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沈峯?”她又拍他。
“老婆——”
“......”
他没睁眼,光嘟囔。
她抿抿唇,坐到床沿,扣着他的额头,中指和无名指按在眼明穴,轻揉,再按,往上走,到双眉间,按压攒竹穴,顺着眉骨走,到眉边,丝竹穴。
沈峯眉头皱了一下,尹桑停下动作,他又不动了。她扶起他的脑袋,托着后脑勺,从颈后风池穴往上按。
不记得哪本书上提到过,后脑勺也好看的男人,才是真的好看。沈峯就属于,后脑勺都好看的类型,线条感刚刚好。
手底下,他硬挺的发根手感干爽,尹桑却停住了。
本来顺滑的线条,在脑后最凸处顿住了。指腹所及,皮层有一道凸起,左右摸,大概有半指长。尹桑想把他脑袋掰过来看看,但他本就不轻,喝醉了脑袋更沉,抬起来正准备看到了,他一个侧身,往她胸口挪了挪,呆在她胸上,不动了。
尹桑:“......”
沈峯什么时候脑后受过伤?
她脑海里,闪过漆黑的夜色,手指一抖。
或许只是巧合。
她低头,沈峯头发浓密,除了脑袋上的漩,几乎看不到头皮。
他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尹桑往里头挪了挪,靠着墙闭目养神,一只手还在他风池穴后按着。
她早上起得太早,这会儿靠着,困意就来了,手底下动作慢慢轻了,手指落在他肩上。
沈峯躺了会儿,耳边她心跳节奏均匀,呼吸绵长,他起了身,动作很轻。扶着她躺好。
糯米酒喝着甜,后劲儿却够足,他甩甩头,勉强能看得清楚她的脸。
沈峯摸摸脑后,在她身边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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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落和路涛大眼瞪小眼,她签给路涛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当时她几乎带动了公司整个的发展节奏,无论是路涛还是别的高层,都得看她三分脸面,虽说他是她的经纪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俩之间,她说了算。
此时,路涛显然颇有微词,却隐而不发,在村公所里,抱着手臂走来走去。
吕落说:“涛哥,有事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磨磨唧唧,宋雨菲以前就喜欢这么说他,路涛被这么一刺激,一股脑地就吐槽起来,“你说我说你什么好?沈峯什么人,逢场作戏一下你就这个样子,你得掂量掂量场面,好歹不给自己的形象抹黑吧?以后还要合作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在圈内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涵养,今天确实是有失水准。
“你去,给敬酒的姑娘道个歉,还有沈总那边,也该——”
“学长那边我自有打算,至于那姑娘,没有必要。”
“这要是定下来在这拍,以后可是要常来,你不得......”
她打断他,“不至于。”说完就离开了,裙摆消失在门边,路涛扶额,她这骄傲的个性迟早得吃亏。
吕落在芦笙坪,看姑娘们在整理衣着,汉子在检查芦笙,摄制组也在挑点安装设备,人们忙忙碌碌,她闲着张望,没瞧见沈峯。
打听了一下,说是在伊妹家休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老人家见她来,有些惊讶,最终还是领她上楼。吕落踌躇了一会儿,轻声敲门。
“学长,你醒了么?”
听到声音的尹桑,正在和沈峯的手斗智斗勇,她是憋醒的,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峯的手,横在她胸前。她不知何时睡下了,背对着他,还枕在他肩窝里。他那只手,她刚挪开没等她起身,又勾住了她。
听到了叩门声,她当是阿嬷,正要出声,外头传来普通话——
门又被叩了几声。
尹桑无语地抿抿嘴,甩开沈峯的手就起身。
木头房子隔音不好,外头的吕落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又叫了声,“学长?”
尹桑听这个称呼就不舒爽,爬起来穿衣服。
“学长我知道你醒了,早上的事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应当要入乡随俗,我也是,担心你,一时着急......”
还是得不到回应,里面却分明有声音,吕落咬咬牙,“踩堂要开始了,学长和我一起下去么?”
尹桑穿鞋之前,踹了一脚还在睡梦中的沈峯,正要走过去开门,就听见阿嬷的声音,“我帮你叫叫看。”
阿嬷大概是担心,她和吕落打上照面。
尹桑已经不耐烦,趴到床边,摇他手臂,没反应,低头一口咬住他,沈峯下意识搂住她,翻了个身。床架吱呀响,尹桑重新倒在床上,撞着木质床头,“嗷”地轻呼了一声。
房间外没声了,沈峯是听到她呼痛的声音,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酒劲儿没过,脑袋沉沉的,睡了会儿,没睡足时辰,更甚了,他闷哼一声,拧了拧眉看她,抚着她的后脑勺,问:“疼不疼?”
尹桑:“......”疼他大爷!
“去开门!”她咬他耳朵,“你达配找你!”
又踹他。
沈峯忽略了后面一句,下床开了门。
吕落站得僵直,直勾勾看着沈峯。他早上梳得妥帖的头发有些乱,领带歪歪扭扭,衬衫也微皱,此时眼神迷离地看着外头,眼神略过她,在看到阿嬷的时候,清醒了。
他往房间里头说了句,“衣服穿好了么?”
吕落:“你们?”
沈峯拎了拎袖口,“你在这做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
你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
我们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吕落格外嫌弃自己,对于文字延伸的敏感性。她眼皮不自觉打着颤,门背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视线移到沈峯脸上,怔两秒,转身就冲下楼,高跟鞋不算高,她还是崴了一下。
阿嬷扶在房门口,一脸严肃看着沈峯,尹桑穿好衣服,从沈峯身后冒出头,好整以暇看戏。
沈峯说:“奶奶.....”
“桑桑啊,”阿嬷打断他,没在听似的,直接忽视他,对尹桑说,“你太不懂事了。”
说完抬眼看沈峯,低头叹了口气。
沈峯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状况,老人家早上对着他还是慈眉善目,为何转眼就变了?
尹桑挑眉,行,没她什么事,阿嬷对沈峯的印象大概是崩盘了,不过这不干她的事。沈峯吃瘪,令她身心舒畅。
沈峯思索了一会儿,大概能猜到状况,老人家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轻薄的纨绔子弟,不懂规矩地进了她家孙女的闺房。他正要说话,阿嬷瞪他一眼,转身下了楼。
身后尹桑轻哼一声,“走吧沈老板?”说着已经走在前面。
沈峯提着她的银冠,皱了皱眉头,也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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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下午太阳艳烈,冬日里也风头不减。芦笙坪上,满目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芦笙乐交错,此起彼伏,达配们手里拿着花束,列队从芦笙坪一直到了村口。
“知道这在干嘛么?”两人还走在半山腰,尹桑兴致不错,还转头问沈峯。
他不说话,她说:“你要是知道那该奇怪了,这是隔壁寨子来打同年了,列队欢迎呢。”
沈峯说:“噢?村花不需要去迎?”
尹桑忽略掉他语气里莫名其妙的怒气,答:“全村人都知道我是已婚妇女了,这么迎?”
沈峯说:“这样不好?”
“跳舞的时候不能给达亨抛媚眼,斗马也不能当头注了,你说好不好?”尹桑说,“况且,你家达配,大概得伤心难过一阵的了。”
“我家达配?”沈峯把她的银冠稳稳当当戴好,仔细在后头系了个结,随口问:“当头注是什么?”
尹桑扶了扶银冠,还挺稳,戴得有模有样的,她解释说:“这个头注和上头注香的头注不是一回事,是指头号赌注的意思,一般情况下,寨子里最漂亮的达配的手绣,就是头注,斗马拿到第一的达亨可以得到手绣,凭手绣可以到达配家做客,如果双方有意,就可以提亲了。”
“这么简单?”
“斗马不仅仅考验汉子的勇猛,还考验和马的默契,哪有那么简单的?”
“苗族不是马背上的民族,怎么也对马,情有独钟?”
“别人我不知道。”
“你怎么看?”
“力量感,是最原始的性.感。”说完她转头睨一眼沈峯,再上下打量他,“城市里少见。”
芦笙坪上,此刻两个寨子的两只芦笙队已经分立两侧,尹桑说:“我得走了,开始踩堂了,城市人,赶紧跟上!”
说着她就往下跑。
“慢一点。”
听见他提醒,她果真就慢了一点。
沈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领带,一边拨邵均电话一边往下走。
邵均凭一声简单的“喂”,就判断出他心情不错,“看起来比昨天顺利。”
“事实证明,万事得多做功课。”
邵均说:“怎么看?”
沈峯叹口气,“和你想的一样。”
尹桑在山里,和在外头,呈现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她和寨子里的姐妹处得很好,即便没有特别亲近,却也没有冷漠脸。尹桑这个人,淡到极致,但只要她给个笑脸,就让人招架不住想要亲近。
而他一出现她就开始乱了套,在两种模式之间切换。仿佛被入侵,一下子就立起屏障,树起一面墙,中间有一扇门,她来回穿梭。
这个时候就需要入侵者呈现一种弱势状态,让她感觉,或者下意识认为自己仍旧处于上风,那么也会因为这样的心理状态,疏于防备,展现更真实的状态,也更乐意让对方接近。
她喜欢看他吃瘪,他如果束手无策,她就会心情大好。
或许她自己没有发现,她今日,话都多了一些。
“你的耐心,超出我的想象。”邵均难得夸人。
沈峯轻笑了声,“欠她的。”
尹桑到达芦笙坪的时候,几个姐妹拽她入列,塞给她花束,有人问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