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梭
28.
叶矜咽了一口唾沫,道:“你是谁?”
对方笑道:“我是你的联络人,你可以叫我k。”
飞梭,是一个传说中的组织,和公会是正反面。一些小道消息和网络留言,曾经对它有过一些只言片语的评价。“干黑活的”,是一般人对它的印象。
作为曾经战斗部还算核心的五组的成员,叶矜知道,飞梭是切实存在的组织,而且规模不小。说它是组织,其实也不确切,飞梭更像是一个松散的中介,串联起战斗人员和需要战力的买方。
虽然已经有了塔的存在,然而塔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和见不得人的阴沟。况且哨兵向导不是普通人,控制和管理他们需要更强大的强制力和压倒性的统筹。
那些服役结束的哨兵,不是人人都安居乐业遵纪守法的,比正常人更有力量,却比正常人更缺乏道德心的野兽放入社会,无疑是人群中的一枚□□。
一个人,如果习惯了杀戮,习惯了血腥,人生中除了战斗什么也没获得过,当他失去了战斗的资格,他也没有任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获得幸福的能力。飞梭就是这方面的清道夫,它给了那些离开公会,也被社会所不容的人另一个容身之所。
“你怎么找到我的?”
“飞梭有自己的情报网,我们会从退役的哨兵中进行筛选,我觉得你十分适合。”
叶矜说:“我现在……”
“我们认为,你可能需要一大笔钱。”
战乱国家,黑道火拼,甚至权贵交易,看不见的阴影下,需要战力的地方多得是,哨兵十分吃香。这一点和对自身道德约束极为严苛宛如清教徒的公会是截然不同的,然而飞梭对哨兵们提供的恰恰也是塔所不能及的,那就是风险越高,报酬越丰厚。然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飞梭是雇佣制度,不为任何人负责。
叶矜深吸一口气,“我想清楚了再联系你们。”他挂断了电话。
他确实需要一大笔钱。租房子要钱,孩子出生之后,用钱的地方更是多得去。他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婴儿不能独自被留在家中,这意味着至少一整年,他都没办法在外面工作。他不是向导,也没有像样的学历,最擅长的不过体力活。他和范阳洲结婚后两人都没有存款的习惯,塔里福利完善,不用考虑什么未雨绸缪,如今,手头上的现钱着实不多……
叶矜不敢否认,自己确实心动了。
他翻开来的路上顺手从房屋中介那里拿来的宣传册,上面的价格是他这个成家好几年的人不能想象的。没想到短短几年,想租一个中意的房子变得这么难。
最多一年,他告诉自己,攒够了钱,他就可以带着孩子离开a市,重新开始。
他走在路上,拨通了k给他留的电话。
“我愿意,不过,我需要把我报酬的三分之一全部买成人身保险,受益人的id我待会发到你的邮箱里。”
叶矜的离职手续办得飞快,他那样服役期间没有污点记录,可是也没有什么亮眼的功勋的哨兵,塔每天进进出出都有数百个。
范阳洲气喘吁吁地跑去档案科,人家告诉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范阳洲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办公桌前的小姑娘看了看他,说:“对方已经把档案调出去了,我们这里只有备份。”
“那可不可以查阅?”
对方抱歉地笑笑,“服役期结束的哨兵的档案封存,你可能要申请权限。”
他原以为,即使离了婚,事情依旧有回寰的余地。就算不做家人,也能成为好搭档,有他在,叶矜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闪失。
可是叶矜如今连公会也不愿意待下去了。他到底是恨他。
范阳洲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他扭头走回去,觉得十分茫然。
卫高朗在走廊叫住他,“阳洲,你来见一下新同事。”
塔是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明察秋毫事无巨细,不会因为缺少了哪一颗螺丝钉就停止转动。然而范阳洲的时间已经停止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流逝着的时间。
他们相连的精神线只能让他确定一点,叶矜还活着。
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一次他们出夜间任务,收容一位暴走的哨兵,他突然心口一痛,差点蹲了下去。组里的新人骇得大呼小叫,以为有什么新的敌情。
范阳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头对卫高朗说:“叶矜出事了。”
卫高朗一愣,道:“不会吧,我去问问系统内部的人国内有什么伤害事件,你先别急。”他转身去打电话。
范阳洲苦笑,他是第一时间能知道叶矜情况的人,没有什么情报系统能比他更快,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叶矜在哪里都不知道。
新人扶起他,问道:“范老师,叶矜是谁啊?”
范阳洲张张嘴,“……他是我的,哨兵伴侣。”
新人困惑地歪歪头,“那他不跟您一个组?”
范阳洲笑笑,“他退役了。”
新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那个晚上范阳洲没敢睡,他怕在自己做梦的时候,那一根连着叶矜的气若游丝的精神线会陡然崩断。
当时的叶矜被人背出弹坑,淌了两条河,流了差不多一半的血,浑浊的河水被染成红色。没有麻醉,硬是把药直接塞到血窟窿里,叶矜睡睡醒醒,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尖叫着疼,精神线跟蜘蛛网一样缠在一起,摇摇欲坠。他望着昏黄的天空,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范阳洲瞪大着眼睛望着房间幽蓝的天花板,时间浑浊而漫长,如同开天辟地之前的亘古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