他大儿子也攒不了两千五百两,别说两千五百两,就是五百两也够呛。
  木匣子倒是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一屉的银裸子,一屉的金裸子,还有一些玉佩玉珠子珍珠之类,显然是长辈送给他的见面礼。乍一看倒是真不少。算算总价,其实也不过几百两。
  这笔钱拿来买个小牧场倒是可以。只不过蔡家的牧场算得上北凉县独一份,数代经营下来,如今早就今非昔比,光是牛羊都值个千多两银子。
  “你这点还不到五百两呢,拿什么去买牧场?”说五百两是客气,其实满打满算也就约莫三百两,还是看在其中一个玉佩比较值钱的份上。
  蔡大头一转身,把胖嘟嘟的两只手往他爹腿上一搭,仰头眨巴大眼:“爹,借我两千两……两千五百两。”
  蔡俊旻一脸的仙气都被儿子给吹散了,忍不住抓过来拍了一下儿子的屁股:“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可惜他也没有两千五百两那么多的私房钱。
  蔡大头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买了牧场之后,还要上契税,还要整治牧场。阿乐叔叔说,他们去抓人的时候,都把一些屋子围墙给打坏了。”
  “想得倒还挺全面的。”蔡俊旻看了看还没自己腿高的儿子,“这连契税都知道了?那你问我借钱,想到怎么还了没有?”
  “嗯。”蔡大头用力点头,“大头算过了。现在牧场的牛羊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产出,一年能有三四百两,咱们取个中间数三百五十两。两千五百两,我七年……八年就还清了。”
  蔡俊旻听着儿子给他算账,简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你怎么不算利钱?”
  蔡大头把趴在他爹身上的双手拿开,出离震惊地看过去:“爹,你还要问我收利钱?”
  “爹也是要吃饭的嘛。以后爹还要靠你们兄弟几个养活呢。”
  蔡大头一听,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只能沮丧地低下头:“那、那我不买牧场了。”
  林淡抹脸,果然只有亲爹出面才行。等蔡大头下去做功课,他跟蔡俊旻说道:“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想买牧场,问他也不肯说。”
  蔡俊旻当下了然:“如此,恐怕要叨扰几日。”如今没什么战事,倒是可以休息休息。反正军营里的那帮猴崽子,有他家夫人坐镇,翻不出天去。
  嗯,又能吃上好多精致可口的小点心了。
  胡澈看蔡俊旻离开,好笑地捏了捏林淡的脸:“怎么我这个大先生都没着急,你这个二先生倒是心虚起来了?”归根结底,蔡大头之所以想买牧场,总也逃不离他们两个的影响。
  这段时间蔡大头跟着他们两个跑前跑后,小忙还真的帮上了一些,林淡不好明着给他钱,特意给他做了几顿复杂的小点心,他们也跟着沾了点光。
  林淡叹气:“怎么能不心虚?我都怕大头跟着我,学市侩了。他一个将门子弟,学这些做什么啊。”
  为什么他小爹那么擅长经商,却还是被称为纨绔?根本就是因为这些不过是小道。
  习武安邦,习文治理天下。这都是大道。他怕把小孩子的格局变小了。
  “别妄自菲薄。”胡澈不赞同,“你做的事情,都是正经为民的好事。教化启智、利农,都是功在千秋的事情,怎么能称得上市侩呢?”
  林蛋蛋一愣,蛋定地看着胡澈:“澈哥,被你一说,好像我真的是个大好人。”天知道他只是在赚钱而已啊。果然读书人胡扯的本事太大,两片嘴皮子一碰,他自己都能被说得认不出自己来。
  胡澈一本正经道:“不,你不是一个大好人,最多只是一个大好蛋。”
  林大好蛋拽着他媳妇进了小厨房,拒绝了帮厨,让胡澈揉面。
  胡阿妮浑身是劲,干体力活没有问题,揉了一团又一团面,最后蒸了几百个大馒头。
  小国公闻着馒头的香气,疑惑:“这是掺了荞麦面?”闻着怎么那么香?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刮嗓子的那种。咦?儿子面前的馒头为什么是兔子形状的?还有双下巴!
  “是,磨得细一点,没有掺多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是大部分时候还得向现实妥协。北地这里土地贫瘠,水源又少,并不适合种稻米。
  然而数万将士,外加军屯的人口,总也要十好几万。种植荞麦等粗粮才是可行的办法。首先得填饱肚子,只是他想着能不能在填饱的同时,把口味改善一些。
  林淡万万没想到,他的学生竟然也在为了肚子问题发愁。
  蔡大头的兔馒头里面有豆沙馅儿,晚饭过后扒着他爹一起睡,然后就忍不住吐露心声:“爹,二先生说牧场能赚好多钱,能……什么粪……种地长庄稼。”他到底年纪小,林淡说话虽然不避着他,但是大部分话他听到了也记不住,“长庄稼,吃饱。”
  到底是亲爹,蔡俊旻听明白了:“你二先生是说牧场的牲畜粪便,能用来种庄稼,然后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
  “嗯。”蔡大头拿头顶了顶他爹的肚子,“爹你帮我带信给娘,我找娘借钱。”小气鬼,喝凉水。爹不肯借就不借,他还有娘呢!
  蔡俊旻伸手抵住他的大头,也不说帮忙带信不带信:“别顶了。你个大脑袋,把爹的肚子都要顶穿了。”刚吃完晚饭呢!
  蔡大头扭头睡到炕里面:“不顶就不顶,硬邦邦的不舒服。娘软软哒~”
  卧槽!不孝子!“不准顶你娘!”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暖手捂出门买东西的话
  暖手捂(~ ̄▽ ̄)~:给你一包提摩西,给我一包巧克力。
  卖家(⊙v⊙):对不起,我们不收草。
  暖手捂( ﹁ ﹁ ) ~→:我再加一包紫花苜蓿。
  卖家(⊙v⊙):对不起,我们不收草。
  暖手捂(*  ̄︿ ̄):我再加一根萝卜总可以了吧!
  蔡大头(☆▽☆):兔兔先生,我有钱,我给你买巧克力!
  卖家(⊙v⊙):未成年人请在成年人的监护下买东西,成年兔子不能代为监护。
  第145章 官牙
  蔡俊旻决定向常将军借钱,买牧场。
  林淡眨巴眼看着依旧仙气十足的小国公:“我本以为蔡兄说服了大头,没成想……”竟然三个孩子的爹被自己四岁大的儿子给说服了。
  蔡俊旻想想也略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他就算买下这个牧场,他和自家夫人军务繁忙,身边也没有擅长打理牧场的人才,自己儿子才丁点大,最终这个牧场该如何运作,还是得落在林淡身上。这么一想他就更加不好意思,但是儿子说的有道理,就算是为了边关的军民能填饱肚子,他也得厚一厚脸皮。
  林淡见蔡俊旻心意已决,也不是不知道这牧场后续的问题,想了想把他领到了前衙,交给钱主簿给办理手续。
  钱主簿第一次见到如此风流人物,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滞。胡澈和林淡也是人中龙凤,只不过前者他看到就先怕了,根本就没空注意到相貌;至于后者性情温良谦恭,做事敞亮,他心底也略有一点敬佩在。
  等到蔡俊旻签下名字,他心头有些恍惚,想着怎么又是一个姓蔡的。只是人是林淡带过来的,他也不好多问。
  林淡直接叫人把钱抬过来,让钱主簿让人称好了入库。别说蔡俊旻根本就没那么多钱,他就算是有也不会随身带。钱是林淡垫付的,过几日蔡俊旻会把钱再还回来。
  等林淡带着蔡俊旻走了,胡澈才从外面回来,得知这个事情后略微惊讶了一下:“我知道了。西厢房收拾出来没有?”
  回答的是县丞:“收拾出来了。桌椅全都已经摆好。几个牙人也已经看过,只不过……”
  “只不过觉得咱们县用不着是吧?”胡澈替他把没说出口的话说完,“别操心,我心里面有数。你把我交代的事情给办完了就好。明天让几个牙人过来。我有安排。”
  “是,大人。”
  钱主簿看着县丞去忙了,微微倾了倾身,小声问道:“胡大人,这蔡俊旻是什么来头?咱们县里可没这样的人啊?”
  胡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钱主簿一愣,他应该知道吗?
  胡澈指了指北面:“蔡俊旻蔡家军啊。”蔡逸春不是冒着蔡家旁支的名头横行乡里么?普通百姓不知道究竟,难道他们这些地方一霸会真的不明就里?
  钱主簿还真就不知道。他说是一个小官,可是在蔡家那种人家眼中,和小蚂蚁有什么区别?再说,平时大家也不叫蔡将军啊,大家都叫煞神将军来的。
  “嗷!”钱主簿突然转过弯来,干瞪着眼嚎了一嗓子,把在东厢房里办事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黄典史摸了摸被吓得撞到桌沿的七月怀胎,不是都坐着好好的嘛,怎么叫得像是被狗咬了?
  钱主簿不理会黄典史,转身看着胡澈,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张合着嘴巴:“煞、煞、煞……”
  胡澈眉头一拧,正色道:“我不傻。”
  咕咚。钱主簿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煞、煞神将军!”
  胡澈疑惑:“什么煞神将军?你是指小国公?”他在京城倒是没听说过小国公的这个……江湖诨号来着。
  小国公这个称呼钱主簿同样陌生。不过这是一句话就能讲明白的事情,无论蔡俊旻有多少个“匪号”,他的大名和出身都不会变。
  这会儿在东厢房里办公的人,全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胡澈。万万没想到啊,他们的顶头上司胡县令,竟然能和蔡家的本家那么熟悉!怪不得不把蔡逸春放在眼里,说摁死就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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