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然后,旗娃“咔哒”一声上好弹匣,拉栓上膛,接着举qiang抵肩。这小子好歹也是个“优秀射手”,虽然平常大大咧咧,但操起本行来,却一点儿也不拖拉。旗娃仗着一个射击姿势,立即“哒哒哒”的打出一个三连点射。
  惊炸的枪声在这静谧的地下空间里,响耳异常。枪响的同时,三条短光,飞出枪口,冲进黑暗。光是红色的光,三条红光出枪后,如在黑暗中竞赛追逐一般,争先恐后的往前冲飞。子弹的速度很快,眼皮还没来得及眨,三条短促的光束,就飞出很远,在视野里变为了光点。
  冲出的子弹在使劲儿的飞,抛出的弹壳在平台上尽情的跳。
  光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但始终还是在视野里看得见。简单的物理知识,子弹打出去后,并不是一条绝对的直线,它耗尽动能后,也会按着抛物线那样,最终朝地面落去。在平时的战场上,敌我相互能看见的距离,也不会太远,所以感受不到这种抛物线。
  但现在的环境里,完全就是一个理想的“物理模型实验室”。我们能明显看到子弹在飞行中缓缓下降。步枪子弹一般来说的话,有效射程也不过七八百米,而最终射程,更远不到哪里去,差不多一两公里的样子。
  就在这眼睛未眨的短暂时间里,子弹就耗尽了它的动能,开始往下坠。而这个时候,子弹上的发光剂似乎到了头,只见三道光挨个儿消失,并入黑暗中。枪响还未在空气里消失,它们幽幽而去,在那不见边际的空间里,回来荡去。
  “我cao……”旗娃放下枪,低骂了一句,“根本打不着……”
  这样来说,在咱们前方的这片黑暗中,至少有一公里多的距离,是空旷虚无的。一公里多,也许各位光是听的我的字面描述,觉得这也算不了什么,不过就是抽象的数据罢了。但别忘了,这可是在地底下啊!地底下出现那么大的空间,其身临其境之感,是非常震撼,甚至非常恐怖的。
  “往下,再往下打。”杨前辈走到护栏前,缓缓的说。
  按着他说的,旗娃也凑到护栏前,将枪口调下,打了三四发子弹出去。枪响惊炸而出,又是几条短光闯入黑暗。结果,和之前的一样,子弹一路飞驰向下,过程中没有撞到任何东西。直到几秒钟之后,发光剂耗尽,光点消失。
  这一下,让扶着铁栏的我,觉着两腿发软。
  眼前不仅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空腔,更还是一个不知其底的巨大深渊!至按子弹的飞行距离,在咱们脚下,至少有一千多米的空腔。说起来这很荒诞无理,我竟然在岩石包裹的地底之下,犯起了恐高之症。
  再之后,旗娃放回了枪,还给了杨前辈。几个人望着探照灯的那道光束,呆若木鸡,震撼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枪声似乎还在不停的传播、回荡,站在这平台的边缘,我好像感觉到了微风,也好像感觉到一团温温的热浪。
  由于之前被铁栏杆摆了一道,我这次再不敢信任它们,立即就丢开手,退回几步,楞伫在钢板上。如果从这儿掉下去,那可就不只是摔断肋骨那么简单了。
  昏暗的光线,直直的光束,不真实的虚无,让我整个人受到了冲击,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我不禁开始思考,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天有多高?其实也没多高,美国人都登上月球了。地有多厚,这还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没有答案。
  天有多高,我起码能抬头,可以用肉眼比较直观的感受到。而这个地方,什么地壳地幔,不过是杨前辈口中的一些抽象数据罢了。直到亲临其中,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若不是亲临其中,恐怕让我活个十辈子都无法想到,在我时刻踩着的地面之下,会有这等奇观!
  但,空腔再是巨大,它也是出在地球上。想到这儿,我又向前几步,然后撑着铁栏,有些胆颤的往下看去。那么,这个深渊有底吗?在底部,又是什么?我想起了杨前辈说过,苏联人在这些石岩世界中,发现了生命。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弹壳
  面相眼前这个无底深渊,想着想着,我竟然感觉脑袋有些晕,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了全身。
  杨前辈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对脚下下的世界真正了解多少?其实也没有多少,大部分的地理科学,都是依靠推测、猜想。苏联能把卫星送上天,能把飞行员送上天,能引爆原子弹,能引爆氢弹,几乎就要定胜过天了。但对于这片时刻踩踏的土地,他们知之甚少,寸步难行——”
  “像眼前这一切,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见过。这下面,更还有近乎无穷的空间,苏联人的报告说,下面有生命,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们总爱用已知的科学结构,去推断未知的世界部分,但问题是,我们既不能否认下面有什么,也不能肯定下面有什么……”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在我眼中,这一口无尽的空腔,是真像有了生命一般。我吸了口凉气,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而未知,本身又是另一种恐惧。
  “那这下头,究竟有多大?”旗娃将步枪上好保险,换给了杨前辈,“老毛子下去过吗?”
  杨前辈笑着接过枪,摇头答道:“以当时的水平,根本没能力探索这一切。太大了,太大了,实在太大了!所以我才推测,苏联人就是准备在这下面引爆核弹,但具体想做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
  “你们啊,”他接着说,“把核武器想得太神通广大了,在大自然面前,在这个地方,它什么都不是。”
  四个人愣愣的望着他,无法言语。
  “什么都不是。”杨前辈喃喃而重复。
  “不管他们是为何从这里突然撤走,但我想,这里已经超越了什么军事科研的意义,这一切,是一个大国家,对另一个世界的探索。”杨前辈结束了话语。
  也许在几十年前,苏联工人就护送着一队苏联高官,站在我站着的地方,望黑兴叹。就如杨前辈所说,威力再大的原子弹,在这个地方,也什么都算不上。高官们站在这里,心里的震撼与好奇,恐怕比我更甚。恐怕还有无奈与落魄。
  因为,不论是武力与权力,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什么都算不上。
  杨前辈挂好步枪,撑着铁栏,与我们一道发愣。而我,也对着那片虚无的、极致的黑暗,神魄脱离,楞而发颤。当时我好像想了很多,也好像什么都没想,但我清楚的记得,我脑袋里不断循环着一个问题:那下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下面,真的会有生命吗?
  杨前辈说得不假,这些地方,我们要是离开了,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这次震撼的经历,让我现在走在大街上,还会时不时的停足细想。我们踩着的土地,往下一千米,往下一万米,往下十万米,往下更多米,除了岩石,是不是还装着些什么呢?
  我们一点儿都不了解。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昏暗光线在微微闪烁,几个人凝板着表情,各有所思。直到最后杨前辈关闭了探照灯,然后招呼咱们该走了。旗娃那小子,像是被重塑了世界观,王军英踢了他一脚,才把想出神的他唤回来。
  “我觉得吧,这儿毛都没一根,不可能有什么……”旗娃嘀咕着,“就是浑身发鸡皮疙瘩!”
  杨前辈靠在那铁丝网门前,等待我们“结束参观”。奇异震撼的体验,是时候结束了。你说,要是把一个人关在那下边儿,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呢?几人离开平台边缘,慢慢往回走去。
  邓鸿超回望了身后一眼,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旗娃也抬头看着那闪烁的灯光,甚是好奇。唯独我重点关注的王军英,似乎并不为此所动,他的表情还是跟之前一样冷,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个人真的很怪,连这等世界级的奇观,都无法打动他的内心。
  照着来时的顺序,我依然垫在最尾,不过那王军英,却挤到了队伍中央。
  掩过了那道铁丝网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钢板平台上微微闪烁的灯光。孤零零的钢板平台,缓缓而烁的灯光,虚无广阔的黑暗——真是一个孤寂而恐怖的世界。
  “世界之大嘛,无奇不有。”
  一路回程,我都在回顾刚才的所见。我想起了核弹,想起了生命,你说,苏联人在这里引爆核弹,会不会就是想探测那下边儿有多大呢?还是说,他们准备和地下的生命打上一架——这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返回的过程,似乎比来时更加快一点儿。不一会儿,几人就踩着哐当哐当的钢板,走回了那个大厅里。杨前辈照着之前的程序,拨动装置,将舱门关了上。
  “参观活动”算是告一段落,现在,就该讨论讨论任务结束后的问题了。在关门的过程中,板着脸的王军英,问了出路的问题。这一问倒是给我提了醒,现在任务完成了,眼界也开了,他现在再问到出路,难道是要准备撕下面具了?
  “你们出去后,绕着坝子走。”杨前辈说,“会找到两条路,一条路比较新,一条路很旧,旧的那一条,上面很多裂缝,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卡车运送石料的路。新的那一条,是他们重新勘探好的,没有修完全,但是路基已经打好了,你们照着那里走,就能一路走出去。”
  王军英默默的点头。
  “反正我会带你们去,不用担心。”他接着说。
  “那您呢?”我问了一句,“您打算跟我们一道回去吗?”
  杨前辈被我这个问题问了楞,他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的往钢板上走。我假意捂着肚子,以此靠近手枪。余光一直瞥着王军英,我想好了,他的手只要靠近腰间,我就先掏枪控制住他再说。
  而这个时候,邓鸿超忽然挤向通道处的铁栏,他一声惊呼,指向铁栏下的凹陷区域,一声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这一声惊呼,让我们齐齐转脑,动起身子,偏头望去。但是,放眼一看,那凹陷的区域里,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啊?刚还准备问那小子呢,回头一看,却见那小子抽开了身,竟独自走至前方好几米外,直直面相着我们。
  扭过的头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了什么。但好像已经晚了。
  满脸阴冷的邓鸿超站在前面,一手平平伸起,正对着咱们。眼睛在这一刻缓而变大,脑袋在这一刻轰塌泄顶,因为,那小子伸起的手里,竟然拿的是五四手枪。
  “我很抱歉,”他目光如刀,莞尔一笑,“很震撼,很精彩,但是,十八年前的那一出,恐怕要在这里重演了。”
  说完,他就高举起枪,动作迅速的朝天开了一枪。枪响震耳,子弹在大厅顶部的管道上撞出了火花。而抛出的弹壳,落到脚下的钢板上,动弹几下,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谁也别动!”邓鸿超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向我们命令着。
  一瞬之间,惊炸的枪响,引得我浑身一颤抖,眼前的景象,填补了头脑里的空缺。我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瞧啊,被我时刻惦记着的王军英,就靠在我身旁,同我一样是满脸惊愣。甚至在一秒之前,我的余光,还注意着他的枪套。
  千算万算,上猜下猜,我他娘的还是猜错了人!掏枪出来的人,有问题的人,竟会是邓鸿超。除了我,其余三个人只是被枪响震楞了头脑,并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别说他们,就连时时刻刻藏着疑心的我,也没料到邓鸿超会搞这一出。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奈
  惊愕之余,我甚至都没想过要去掏枪,去扳回局面。因为,就像我之前说过无数次那样,尽管三个人都有嫌疑,但我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王军英身上。始料未及,意料之外,与其说我没有想到是他,倒不如说我不愿意相信是他。
  “啥?”旗娃抓着铁栏,皱眉一问,“大学生,你要干嘛?”
  但是邓鸿超那冷酷的脸,又是那么真实。我是说,那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
  “都退回来,马上!”他动了动枪口,“手举好,退回来,一排站好。”
  连反应迅速的王军英,也被这意外的无由之枪所惊呆。倒是那蒙着面的杨前辈,最先反应过来,他缓缓举起手,率先而动。
  “你这是要——”他问。
  “别说话。”邓鸿超打断了他的话语,“也别乱动!”
  邓鸿超那冰冷的语气,似乎一瞬间就变了味,而厅内的气氛,也是一瞬间就折了个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场景”,真就这样发生了。可惜的是,眼前的事实,与我的幻想,出入太大了。
  突如其来的变卦,让惊愕呆巴的几个人,哪能那么快的反应回来。几人过滤掉了他的“命令”,只得呆在原地,不敢动作。邓鸿超似乎很愤怒,他的命令也不下二遍,只见他眉头一皱,手臂一抬,又往大厅的顶上打了一枪。
  直到枪声在密闭的厅内惊炸的响起两次,我才彻底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邓鸿超没有演戏。
  “举起来!”他放回手,对我们喝道。说着,他那枪口就直直对向了站在最前的旗娃,邓鸿超接着说:“再不动,我就先除掉一个,不信邪的,大可以试试。”
  邪冷的眼神,坚定的语气,一切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怎会想到,这个平日里柔弱的知识分子,竟会把枪
  对向我!大意失势,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思维上的“先入为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一枪一吼,确实起到了威胁。枪口已经指向旗娃,这时候想要去掏枪,已经晚了。机会是均等的,我竟然愚蠢的依靠想当然,去把目标锁在王军英身上!目瞪口呆的四个人,只能按他的命令,乖乖把手举了起来。
  “很好,”他点头说,然后看向旗娃,“你,蹲下!”
  “啥?”旗娃伸出脑袋问着,好像不明白。
  “让你蹲下。”邓鸿超瞪着他,加重了语气,“双手抱头。”
  旗娃举着个手,回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歪歪头,怒骂一句,极不服气的蹲下了身。蹲下后,挡在旗娃身后的我和王军英,就在他眼里暴()露无遗。
  “好,现在,把枪都扔过来,放地上,滑过来。”
  “从你开始。”他看了一眼杨前辈。但是,那手中的枪口,还是稳稳的低对着旗娃。邓鸿超用冷邪的目光扫视着我们,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侦察兵身手了得,但现在谁也别想耍把戏,一个一个的动,一个一个的来,我不跟你们比身手,我只要看到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就先打死他。”
  他晃了晃手中的枪,用邪冷的目光扫视着我们。
  旗娃呢,委屈的举着手,挨着头,蹲在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这小子,现在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火,满脸愤怒和无措。
  杨前辈遵从了邓鸿超的命令,他缓缓放下举着的手,将步枪从肩上取了下来。邓鸿超的目光对着他,枪
  口瞄着旗娃。杨前辈岁数也不小了,没有任何耍花样的意思,他规矩的取下枪,按着邓鸿超的命令,将那支苏制ak47滑了出去。
  枪一脱手,邓鸿超的目光就迅速看向我,他动动头,还是一样的语气:“你。”
  不知什么时候起,邓鸿超的那副黑框眼镜,已经摘下了。我现在仔细打量着他,才发现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柔弱的、连立正姿势都把握不好的知识分子。一头发油的中分,一条横过额头的纱布,以及冒充在嘴边的胡茬,再不是最初的青涩模样。
  更别说,那截然不同的冷邪眼神。
  如今局势被他牢牢控制住,枪口“捆绑”着旗娃的性命,你要我想出什么扳回局势的办法,我还真没辙。我无奈的哼笑了一声,摇摇头,然后慢慢动着手,摸向腰间,打开皮套。为了保证旗娃的安全,为了让不让他生疑,我专门用两根手指提起枪把子,晃在面前,展示给他看。
  “这就是你想要的?”我讽笑着说。
  邓鸿超很满意,他点头,回以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我不要你的枪,这是手段,不是目的。别浪费时间,建国哥。”
  推出手枪那一刹那,我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巴子!一路过来,那一声声亲切的“建国哥”,听着舒服呢?听着自豪呢?结果,都他娘是唬你玩儿的呢!
  “还有刀。”他没忘记我们带着的匕首,“烂枪就留着吧,刀拿过来。”
  取刀的过程中,我用余光瞟着旁边的王军英。事实上,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恐怕也找不出来什么靠谱的办法,只能在枪威之下,稳稳举手。就在几分钟前,这个王副班长,还被我认为是潜伏在队里的敌人,我啊,真他娘是瞎了眼!
  刀枪脱身,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待宰羔羊。这下子,别说是蹲下抱头了,邓鸿超要我们脱了裤子跑圈,也只能由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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