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然而此刻,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最近的时候,相隔都会保持一两米。
  伤痕出现了,就没有办法弥补了么?
  倘若说我跟面前这位姑娘之前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怀着任何多余的心思和妄想,或许我就不会如此痛苦,最让人难过的事情,不是遥不可及,而是曾经拥有,现如今却只能遥遥相望。
  我甚至都不敢跟她说上半句话,唯恐对方生气,把我给一个人抛下,独自离去。
  我倒不是害怕自己被丢在雨林中无法走出,而是害怕完不成雪瑞教给我的任务,毕竟不管怎么说,雪瑞对我充满了信任,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别人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而我即便什么都没有,却也愿意为一个承诺而付出一切。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两人在雨林中穿行着,一前一后,蚩丽姝总是一直都在前方,保持让我能够瞧见的距离,不急不慢地走着,而我则是不得不奋力前行,努力追赶上她的身影,害怕一不小心就跟不上她的脚步。
  如此一追一赶,几乎都没有停歇过,到了中午的时候,我终于累瘫了,抓着一根开着红花的树,冲着几乎看不到身影的她喊道:“等等,我走不了,能休息一下么?”
  我当时的确是已经不行了,脚步的肌肉已经到了极限,感觉再也迈不出一下。
  那肌肉不断地抖动,肌酸估计都要溢出来了。
  我话语里充满了恳求,然而这女孩儿却并没有停留,而是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颓丧地一屁股坐下,不管下面到底有些什么。
  我大喘气,将背包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油乎乎的汗水,闻着就是一股酸臭味。
  背包卸下,我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然而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这刚刚一上午,我就坚持不住了,实在是没有脸回去面对雪瑞和神婆奶奶——特别是神婆奶奶,她要是知道我跟丢了蚩丽姝,会不会拿着棒子打死我?
  我浑身汗出如浆,歇了会儿,感觉好了一些,就是渴得厉害,伸手去背包里面摸水壶,结果摸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就在我两眼一抓瞎的时候,突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把水壶递给了我。
  我抬头,这才瞧见原本消失在了丛林中的蚩丽姝,此刻却是回来了,而且还把水壶递到了我的面前来。
  我的心情一阵大好,接过来,拧开盖子,使劲儿喝了一大口,这才冲着她笑,说谢谢。
  蚩丽姝转过头去,脸色冰冷地说:“我都说我自己可以,她们非要给我安排一累赘,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她的话语里有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让我不自觉想起了《金粉世家》里面的冷清秋,不过我本来就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咧嘴一笑,说唉,她们也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想要独自北上,会碰到很多很多的麻烦,有我在的话,多个人参谋和跑腿,会避免很多麻烦的。
  蚩丽姝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那么请问,你能有什么用?
  她一句话问得我语塞,的确,从现在这会儿来看,我除了能够拖累她之外,基本上什么用处都没有。
  不过我也没有顾影自怜,而是笑嘻嘻地说道:“在林子里,我的确有点儿不适应,不过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
  她说比如呢?
  我想了一下,很认真的对她说道:“比如我的存在,能够教会你懂得责任感,以及团队协作的重要性!”
  小样!
  你陆言哥以前在江城的时候,没少被女同事拉去听安利讲师跟我们灌心灵鸡汤和打鸡血,什么团队建设啊、协作啊,卡耐基的推销理论啊,我还是装了一肚子的,跟我玩儿,你还嫩了点。
  我心中得意,结果蚩丽姝最后却只回答了我一个字。
  呸!
  我们坐下歇息,顺便把午餐给解决了,吃得是从苗村里带出来的粑粑,那是一种用糯米面做出来的食品,外面包上类似粽叶的植物叶片,有些甜腻,不过扛饿,吃一个,基本上不会吃第二个。
  我休息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能够走了,主动爬起来,说行吧,我们走。
  蚩丽姝这时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举动,她居然伸手过来,把我身上的背包给接了过去。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说哪有女人背包、男人空手的道理?
  她就冷笑,说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走不了两步路就垮掉了,实在是累赘得很,就别在我的面前逞强了。
  她接过巨大的背包,轻松地背在肩上,然后径直朝前,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尽管这嘲笑很伤人,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丝温暖。
  看得出来,她还是关心我的啊……
  一路向北,翻山越岭,当天夜里我们在一处平坦的溪水边夜宿,她尽管没有任何露营的经历,但是却传承着蚩丽妹的记忆,行事井井有条,不管是露营地点的选择,还是篝火木材的搜集,又或者是布阵防虫,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反而是我,除了像个愣头青一样在旁边看着,偶尔搭把手,还真的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从她的眉眼里,瞧出一些轻视的情感来。
  或许是我多心了,太过于敏感。
  晚餐依旧是那种糯米粑粑,吃得我直噎,她似乎瞧出了我的窘境,从溪水里捞出了两条鱼来,剖开肚子,去掉内脏,串起来,烤得焦香,香气扑鼻。
  然而她忙碌许久,却只是吃了一口,就皱了一下眉头,丢在了一边。
  我接过另外一只,嚼了一下,却感觉满口浓香,好吃得我舌头都差点儿吞进去,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皱眉头。
  我不敢问她,却把她丢在地上的烤鱼给捡了起来,见她没有说什么,便也把它给填进了肚子里。
  咱总不能浪费不是?
  当一切忙妥当,蚩丽姝坐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而我则躺在了小溪边的草地前,铺着一张毯子,我仰首望天,看着清晰明朗的夜空,望着那忽闪忽闪的星子,忽然间发觉人生还真的是奇妙无比。
  一个月之前,我还在江城的公司里面上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然而此时此刻,却躺在了缅甸丛林的草地上。
  一个月之前,我还在为长途大巴车上的九分女夏夕而惊为天人,此刻却与一位比她强上百倍的女孩儿,一路相伴同行……
  那个时候,我如何能够想得到会有今天呢?
  尽管这一路有着各种艰辛苦楚,然而我躺在这里的时候,却有着一种满满的幸福感,而这幸福感,仔细想一想,应该是跟那位坐在树杈上面打坐的姑娘有关吧?
  我们在林中走了三天,一路并非坦途,第二天露营的时候,我踩到一条缅甸巨蟒,差一点就被绞死。
  第三天的时候有一头不知道是豹子还是别的什么猫科动物闯入我的身边,拖着睡梦中的我,准备带回老巢里去。
  不过好在每一次蚩丽姝都能够及时发现,制止了这惨剧。
  死里逃生,作为被救者,我对她充满了感激,然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讥讽我,说什么本事都没有,真的就是个累赘啊……
  每当她说起这话儿来的时候,我都感觉到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很明显,她这是在提醒我,作为陆言的我,是不可能配得上她的,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样被说多了,我反而释然了。
  想一想也是,总说吊丝逆袭上了女神,然而现实中看一看,那些女明星哪个不是嫁给了大富豪和公子哥儿,至不济也是嫁给了男明星,哪里有什么例外?
  王大治人家好歹也是业内一腕儿,结果跟女神董洁扯上点关系,亲一口,都被人说成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我这算是什么?
  癞蛤蟆都不算,我又什么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期待太多呢?
  这么想,哎呀,整个人就走出了现实来。
  第四天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让人绝望的林子,第一次碰到了一个村子,这是当地一个少数民族的聚集地,讲的话语,连蚩丽妹都不懂,而这里的人也几乎没有谁懂得缅甸语,倒是当我们说起汉语的时候,当地人把我带到了一个男人的房子里去。
  那个男人听说我是中国人,十分热情地伸手过来,与我紧紧相握,说哎呀,没想到居然能够碰到老乡,太好了,我叫刘钊。
  第三十一章 夜中解惑
  刘钊是福建人,说话有点儿台湾腔。
  据他所说,他早年间是在国内做贸易发家的,后来九几年的时候海南炒房地产,一开始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结果后来房地产崩盘,赔得倾家荡产,所幸懂日语和缅甸语,就从事些翻译工作,养家糊口,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就来到了这边工作。
  他慢慢地就喜欢上了这里简单的生活,于是也就不准备回去,长期留在了这里。
  现在的刘钊,是这个若开族村庄的乡村教师,从事教村子的孩子缅甸文、中文等教育工作,自得其乐。
  听到刘钊的传奇经历,我不由得对这个万里之外遇到的同胞,表达出了强烈的敬佩之意。
  要晓得,从村子里一路走来,我能够瞧得出来,这个若开族的小村子十分贫穷,就连他住的这个屋子都四面透风,摆设十分简陋,想必生活也是很艰苦的。
  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并非如我一般一事无成的小年轻,而是曾经搏击大海、驰骋商场的大老板。
  九十年代,能够在海南玩房地产的,那可都是大腕,然而经历过了这么多的繁华,他却还能够收得住心,而且还愿意留在这里,甘于贫苦,并且传播中华文化,怎么能够让人不钦佩?
  我们和刘钊交谈的时候,不时有当地的小孩过来,用中文称呼他为“刘老师”,恭恭敬敬,有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情。
  而每当这个时候,刘钊也会报以微笑,从这些小孩儿招手。
  我们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天色已晚,刘钊十分热情地招呼我们住下,为了让我们睡得比较好一些,还特意腾出了一间通风的房间来,并且准备了当地富有特色的晚饭。
  整个过程,蚩丽姝一直都显得很平静,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不说话,刘钊问起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回答,全部都靠我来圆场。
  对于蚩丽姝的无礼,我表示很无奈,私下里对刘钊道歉。
  他却显得很豁达,说美女都有骄傲的权力,而且不得不说,你的女朋友真的很不错,年轻人,一定要好好把握,懂得珍惜哦。
  我很想跟他解释,说我和蚩丽妹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过话都快说出了口,又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友,那真的是一件很涨面子的事情。
  晚饭说是丰盛,只是相对于村子的条件来说的,刘钊是竭尽所能地招待好我们,不过终究有些不合胃口,我自己身体又有些问题,吃得不多,刘钊有些过意不去,一直给我们劝菜。
  另外还有自己酿造的米酒,我听不住劝,多喝了两杯,弄得头晕晕的。
  入了夜,我回房休息,这才意识到刘钊只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房。
  如果是野外,倒也没有什么讲究,但是在村子里,男女同处一室,不管怎么说,我都感觉到有一些不自在,酒意上头,脸红红的,站在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尴尬。
  蚩丽姝早在我和刘钊推杯换盏的时候,就已经离席了,这会儿却是洗漱完毕,盘腿坐在了角落的竹席上面。
  我进房来的时候,她抬起眼帘,瞄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又闭上了眼去。
  我瞧见她并没有强烈抗拒的意思,也不多矫情,直接走进了房间里。
  我喝多了酒,盘腿坐在蚩丽姝对面的竹席前,话儿有些多,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时对面的蚩丽姝突然说道:“我不喜欢那老头子……”
  啊?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你是在讲刘钊老师么?
  蚩丽姝点了点头,说对,就是他。
  我不由得来了些好奇心,说姑娘,你别这样,做人要懂得感恩,要不是人家招待,咱们现在说不定就得睡在荒郊野岭了,现在咱有吃有喝,还有得地方睡,咱不能帮啥忙,但也别在背后说人坏话啊?
  她瞧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盘腿而坐,行气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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