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想到这里,林蛋蛋懵懵懂懂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水泡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爹——”
  林大伯登时被吓了一跳。他儿子自小到大,还没见他这么哭过。想想自己好端端的儿子出门,回来的时候被揍得几乎不成人形,他嘴上骂归骂,心里面也是疼得直抽抽。现在儿子这样,显然是忍不住了。
  林大伯登时就摆出慈父的样子,坐到床沿安抚儿子:“火哥,不疼不疼,爹给你去叫大夫……”
  “大……呃……”林蛋蛋哭得打了个嗝,大伯不要乱认儿子成不,转头向自己爹伸了伸爪子,“爹~”
  这个指向性实在太明显,林家一屋子男人都愣住了。
  林二老爷砸吧了一下嘴:“火哥这是碰坏脑袋了?”
  儿子连爹都不认了,这个问题显然很大。林大伯的脑子一下子有点懵,看看岁数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弟,同胞所出,样子和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挺像。所以儿子这是一下子变成小孩儿了?
  林七老爷林和诚,满脑门子官司。他虽然只比大侄子大了三岁,但是他是一个纨绔子,大侄子却是长子嫡孙,从小就优秀非常,如无意外那就是林家这一辈里的领头人。现在大侄子冲着他叫爹是怎么回事?
  林和诚瞅着大侄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可怜样,双腿自动迈过去,爪子一伸把大侄子的小爪子握住,硬着头皮对上他大哥:“孩子他爹,您看这……”
  林大老爷对自己儿子还有几分耐心,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幼弟,那叫一个爱之深责之切,当下就开始运气,爆吼一声:“好好说话!”孩子他爹这是随便什么人能叫的吗?信不信他请家法,抽得他三天下不了地!
  林和诚瞅着大侄子抓住他的手,就像抓住什么似的心满意足,也不哭不闹了,心里面突然软得一塌糊涂,跟瞅见亲儿子似的,掏出手巾给林蛋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才对上他大哥:“哥,火哥这一回是遭了大罪了,看这样子想是一时糊了心窍,您还是先张罗着去找个道士给火哥收收惊?”
  幼弟这话说得有道理,林大老爷想了想,点点头:“别叫火哥,他就是这把火烧太旺了才出事,以后家里叫他淡淡。”又交代幼弟,“你没事别出去乱逛,这两天在家好好照顾淡淡。”儿子不认他这一点有点心塞,但是儿子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
  见林大老爷走了,二老爷和四老爷也跟着出门,交代一声:“那就劳烦小弟了。咱们回去吩咐家里的那几个活猴,让他们别来闹腾火哥……淡淡。”
  “行,二哥四哥慢走。”林老七发现了和大侄子能够培养一下“友情”,顿时就不留两个哥哥了。
  等屋子里就剩下爷俩,林蛋蛋巴巴地扯着林和诚:“爹,陪蛋蛋一起睡。”
  林和诚本来就是贪玩好动的年纪,被大侄子叫一声爹,一点都没觉得尴尬,反倒是只觉得好玩,还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蹬了鞋子就爬到床内侧,不过话还是要说明白:“淡淡啊,我可不是你爹,我是你小叔啊。”
  难道爹年纪小了几岁就不是爹了么?那必须不成!林蛋蛋眉头一皱,嘴边就要扁起来:“爹!”
  林和诚怕大侄子再哭,手忙脚乱道:“行行行,爹就爹。”一想又摸摸自己的脸皮,“爹还没娶上你娘呢!”他长得不老啊,都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被大侄子瞅准了叫爹呢?
  林蛋蛋猛然噎住,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爹,嫌弃地撇嘴:“噫~爹你好没用。”
  这个“爹”怎么听着这么顺耳呢?明明儿子是别人家的,说话间分明还嫌弃他来着。林和诚一巴掌照着林蛋蛋的脑门呼噜上去:“臭小子,还嫌弃你爹来了。”他的动作看着生猛,到底只是做做样子,毕竟大侄子这样子是铁板钉钉的弄坏了脑袋,要是再磕着碰着啥的,后果可说不准。
  “嘿嘿。”林蛋蛋被打了也不生气,扒拉着跟自己一样大的爹傻乐呵,“爹啊,你快把娘娶回来吧?娶回来之后,你少惹娘生气,等你死了,娘可伤心了。”
  卧槽!林和诚一咕噜从床上站起来,脑门直接撞到床顶板,发出“嘭”地一声,都顾不得疼,又盘腿坐下,脸色煞黑:“臭小子,你爹我还没娶媳妇呢,你就咒你爹死?”要不是大侄子现在一身伤,他非得跟他好好理论一番……不对,他干嘛跟个弄坏了脑子的较真?
  “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他信才奇怪了!看看大侄子一副很正常的样子,林和诚还是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你说,你娘是谁?”谁不知道他林老七只会吃喝玩乐,比不得几个兄长出息?等闲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将闺女嫁给他;愿意嫁进来的人家,他老娘又嫌弃人家出身才情品貌等等。反正高不成低不就的,所以他拖到十八岁,别说是定亲,连个目标都没有。大侄子一个两耳不顾窗外事的书生,能知道他们全家都不知道的事儿?那不是坏了脑子,是神仙下凡了他!
  “我娘叫卓白薇。”他还能不知道他娘的名字?
  卓白薇是谁?林和诚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京城差不多的人家的适龄女子,别说是一个叫卓白薇的,就是一个姓卓的都没有。
  “臭小子你随便胡诌一个名字来骗老子!”他还差点信了!
  “谁骗你了!”臭老爹你等着!等娘过了门,他立刻就撺掇娘收拾爹!
  两个人在房内的争吵声,连门外都听得见。林蛋蛋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都没有前两天只能哼哼的虚弱。
  林大伯娘站在门外,笑了笑没进去。大儿子一直规规矩矩,说好听是君子谦谦,可是十几岁的少年,哪个不会点调皮捣蛋?现在这幅样子,倒是和小叔叔玩在了一起。
  林萦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眉头紧皱,不解地看着他娘,小声问:“里面的……是我哥?”
  林萦是林淡的胞弟,比林淡小两岁,家里排行第三。有一个出色的哥哥,他从小就活在崇拜哥哥的道路上,样样都向着哥哥看齐。现在哥哥突然换了个风格……
  林萦敲了敲门:“哥,我进来了?”
  “哦,进来吧~”林淡想都没想,就应声,有人叫他哥~好棒!
  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少年推门而入,步履稳重,眉目间已经有了成年后的威严。
  林淡看清楚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他三哥啊啊啊啊!林家长房就两个儿子,老大林炎早逝,就剩下一个林萦。林萦也非常不负众望,各方面表现非常突出,抽人的藤条挥起来格外疼!
  林三哥看着大哥猛地往小叔叔怀里一躲,暗忖: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他立刻就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有样学样,跟着往小叔叔怀里一钻……
  林大伯娘没想到自己就比小儿子晚了一步进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胡澈肿着屁股过来探病,没想到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枕头(〃>皿<):什么仇什么怨?
  枕头( `д′):天天被压不算,还又挠又咬!
  枕头(┬_┬)↘:最后问你一句话……
  胡扯(ノへ ̄、):爱过。
  第3章 骗砸!
  在林蛋蛋的信任名单上,排行第一的当然是自家爹,要零花钱自然是找自家娘亲大人。但是商量事情,却是他的老大哥。
  倒不是说林家其他人就不能商量事情了,而是林蛋蛋从小就被排除在“能够商量事情”的名单之外的。作为家中的幺儿,林蛋蛋只要负责快乐地玩耍。而随着家中变故,男人们固然都没了,女人们困于内宅,知道的事情本来就没有男人们多,但是她们知道一点——要想保全林家唯一的血脉,她们必须让林淡继续纨绔下去,不然林淡只有和他的父兄长辈们走同一条路。
  但是林淡可以么?他又不是没心没肺。林家死了那么多人,他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只能假装,一装就是三年。
  三年来,唯一能让他放松一点的就是……
  “澈哥,你来啦!”
  坐在床上的少年,笑容灿烂无比,要不是还不良于行,恐怕他都能跳下来拽胡澈。
  胡澈被笑得浑身别扭,最后发现自己站着也不是一回事,只能姿势怪异地走了进去,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蛋蛋。”
  对于胡澈的走路姿势,根据林淡丰富的“斗争经验”,简直一目了然。他充满同情地看着老大哥:“疼不?”
  老大哥·胡澈觉得有些丢脸。在听到林和诚让他坐的话后,脸色涨红,拒绝道:“不,不用了。”
  林淡把自家老爹……亲爹和三哥往屋外赶:“你们先出去,我和澈哥有话说。”
  林萦很不解,小少年还有些耿直,直接问:“哥,你和胡大哥有什么话要说的?”他哥和胡澈两个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之间除了冷嘲,就是热讽。
  林淡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把林萦往床下推:“你走你走。”现在的三哥看着还没他大呢,他才不怕。
  等人真走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低头喃喃:“胡大哥……澈哥?”脸下意识地一扭,“胡澈?”
  胡澈不明所以,点点头:“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听了几声澈哥,再听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十分不习惯,上手就去掐小肉脸。
  小肉脸猛然往后一靠,“嘭”地一下撞到了床档上,林淡疼地一呲牙,眼角挤出一滴眼泪。
  胡澈赶紧靠上去,扶着林淡的后脑勺,摸了摸,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枕头上:“怎么这么不小心?”视线对上近在咫尺的林淡,猛然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愤怒,“怎么了?”
  林淡抿了抿嘴,涩声问:“你爹叫胡高旻?”
  “对啊。”胡澈的眉头拧紧,“你到底怎么了,蛋蛋?”
  回应他的是一个枕头!林淡从脑袋下抽出枕头就使劲砸胡澈:“你这个骗子!”
  胡澈猝不及防,被枕头糊了一脸。亏得林淡睡得是软枕,不是瓷枕或者木枕,又是病人,身上根本就没几分力气。饶是如此,胡澈也感觉自己的脸皮受到了伤害:“我骗你什么了?”两三下抓住枕头扔到一边,双手扣住林淡的手,又用身体压住他,免得他乱动,让自己伤上加伤。
  “哼!”林淡拒不配合,把头扭到一边。面上很硬气,内心却在默默流泪。他简直被自己蠢哭了!
  他很小就认识老大哥了。小时候他总是偷溜出去玩,十次里面总有七八次能碰上老大哥。小时候老大哥会带着他一起玩,等他玩累了走不动的时候,老大哥会背着他,送他回府。不过老大哥从来不和他一起进家门。
  从小他就叫对方“澈哥”,日子久了,他竟然连对方的姓氏都没想到问。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那个老狐狸家的狐狸精!
  他就算再怎么纨绔,自家的政敌还是知道的。他爷爷是吏部尚书,胡澈的爹是吏部侍郎,看着是上下级的关系,然而在吏部这种地方,认真扒拉一下派系,五个人就能有三个后台。
  他不知道自家和胡高旻的后台到底具体是哪个,但绝对不是同一挂的。他们林家和胡家也就是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什么绊子没给对方下过,根本就是势同水火!
  在这种情况下,胡澈竟然还和他私下往来,甚至花费了那么多年时间,不说处心积虑,也一定是在看他笑话!
  否则,怎么解释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学士,竟然会和他这么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来往?亏他还当他是老大哥,结果竟然把他骗得团团转!
  “骗子!”
  胡澈觉得,要不是自己最近对死对头有那么点不能说的想法,看他这幅样子早就已经开嘲讽了,哪里会由得他这样闹别扭?他耐着性子再问一遍:“那你倒是说啊,我怎么骗你了?”笑话,他们两个几乎从小一起长大,对方那点根底哪一样不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骗,拿什么来骗?死对头难道以为自己改了个小名,就能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了吗?
  “你瞒着我,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胡澈猛地深呼吸两口气,爆吼一声:“我还用得着告诉你我叫胡澈?!”特么的!他可不可以把死对头揍一顿?
  林淡趁着他运气,用力挣开钳制,伸手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你走开!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胡澈暴怒:“你敢?!”
  今天胡澈是他娘陪着一起来的。林胡两家到底只是表面关系不错,林大伯娘和胡云氏根本就说不上几句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带着儿子告辞。
  她们两个没想到一进门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孔武有力的胡澈,正把瘦弱的林淡压在身下,人家林淡眼眶都红了,一看就是被强迫的,胡澈还在大吼威胁!
  胡云氏一个箭步蹿上去,伸出两根指头就把小儿子给揪下来:“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嗷!痛痛痛痛!娘,耳朵要掉了!”胡澈一路惨叫着被他娘拖走,和刚才欺压林淡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胡云氏面色尴尬地向林大伯娘告罪:“今日让淡淡受惊了,我必然给淡淡一个交代。”
  林大伯娘的脸色也不好看,任谁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欺负,都不会心里不起一点毛刺。但是从表面上来看,两个少年郎之间的行为都能归结为打打闹闹。她要是上纲上线地追究,要是外面起一点闲言碎语,那她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林大伯娘只能勉强扯了一个笑脸,说道:“小孩子之间,开个玩笑罢了。云姐姐也莫当一回事情。”又对胡澈说道,“澈哥儿有空来找我家淡淡玩。”
  林蛋蛋还病着,还是被欺负的那个。林大伯娘拿儿子没辙。
  云氏却不一样,她几乎是把儿子丢上马车的。
  胡澈已经习惯,惫懒地往车厢座位上一趴,咕哝:“娘你干嘛啊?我还没找蛋蛋算账呢?”可恶的林蛋蛋,竟然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要好就要好,说翻脸就翻脸,把他当什么人了?
  云氏看他这幅样子,就开始运气,直接问道:“你看上林大郎了?”人家才改名没几天,这死孩子连人家小名都叫得那么顺口了!也是,要不是两个人之间毫无关系,怎么她家儿子偷溜,能勾得别人家儿子跟着一起出门?那可是从军,又不是出去游个湖!可恨她早没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猫腻。
  “啊?”胡澈一愣,“我看上谁了?”
  云氏狠狠拧了一把儿子:“在你娘面前还装!”她内心暗暗舒了一口气,亏得她还没把小儿子的婚事敲下来。本来她和丈夫都觉得任家是一门好亲事,如今看来,还是缓缓为妙。不过有些话,该说清楚的还是得先说清楚。
  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噜地滚动,车厢跟着一摇一晃。云氏整理了一下头绪,才说道:“阿妮,你现在十五了,该懂的事情都懂了。娘也不拘着你究竟是喜欢女的还是男的。我们大商,男皇后都出过不止一个,你要是想娶个男媳妇儿,爹娘都不会反对。”
  胡澈感到莫名,小声抱怨:“娘,别总是叫我小名。还有,我什么时候想娶男媳妇了?”
  “在娘面前你还装!”云氏瞪了儿子一眼,“你敢说不是看上林大郎了?”
  胡澈一时间没把林大郎和林蛋蛋划上等号,等反应过来,猛地坐起来:“我什么时候看上蛋蛋了!”嘶~忘记屁股肿着还没好了,好疼!
  “没看上你左一个蛋蛋,右一个蛋蛋的,叫着起劲?”云氏看着儿子没好气道,“娘跟你说这话,是让你趁早死心。林家同咱们家的关系,难道你不知道?”
  胡澈感觉胸口猛地一闷,撇了撇嘴重新趴下。林胡两家立场不同。老皇帝在位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四位皇子也个个人中龙凤,偏偏老皇帝还没立太子。在这种时候,站队不同几乎就等同于你死我活。他都明白的。
  “就算撇开咱们两家的关系不提,林淡是林家的长子嫡孙,怎么可能会嫁进别人家的门?儿子,你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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