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改）

  “叮。”
  电梯到了。
  门缓缓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唯有一滩新鲜的血液。
  尸体呢？尸体去哪了？走掉了？
  人们最畏惧的，往往不是有形的恐怖，而是无形的未知。
  他似乎很远，因为你怎么样都发现不了他，远远地在你心上投下威胁的阴影；他似乎很近，近到危险的感觉扼住你的喉咙。
  越是危险，便越要冷静。
  走廊空寂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敌在暗，我在明，倒不如主动出击。
  他绷紧神经，连眼皮都不敢磕一下，然后迈出脚步，微微躬着身端着枪，试探地往前挪了挪。
  “滋啦……滋啦……”
  走廊上的灯发出电火花碰撞的声响，忽明忽暗，忽闪忽灭。
  就在这时，走廊的灯忽然全灭了。
  “嘭！”
  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墙壁！
  伊凡闻声而动，立即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开枪，却只有子弹打在金属墙壁上的声音反馈回来。
  他的耳朵里还震荡着回声，因为视野一片漆黑不能视物，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声音进入耳朵，耳膜震动起来，脑海里便瞬间勾勒出场景，开枪！射击！——
  “嘭！嘭！嘭！嘭！……”
  枪声和金属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似雨打芭蕉一般激烈而扣人心弦，紧紧抓住人的心弦。
  听上去似乎是打得难分难舍，但事实上，伊凡紧缩的眉峰却说明当前局势并不容乐观，他的耳朵告诉他，刚才他打出的子弹全部落空了，而子弹的轨迹却是从他们的后方一直延伸到电梯方向……感觉就像是，那只怪物在他们头顶上想要冲破天花板却一直没成功，现在……他已经到了两层楼的接通出口……
  真是让人头皮发紧、毛骨悚然的设想……
  “嗷！！！”
  一声古怪的叫声从电梯口响起，那是他中弹之后的哀嚎，在空旷的空洞中响起，回音立即扩散开来，像是动物的叫声，又比动物的叫声而惨烈嘶哑，就像是……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挣扎着嘶吼的叫喊。
  弹匣里装的是达姆弹，这是入身变形弹之中最副盛名的一种，入身变形弹的特点是不具备贯穿性，顾名思义，它在击中目标之后，会在目标体内变形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达姆弹即是如此，他的弹头尖端没有包覆而露出铅心，射入目标体内后，铅心会扩张或是破裂，造成的伤害会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击中效果类似于爆炸。也因他的可怕杀伤力，而被国际禁止。然而，当然，这种子弹在黑市上却一直没有断过货。
  那玩意儿的移动速度太快，伊凡几枪过去，虽没有落空，却都只是擦到个边。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伊凡虽无暇其他，但求生的本能却在越来越强烈地催促着他要快！听地更快！反应更快！出手更快！快快快！
  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浓重的血腥味随着疾速的动作带起的风扑面而来，这意味着死神的镰刀已经挥舞到他的脖颈附近，皮肤应当已经感知到刀锋的寒意，死亡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生死交睫的瞬间，他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静。
  枪对他是什么？
  在他未立志成为管家之前他就开始玩枪了，甚至更早，在他还没懂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gun”“money”“kill”这些单词，那个老混蛋说的多，他自然而然也就记下来了，那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呢？
  耍着□□，在阴暗潮湿散发着垃圾桶气味的窄巷中勒索放学回家的小孩？
  还是在灰尘味的衣柜里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拆卸和组装枪支？
  或者在废弃工厂或是操场用用□□逐个射击各种距离的啤酒瓶？
  那个他生活到十四岁的地方，除了黄色碟片和垃圾就只有枪支弹药，他的童年就是在枪支弹药的陪伴下度过的，枪，对于他来说却并不仅仅是一件打发时间的玩具。
  那是他的手脚，他的四肢，他的感官的一部分。
  那无数个在摸索着枪械部件中睡着的日子，在黑暗的没有一丝光线的时光，是绝望到了极点时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专注，是在漆黑的夜色中，击溃了数不清的魑魅魍魉，淌过鲜血铺就的河流，最终才而已成就的惊人业艺。
  也是，让他得以涅槃的烈火。
  “啪。”
  灯重新亮了起来，走廊大明。
  人的眼睛却因为受不了光线的剧烈转换而一时不能视物。
  似乎是从黑夜开启白昼，从黑暗中复返光明，从地狱回到天堂。
  “砰！砰！砰！”
  三颗子弹几乎同时射出，前后整齐地飞向目标。
  如神创世，视野从一片空无一物的雪白开始渐渐描绘出轮廓来。
  第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怪物向他射出的舌头一样的变异肢体，继而坚定地往前，摧枯拉朽地将血肉摧毁殆尽。
  第二颗子弹——借着第一颗子弹的余势继续前行，一路披荆斩棘，径直射入那怪物的口中，他的口腔即被炸出一个窟窿，烂肉横飞。
  怪物刚要发出一声刺耳得令人牙酸的尖叫时，第三颗子弹击中了他——这颗子弹直捣黄龙，将他的脑袋炸了个稀巴烂。
  伊斯力站在他身后一直看着。
  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也能轻松视物。
  他一直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保护着自己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剪裁贴身的衣服，样式在他看来怪异极了，但这个人穿着却是将宽肩窄臀细腰长腿衬托地淋漓尽致，顺眼极了。
  他白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往后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因为紧张的对战而渗出细小的汗珠。
  锁起的坚毅眉峰下，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似清晨白雪的清澈，又似夜色苍穹的深邃，而在出手的那一刻，却是寒冰般非人的冷静。
  明明在他的感觉中，这个人的力量、速度和肉体强度和那只向他们冲来的生物是云泥之别，为何他却能战胜那么强的生物？
  或许，是他手中古怪的武器？
  那怪物后继无力地倒在地上，肌肉仍在抽搐着，似乎随时都会在爬起来朝他们发出攻击。
  伊凡这时才看清了那攻击他们的怪物长的什么鬼模样，那简直是……让人作呕，那怪物全身完全没有人形，口中还有蠕动着的肉芽一般的肉肢末端，脑袋已经被打得稀巴烂了，奇长骨骼构造扭曲古怪的四肢仍在颤抖着，全身上下都是通红的，如同覆盖了一层鲜红的肉膜。
  伊凡不由惊叹，“哦……这什么鬼东西？”
  银发小姐听不懂自然也没办法回答他。
  他只好摸摸鼻子自己感慨一下。
  这时，忽然听见“啪”的一声。
  一道黑影晃过，电梯上面掉下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哦……又是一个熟人，这是奥迪德的秘书碧翠丝小姐，一个栗色头发碧色眼睛的法国美人，就这样死于非命。
  还来不及悼念和伤怀。
  老天又给了他们俩一个惊喜：
  有一只和刚才那只怪物相似的鬼东西从电梯上跳下来，饶有滋味地把头埋在碧翠丝小姐的已经被打开的腹腔中啃食着。
  他发现身边还有其他“食物”在围观，却毫不在意地抬起头。
  伊凡看到他正津津有味地撕咬着一块肝脏，嘴边还挂着半截肠子。
  在他满足地进了食之后，让人更心惊胆战的画面出现了：他的骨骼伸长，肌肉开始噼里啪啦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倍，摇曳着的恶心的丛生的舌头似乎也变粗变长了。
  见鬼！这玩意儿难道是在进化？
  然而，就在伊凡看到新敌人心生寒意的时候，伊斯力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新鲜血液的味道，看见那鲜嫩内脏时，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那怪物一动不动地在电梯里盯着他们，他们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怪物。
  两相对峙，哪一方都没先动，气氛愈发凝重，竟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是战，还是逃？
  这怪物较之方才它那同类更强，伊凡不确定自己能战胜，只要自己有一枪打错就有可能丧命。但是自己又能逃的掉吗？
  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眼角瞟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伊丝丽小姐。
  心下已经做出来决定。
  先下手为强！
  他首先朝那怪物发出了射击！子弹离开枪口的一瞬间那怪物也动了！激战终于触发！
  它的速度远远超过前一只怪物，快得惊人，他完全无法清楚捕捉那怪物移动时的身影，那极致的速度只在他的虹膜上留下鲜红的残影。
  几乎是开枪的同一时间，他向伊斯力大喊道：“跑！”
  说到底，伊凡还是没想过要和伊斯力并肩作战，一是在他看来，女人就是弱小的需要人保护的生物，二是伊丝丽小姐刀耍的再好也是比不上枪的，毕竟如今是□□时代，三是即使伊丝丽小姐会用枪……但，连他都搞不定的话，就更别提伊丝丽小姐这个菜鸟新手了。
  他们到电梯也不过五六十米的距离，伊凡还来不及射出几枪，兔起鹘落之间，那只怪物就已经逼近他们了。
  那鲜红的长舌弹射出来，打在他的手上，手上端着的机枪即被打飞，他似乎听到了腕骨错位的喀吧一声。
  活物般的长舌如蛇身蜿蜒一转便贴到他的脖子上，盘旋缠绕，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空气越发稀薄……
  伊斯力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话，自然没照伊凡说的逃生，但是这个男人是在为自己能逃生而争取时间他却是看出来了的。
  他的心底却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楚。
  但他的行动却替他解释了，手起刀落，那怪物勒住伊凡的长舌砍去。
  空气重新涌入喉咙。
  伊凡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又被击飞，落在远处。
  伊丝丽小姐，是在保护自己！他的内心涌起一股令人酸涩的柔情，与其用时的，是看到心爱的人受伤时的心痛。
  他站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伊斯力，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遇到一个倾心相爱的女人。这是何其的幸运！即使只在生命的末路。
  杀戮、怪物、危机……以及……
  那些让他垂涎欲滴的人类鲜嫩内脏……
  第二道门被打开，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
  满是噬食人类内脏的怪物游曳的大陆……
  毅然斩下的剑……
  力量的崩溃……
  无能为力的挣扎后，怪物从自己的身上生长而出……
  还有……那些鲜嫩血肉的美味……
  记忆在脑海里翻滚。
  他终于记起来了自己是谁——
  组织第一期no.01的大剑，极北的深渊者白银之王。
  犯我者——死！
  头搭在他肩膀上的伊斯力突然转过去看着那只怪物，原本漂亮的苍蓝色瞳眸瞬间变形为黄金竖瞳。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呵？那双眼睛里含着冰冷的地狱，没有一丝情绪，这不是一个人类的眼神，难以承受的威压向它袭来，压迫地他觉得自己的骨骼深处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在颤抖。
  那只怪物害怕到颤栗起来，鲜红的长舌在空气里晃了晃然后收了回去，瑟缩着地上刨了刨爪子，然后竟然飞快地转身跑掉了。
  危险解除。
  金色竖瞳重新变回了银色。
  过了好半晌，伊凡才感觉到情况不对，“我们、我们已经死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伊斯力轻轻推开他。
  伊凡这才转头，左右看着空无一物的走廊。
  “那鬼玩意儿呢？不见了？”
  “它其实是在耍着我们玩？”
  “还是刚才那是我们的幻觉？”
  “呃啊……”一声□□在电梯里响起。
  被吃掉了整个腹腔内脏的碧翠丝小姐忽然站了起来，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跌跌撞撞地朝他们俩走来。
  伊凡耸了耸肩，挑眉，“好吧，不是幻觉。”
  “喀吧”他用右手将脱臼的左手接了回去，捡起机枪，瞄准目标。
  “砰！”
  伊凡转过头，看着他的伊丝丽小姐，看着她美丽的脸庞，他就觉得不知所措的羞涩，“伊伊伊丝丽小姐，你、你没事吧？”
  伊斯力只是微笑着看他。
  伊凡抓着伊斯力的肩膀，紧张地察看了一番……
  结果就是，那刀削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天鹅般优雅的脖子、白皙的肌肤、修长的双腿……他流鼻血了。
  伊凡赶紧捂着鼻子：“哦……好的好的，我没事我没事，您不用擦了，会弄脏您的裙子的……啊，我这个白痴！又忘记您听不懂了。算了，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相携穿过走廊，准备从楼梯下楼。
  刚走到拐角，就听见了有什么在撞击门的声音。
  伊凡翻了个白眼，“哦……好吧，他们的热情实在是让我们不胜惶恐，我们还是换一条路走吧。”
  两人又往回走。
  电梯，电梯不能走！谁知道会不会和碧翠丝小姐一样被怪物果腹！
  楼梯，楼梯也不能走！那边有一堆摩拳擦掌等着吃他们的死尸呢！
  那往哪边？
  他叉着腰，急乱地在奥迪德的办公室门口打转。
  “嘭！”
  门被撞开的声音传来。
  “那群宝贝们要过来了……”
  伊凡将视线下移，看到了垃圾口。
  “哦……好的，我想我们找到门了……”
  “哦……啊！——”
  就算抓着绳子，动量守恒定律也告诉了我们，从十三层楼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绳子不够长，最后两层楼他几乎是摔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屁股被摔成两半了……
  伊凡站起来，赶紧偷偷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这么丢人的动作可不能让伊丝丽小姐看到！
  “好的，”他扒拉着管道口朝上面喊，“伊丝丽小姐，快下……呃！”
  ——一个细长的湿腻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