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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鸿门宴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 鸿门宴会
  “使君,其实事情还没到你想的那样糟糕。”
  刘嗣松吞吞吐吐说,他用一种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上司,这个新任上司还不了解真实情况。
  “如果事情很严重,吴太守早就来找你了,其实漕工的动向一直在他掌控之中,只有上午差点闹事那一刻他把握不住,可现在.....,使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庆安慢慢坐了下来,他仔细琢磨刘判官的话,渐渐地,他体会出了一点味儿来。
  “你是说,漕工的聚集就是他安排的吗?”
  “我可没这样说,事实上漕工们的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他们没有钱买米,他们也很想来闹事,可是两万人居然一起来,就有点值得商榷了。”
  刘嗣松还是说得吞吞吐吐,但李庆安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确实,两万漕工需要人组织,而组织漕工闹事,这可是死罪,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做,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几个州的漕工一起组织起来,他想了想,便不再提吴清,而是换了一个问法。
  “你告诉我,这些漕工平时是怎么运作的?”
  李庆安在扬州办过盐案,当时杜泊生家族就以盐帮的形式控制着江淮一带的数千盐工,汴州这边也应该大同小异。
  不提地方官,刘嗣松的话立刻变得顺溜了很多,他笑道:“使君可能不知,这漕运和商业一样也有行,有行头,汴、宋、亳、徐,这一路漕河沿岸,有大大小小上百家承运货物的船行,这些船行有船队,有驾船的船工,还有搬运货物的漕工,每家船行拥有漕工数十人到上百人不等,这上百家船行中又有三家行头,规模特别大,和官府关系密切,且都有各自的后台,所有船行都听他们三家指挥,一家是开封的徐家,一家是陈留陶家,这两家都是汴州船行,还有一家在宋州,宋城县的赵家,这三家船行基本垄断了五成以上的货物运输,汴河沿岸的二万漕工都在他们三家的掌控之中。”
  李庆安这才明白了,吴清就是通过掌控这三家大船行,便能动员二万余漕工来向自己发难,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想到这,他对刘嗣松笑道:“这样吧!我初来乍道,你就辛苦一下,先替我在汴州城最好的酒楼中订几桌酒席,然后再把开封徐州和陈留陶家的大东主请来,就说我请他们喝酒。”
  “那吴太守....”
  “吴太守那边由我来请,你给我开份名单便可。”
  由于从陈留赶到开封还须半天时间,所以酒席就订在次日,李庆安写了几十份请帖,教给刘嗣松安排人送去,他自己则离开了衙门,在一名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汴州城最大的胡人珠宝店铺贺猎行,大唐最赚钱的商业有四样,柜坊、盐铺、茶铺和胡人珠宝铺,在汴州城也不例外,贺猎行有伙计、工匠三十余人,几乎垄断了汴、宋、许等附近州县的珠宝生意。
  贺猎行位于白水大街的中间,店铺占地极大,是一座狭长型的巨大建筑,前店后坊,李庆安走上台阶,立刻迎出来一名热情的伙计。
  “客人想要买什么珠宝,小店应有尽有,物美价廉,包客人满意。”
  “我找你们掌柜,谈一笔大买卖,他在吗?”
  伙计愣了一下,连忙道:“在!客人请随我来。”
  李庆安和几名亲卫走进了店铺,店铺很宽敞,摆着几十张坐榻,坐榻上有低矮的小桌子,有两张坐着人,一名中年男子在给顾客讲述康国的宝石。
  “掌柜!”伙计对中年男子叫了两声,“这边有事情。”
  “我失陪一下!”中年男子歉意地对客人们说了一声,便快步走了过来,“什么事?”
  “这位客人找你,说有大买卖。”伙计指了指李庆安。
  “客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掌柜笑道,目光有些异样。
  李庆安从腰间摸出一块金光灿灿的金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掌柜的脸色立刻变得异常严肃。
  “请随我来!”
  他带着李庆安匆匆地走向后院,来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前,他打开了两把大铁锁,吱嘎嘎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请进!”
  里面是黑黝黝的一片,深不见底,几名亲兵刚要抢先进去,李庆安却一摆手拦住了他们,“你们在门口等着!”
  他走进了小屋,进了屋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通道的入口,前面二十几步外还有一扇铁门。
  “这里是我们放名贵珠宝的仓库,请随我来吧!”
  掌柜带着李庆安一直走到底,又开了门,眼前蓦然一亮,里面竟是一间颇有阿拉伯风格的圆形房间,四周是用大青石砌成,点燃了几盏灯,有设计巧妙的通风口,没有半点缺氧的感觉。
  轰隆一声,掌柜把门关上了,李庆安背着手打量了一圈,房间四周放了一圈木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置着一件璀璨夺目的珠宝,看起来价值不菲。
  “使君,我先介绍一下,在下名叫杨唐,是河南道汉唐会的总头目。”
  “你认识我?”李庆安眯着眼睛打量这个掌柜。
  杨掌柜苦笑了一声道:“去年我一直在北庭商铺,见过李使君,也在李使君的军营里呆过几日。”
  “呵呵!原来是老朋友了。”
  李庆安笑了笑,取出了刚才的金牌,那是李回春给他的金牌,一共只有三块,凭这面金牌可以调动大唐汉唐会所有的势力。
  当然,能认出这面金牌的人并不多,杨掌柜便是其中之一,他拾起金牌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这才躬身道:“请李使君吩咐!”
  “来!先坐下,我想问你几件事。”
  两人坐下了,李庆安想了想,便笑道:“我这次来河南道巡察,感觉这里的官员们对我处处提防,我想知道,他们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使君,你真会开玩笑,这些当官的只有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有有趣的事?”
  “我说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
  杨掌柜呆了一下,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很多官员对这次旱灾的到来是欢欣雀跃,使君相信吗?”
  “为什么?”李庆安有些不太明白。
  “因为旱灾的到来可以抹去他们所有的恶迹,比如贪污了官粮的,可以说赈灾把粮食用掉了,或者饥民抢了官仓,我就听说宋州那边有饥民抢了官仓,却是空空荡荡的,根本就没粮食,这样朝廷就无从查起,再比如说,虚报了民户升官的,旱灾一来他们便可以说,民众都逃掉了,或者饿死了,这样又可以圆一个谎,总之,使君的到来可能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比如宋州出现饥民造反,使君只要查一查饥民造反的原因,估计就会有人丢官帽。”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杨掌柜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和土地有关。”
  李庆安点了点头,便道:“宋城县的问题我会去调查,不过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两件事请你们帮忙。”
  杨掌柜连忙站起身,躬身道:“汉唐会之事不分大小,使君吩咐,我们一定遵命。”
  “好!”李庆安赞许了一声, 便道:“是这样,城外码头上有两万漕工,我想从他们中间雇佣两千人组成为我效力的民团,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粮,这笔钱粮就由你们替我出。”
  汉唐会的等级森严,上下级之间的命令必须决定服从,李庆安虽然不是汉唐会的成员,但他有着汉唐会最高权力的金牌,杨掌柜立刻躬身道:“我们遵命,若这里钱不够,我们从江淮调。”
  他犹豫一下,便道:“不过使君,我们汉唐会在河南道也有五百余人,我们可以为使君效力。”
  “我知道!”李庆安摆摆手笑道:“汉唐会只能暗地里支持,不能公开露面,我手上需要一支骁勇的队伍,漕工们聚集,正好给我机会。”
  说到这,李庆安又道:“还有我需要一支运粮的车队,还再需要一笔钱去江淮买粮,这些都由汉唐会替我筹措。”
  他取出一纸方案,给杨掌柜道:“就照上面我说的事情来办,明天上午一早,我就要开始招募民团。”
  两万余漕工的汇聚很显然是给李庆安施加压力,或许是让他分散精力,无暇过问官场之事,这是河南道官场给他下的绊子,当然,这里面也有朝中某些高官的意思。
  但李庆安却从中发现了另一种商机,那就是两万漕工可以解决他人力不足的问题,河南道也有驻军,但调动十人以上的军队必须要兵部的指令,而兵部尚书是杨国忠,可想而知了,他是调动不了一个士兵,加之汉唐会有雄厚的财力物力,人手不足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次日一早,观察使衙门便在汴州码头上摆下了招募台,一杆红色的大旗高高竖起,大旗上写一个斗大的‘募’字,十几名衙役和一百名亲卫前后忙碌,维持秩序,李庆安亲自坐镇为招募官,在他身后站着二十名膀大腰圆的亲卫,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早有人跑去码头大肆宣传,一天三升米、两百文钱,佩腰刀,穿皂袍,这些优厚的条件让漕工们眼红了,一天三升米可以养活全家人,两百文钱比他们做漕工时累死累活还挣得多,有些人还在犹豫,但当这些犹豫之人想通时,已经没有机会了,二万漕工排成了十几条长队,一眼望不见尾。
  二万人中挑两千人,而且个个是肌肉发达、能吃苦耐劳的漕工,这两千人挑选得非常顺利,年纪不超过三十岁,身高在七尺左右,能举起一百斤的石锁,最后这个标准不得不调到一百三十斤,中午时分,两千人便招募齐全了。
  李庆安把这二千人分为四个营,派自己亲卫二百人去统帅他们,李庆安又给他们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赈灾志愿营。
  这两千名赈灾志愿者接受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看管好其余落选的近二万漕工,不准他们闹事,这近两万人得让他们回家去,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黄昏时的一场宴会了。
  汴州城南市门口的倚松楼是全城最大、档次最高的酒肆,严重的旱灾也波及到了这个酒楼的生意,平时生意都冷冷清清,但今天晚上倚松楼却格外热闹,刚刚抵达汴州的河南道观察使李庆安包下了整个酒楼,宴请汴州地方官以及一些地方名望贤士,共商抗旱大计。
  接到请帖的有一百多人,太守、长史、司马、各曹参军,县令、县丞、县尉、主簿等等各级官员二十余人,然后便是开封县及陈留县的大户豪门八十余人,这些大户豪门有的是退仕官员,有的是商人大贾,有的是地主老财,他们大多有勋官在身。
  勋官就相当于今天的三八红旗手,五一劳模之类,也有品阶,比如正二品的上柱国,从二品的柱国等,主要是为了表彰普通民众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比如纳粮多、办学、为国打仗等等,这是一种荣誉,但中唐后勋官开始泛滥,安史之乱后,朝廷大量征集民夫,又无钱打赏,便用勋官来凑数,有人捐钱得了个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也是正四品的官员了,不料给他赶车的马车夫苦笑道:“这位爷,我还是个上柱国呢!”
  话扯远了,先回来,这些名望贤达听说观察使请自己吃饭,一个个格外重视,从中午便开始准备了,上好的绸缎袍子换了一件又一件,梳洗得干干净净,带上纱帽,脚蹬软底乌靴,腰上再束一条革带,但也有人隐隐觉得不妙,共商抗旱大计,不会是让他们出钱吧!
  离开宴时间还一个时辰,便有性急的人坐马车来了,酒宴设在二楼,主人未来之前,暂时还不能上去,大家便在一楼的大厅里喝茶聊天。
  “这位李使君是何许人物?有什么背景?”一名不太关心时事的大商人问道。
  他的无知立刻招来了一片鄙夷的目光。
  “姬兄,你也未必太无知了吧!李庆安都不知道吗?北庭节度使,这次太子党清洗的第一人。”
  “哦!莫非是那个马球打得极好的安西李神箭?”
  “就是他!本来被贬到柳州,又摇身一晃来做河南道观察使了。”
  ......
  “喂!喂!有传闻说贵妃娘娘看上了这个李庆安,是真的吗?”
  “嘘!小声点,这可不能乱说。”
  .......
  “赵兄,你说今晚李庆安会不会让我们交钱?”
  “谁知道呢?估计是得出点血了。”
  .......
  众人议论纷纷,在一楼的一间雅室里,太守吴清正在和汴宋船行的大东主徐闵之,以及陈留四海船行的大东主陶贵商量着漕工之事。
  徐闵之约六十岁,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他是漕运世家,家资巨贯,他长得虽干干瘪瘪,却娶了十八房小妾,在他占地百亩的大宅中修了十八花馆,每馆住一名小妾,是汴州有名的风流韵事。
  此刻他忧心忡忡道:“吴太守,事情恐怕不妙,那李庆安今天在漕工中招募了二千人,说是赈灾民团,我很担心漕工施压不成,反而会被他控制住。”
  吴清的脸色十分阴沉,他哼了一声道:“你们真没用,连自己的雇工都控制不住吗?”
  旁边长着肥头大耳的陶贵苦笑一声道:“现在怎么控制,水位这么低,根本就无法行船,没有活干,可家家户户都要吃饭,我们又不可能养闲汉,这李庆安给钱给粮,漕工自然就跟着他走了,没办法啊!”
  “奇怪了,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吴清自言自语,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喝:“河南道观察使李使君到!”
  李庆安来了,吴清立刻对二人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漕工聚众必须再坚持五日,你们记住了吗?”
  两人无奈,只得点头道:“我们记住了。”
  吴清起身向外走去,这时李庆安在几十名亲卫的簇拥下已经进来了,他拱手对众人笑道:“今晚感谢大家赏光,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哪里!李使君设宴,我们三生有幸。”
  吴清上前施一礼,笑道:“李使君今天很忙啊!”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没办法,圣上既然让我负责协调河南道抗旱事宜,我只好尽力而为了。”
  他又对众人道:“时辰不早了,大家都上楼吧!我们早点开始酒宴。”
  众人纷纷站起身,走上了二楼,一共摆了十桌酒宴,每个座位前都有客人的名字,众人各自入席,乱哄哄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安静!”
  李庆安举起一只酒杯高声道:“今天请各位地方官及地方贤达一起来这里聚会赴宴,是为了商讨抗旱事宜,我是圣上任命的河南道观察使,担负抗旱重任,我已向圣上保证不让一个人饿死,不会发生饥民闹事,可是我一来汴州,就有两万漕工闹事,给我当头一棒。”
  说到这里,李庆安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他扫了一眼徐、陶两个船行的大东主,两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李庆安重重哼了一声又继续道:“我既来河南道,就要按照我的方式来办事,以后河南道各州官员都得适应我的风格,而不是我来适应你们。”
  他的声音非常严厉,二楼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脸上露出惧意,吴清慢慢品出一点味来了,恐怕今天这个宴会是鸿门宴。
  这时李庆安一拍手,他的五十名亲卫各端着一只大盘子上来,盘子上盖着大圆盖子,不知放的是什么东西。
  五十名亲卫如流水般将盘子放在桌上,每桌五盘,只听李庆安冷冷道:“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第一道菜,叫‘警告在先!’。”
  随着他话音一落,五十名亲卫同时揭开了盖子,大厅里顿时一片惊呼,几乎所有的人都捂住了嘴,惊恐地望着盘子。
  只见盘子里放着四十八只血淋淋的人头,面目狰狞,还有两只盘子是空的,李庆安指着空盘子对徐闵之和陶贵二人道:“这两只空盘子,是为你们二位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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