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约莫不很大的。”苏子道。
“他们有没有穿着斗篷或是披风?”傅晏又问。
苏子闭闭眼睛:“有的,穿着大大的黑斗篷,都是这样穿的——是他们拐了姐姐吗?”
傅晏没回答她,而是道:“虞先生今天好像说要去国子监参加文会,你快去找他回来。”
“嗯,嗯嗯!”苏子狠狠点头,抹把泪飞快跑出去了。
“玄初!”等她一走傅晏立刻唤出玄初:“传言荻陆,让她以最快的速度,盘查这京中江湖道上的人,是谁绑了虞姑娘。”
“可是,”玄初犹豫道:“前些日子在掩护殿下脱困时,荻陆已经暴露,她手上的黄字营暗桩全部分散潜伏。现在若是弄出这般大动静,怕是会被龙鳞卫察觉,牵连出殿下……”
傅晏不能不考虑自己下属的安危。他想了想又道:“那就动用王先生执掌的地字营密探。一者去四方城门,打探今日下午,可有这城中的游侠儿,着了黑色斗篷,驾了马车出城的。如有,你亲自去追。一者监察这虞家周围,可有人来窥探消息,如有,给我查出是什么来路。”
玄初不敢再违命,应诺离去。
“等等。”傅晏又叫住了他:“动用地字营之事,不必让王先生知晓。”
玄初心下了然:为了一个女子动用密探,持身严正的王先生知道了,须得对着先帝牌位哭上一哭吧......
安排完这一切,傅晏才察觉头脑眩晕的很。
他扶着额,脑中却一遍遍响起虞楠裳的声音:“囡囡好可怜……你看我一眼嘛……”
他狠狠地捶自己的额头。
一个时辰之后,脸色铁青的虞梅仁回来了。傅晏立刻先把自己的推断告知他:“先生可先去衙门打探下,今日市街之上,可有别的人口失踪。我猜是没有。我揣度这帮子人并非拐卖人口的花子,怕是江湖中人,受人指使,专门冲着囡囡来的。”
“我也觉着是这般。”虞梅仁背着手团团转:“我有一位故交,名钱大刀,是京城江湖道上赫赫有名的日生帮的堂主,按说不该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犯下此事......我刚已去找了他,他已经派下人手去查。明道上,京兆尹的人也托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话虽如此,身为人父又怎能不焦心。虞梅仁转了一圈又一圈,终忍不住,看着傅晏欲语又迟:“殿下,虞某有个不情之请......”
傅晏这也没心思注意虞梅仁,听了这话只心不在焉道:“什么?”
虞梅仁心道为了闺女让他什么不能做呢。于是郑重拜倒在地道:“虞某想请托殿下的人马,找寻小女。虞某明白这实在强人所难,若得殿下允准,此大恩大德,虞某必......”
“哦,我一早就安排下去了。”傅晏依旧心不在焉地道:“先生快快起来吧。”
虞梅仁惊异抬首,像是第一次见到傅晏般深深打量他,终是又深深一拜。
虞楠裳此刻身处一架马车之中。
那时在市坊中,突然响起的妇人寻子的叫嚷声,一时把周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去。她也引颈而望。不妨突然从身后伸过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那手中还扣了一些药粉,她吸入鼻中,意识立刻变的涣散。却还知道自己被一袭黑色斗篷遮盖住了,随即被人挟着腰肢,带出了市街。
离了市街转入一条小巷,便有一辆马车在那儿停着。那两人把她塞入车中,随即驾车离去。
虞楠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着自己嘴唇,保持着最后一丝神智不灭。她听到外面传来盘查之声——车子在出城门。车帘被拉开,一个官兵打扮的人向里面看见来。虞楠裳努力睁眼,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岂料这人竟视而不见。
“这节骨眼儿上,你们可别给我惹事儿!”她听到那官兵和那两个男子低语。
“钱爷,这点小意思您收下……”
“咳咳,这次先这样……快走快走,北衙的人来了!”
于是车马狂奔起来。
这会儿,想来是远离了城门,那俩人明显轻松起来了,说话声儿也大了。
“下雪了,哎呀这个冷。我先进去暖和会儿。”一人说。
“暖和会儿?搂着那花容月貌的小娘子暖和会儿?想的你美——这等好事儿,也得让着哥哥我先!”另一人贼笑。
第25章 入v一更
“我先!”“我先!”两个贼子争执起来。
赶紧打起来。虞楠裳迷迷糊糊地祈祷。
然而天不遂人愿。“罢啦,这还在官道上,人来人往的。且别耽搁了正事儿,堕了咱们的名头。”“说的是。不如,等到了地方,咱们哥俩一起先?”“这种上等货色,和你一起?没的倒胃口!”俩人竟各自退了一步,复和好如初。
虞楠裳好想哭。
但是不可以哭。爹爹说过,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镇定,哭是最没用的。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虞楠裳感觉药力终于消散了一点儿,脑子没那么混沌了,能指挥身体略动一动了。
她抬手去拔发上长簪。手上如有铅坠,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许久才能完成。拔下来之后,她握入手中,用尽全力去握。
簪子尖锐梢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她的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一鼓作气,抓住簪子又往自己胳膊上连刺了几下。
这下终于完全清醒了。虞楠裳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用力揉着太阳穴。
接下来该怎么办?虞楠裳的目光落于手中发簪上。这簪子材质看似是银的,实则加入了其他金属,比银坚硬数倍。簪体长度足有一尺,末梢更是磨的锋利闪光。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件小型武器。
这是虞梅仁亲自设计找银楼打了给她的。并嘱咐她但凡出门,必须佩戴防身。那时虞梅仁还亲自动手示范,教她该如何使用这根簪子防身。
回忆着爹爹的教导,虞楠裳砰砰乱跳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手臂上被扎到的地方流出了血。虞楠裳胡乱擦下,扯衣袖遮挡住。挑开车子窗帘悄悄往外看看,外面荒无人烟,也不是在官道上。再看,车子行进方向的前方,是一道巍峨连绵的群山。
这山虞楠裳倒认识,以前虞梅仁带她来过。这是位于京城西方、离京城最近的一道大山脉,名浮云山。说是近,离京城也有上百里了。
他们是想进这山中吗?如果进了这荒山野岭中,那她即便能从这两个贼人手中逃脱,怕是也得喂了狼虫虎豹……必须现在逃。
虞楠裳又握了握手中发簪,将它藏进衣袖中。然后活动活动手脚舒缓血脉,又恢复之前的躺姿,这才装出惊慌的模样喊叫起来:“这是哪里?有人吗?救命啊!”
“咦,这么快药劲儿就散了?”外面的贼人闻声停了马车。帘子一开,两张猥琐的脸出现在虞楠裳面前。“醒啦?哎呀呀,这小美人真是越看越好看那!”“我说哥,这儿离京城够远啦,也没人,嘿嘿。”他们两眼放光地瞅着虞楠裳。
“你们是谁?我要回家!”虞楠裳作势要爬起,却又无力摔回。
见她如此娇态,两贼子几乎要流下口水来。“猜拳?”一个贼子朝另一个挤挤眼睛。
“行。”
俩人就行起拳来。一时胜负已分,一人欢喜一人懊恼。欢喜那人就催懊恼那人:“你给我走远点,远点去!”“你说你真是,还装模作样的……快点哈!”“你才快点!”
“小娘子,你不要怕。哥哥我啊,最是怜香惜玉,和外面那个混蛋不同。”得胜的那贼子爬上车来,□□着往虞楠裳身上凑。
近了才察觉,这贼子一副粗壮模样,那膀子就有自己大腿粗!这放在平日里见这么一个大汉,要说凭靠自己把他制服,虞楠裳连想都不敢想!可是现下,只有依靠自己。虞楠裳一遍遍回想爹爹的教导:谋定而后动,一击致命!
那贼子看虞楠裳一张小脸雪白,一张小嘴咬的死紧,当真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于是□□道:“我的乖乖,别咬嘴了,这小嘴儿是给哥哥亲的……”说着一手扯她衣襟,一手扣了她后脑勺把自己臭嘴往她嘴上凑。
虞楠裳几欲呕吐。
镇定,镇定。虞楠裳再次告诉自己。然后扬起手,锋利发簪稳准狠一把从贼子后颈穿入,直穿了个对穿!
那贼子哪里有丝毫防备。当下惨叫一声,伏倒于虞楠裳身上,手脚尚在扑腾,甚至他的手狠狠抓住虞楠裳肩膀,痛的虞楠裳流出泪来,可是到底是残烛之势了。
虞楠裳推开他往外爬。就从车里到车外这一点距离,她不知摔了撞了几次才爬过去。车外另一个贼子听到声音已经在飞快往这边跑了。虞楠裳握住缰绳,甩动马鞭想让马快跑起来。
然而她并不太会驾车,这里的路也不好,那马拉着一辆车两个人倒并不比人跑的快多少。那贼子体力甚好,一路狂追,竟没拉下多少。
虞楠裳又急又怕,只能手不停地抽动马鞭。路太颠簸,天又越来越暗,风雪迷了人眼…..虞楠裳不时回看,那人还在追,永远摆脱不掉似的……
她这光留意那追赶的贼子,就没注意车厢里那个贼子竟然没死透,捂着脖子慢慢爬了出来。
他喘息着,眼睛发出最后的凶恶之光,伸手一推,虞楠裳就给他推下了车。
摔到地上又翻滚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虞楠裳还想爬起来逃跑,可是挣扎了好几下,身上好痛,哪里还站的起来。
头发被一把揪住。追赶的那个贼子到底赶了上来。“你这小贱人!”他两巴掌把虞楠裳打的几近昏厥。模糊视线中只见贼子拔出了雪亮的匕首,眼见就要朝着自己胸口攮下来……
然而却到底没攮下来。那匕首似乎高高飞起,接着贼子的身躯诡异颓倒,血液的味道弥散开,一个人影抱住自己。“虞姑娘?”他在叫自己。
这是虞楠裳最后的记忆,随即她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夜色落了下来。
这一夜,虞家的灯火整夜未熄。
日生帮、京兆尹、地字营之外,宏化侯府也得到了消息,派出家丁寻找。冯檀则利用自己职务之便调动了刑部刑侦好手参与寻找。冯橼也找了自己的狐朋狗友们帮忙。
这番动静如何瞒得过周边街坊们?他们也都不肯袖手旁观,尽自己所能到处去打探。
到入夜时,消息一条一条传来,终于有了点眉目。
这像是碧罗坊的两个下三滥柳三和赵奎所为。他们最近手头突然阔绰起来。今天中午左右时分有人见他们穿了黑斗篷驾了马车出了青龙门。
可是消息传来的时候时已入夜,城门已闭。
宣叔当捕快的儿子宣二哥忙活了大半天,此时得了这消息忙去找人通融出城去,可是垂头丧气回到虞家:“说是今时不同往日,竟无论如何不肯通融。”
冯檀冯橼坐在一边,对视一眼,均黑着脸不放声。
他们侯府虽在这皇城中有些势力,但夜问城门这种事,那是忌讳,万万犯不得的。
“我试试翻城墙出去。”虞梅仁已然再等待不及。
“这风急雪大的……好吧,我同老爷一起去。”宣二哥也顾不得了。
“我也去!”冯檀冯橼异口同声道。
“你们俩就别去了。檀哥儿明儿个还要办差,快回府休息去。橼哥儿也回府里替我宽慰岳母大人去。”虞梅仁如何敢让这两位身份贵重的公子跟着他犯险。
“我随你们去,橼哥儿回去——你那点身手也不够用。”冯檀极固执。
……
卧室里傅晏听着他们出发的动静,唯恨自己不能立时好了,与他们同去。
他的判断能力向来敏锐精准,正是这份儿精准给他赢了北疆一场又一场战事。
此时他也坚信自己之前作出的判断并没有错。
何况,玄初倒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应该是发现了虞楠裳被劫的痕迹,追踪上去了吧……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失,傅晏的信心越来越薄弱。
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还没找到?又或者是虞楠裳已然遭遇了不测?
每思及此,傅晏不得不深深呼吸,以抑制心内的颤栗。
她离开之前,自己对她那么坏……等她回来,等她回来,自己一定……
这一夜,为虞楠裳牵肠挂肚不能入眠的龙子凤孙,还不止傅晏一个。
“什么?”平康公主闻讯勃然大怒:“福笙叫人劫了虞氏?蠢货,贱人!”
她气的砸了腕上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