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隔着一张桌子,方长庚都能听到他们议论学政和哪位考生认识或是有什么关系,一边也把极大的关注投到了徐闻止身上,言语间分明十分羡慕,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
  等徐闻止一出现在客栈,那些人就都噤了声,不说话了。
  他坐到方长庚旁边,饶有兴致地问:“这四天你们打算怎么过?不如咱们去爬山?拜佛?”
  方长庚没想到他还是个迷信的人,不过这四天无事可干,出去走走也挺好的。
  其他三人也举手附和,约好了第二天去陵阳山散心。
  见大家都兴致高昂,徐闻止就开始讲今天在考场里发生的事。
  “……真绝!在尿壶底下塞小抄,还以为没人会检查那臭烘烘的脏玩意儿,那蝇头书他也摸得下去手。”
  考场内可自行带尿壶,因院试中中途离场解手会被默认为弃考处理,因此自带尿壶的不在少数。像方长庚他们都是不喝水憋着,不然这场面实在令人羞耻。
  方长庚等人听了也一阵惊叹加佩服。
  徐闻止见此有些得意,把他见闻过的奇葩考场事迹都讲了一遍,连方长庚也不知不觉被吸引了过去,一顿饭吃了老半天。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他埋头倒在床榻上就睡,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五个人悠闲地漫步去陵阳山。其实不远,就在府学宫后面,只是和他们抱有一样想法的考生很多,因此山上还挺拥挤。
  不过经过这一番接触,四人与徐闻止的关系倒更近了一步,彼此的了解也更深了。
  四天后,府学宫门口放榜,方长庚几人等围观的人都散了才上前看结果。
  绕过刚刚得知落榜消息趴在地上捶地哭号的考生,方长庚又见到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被贴榜的差役抬了出去,不过听周围人说是看到自己上榜高兴坏了,才轰然晕倒。
  方长庚自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抗压能力还是比这些古人强上百倍的,但这回也忍不住心跳加快,毕竟三年后能否参加乡试就在这一举了!
  方沅君站得远远地不敢凑近看,方长庚还是狠狠心,开始搜寻他们几个人的名字。
  第三……方长庚心里一跳,看来是没问题了。第一名果然是徐闻止,意外的是第二居然是那天挑衅的考生陈斌!
  不过方长庚对此并不怎么关注,而是继续找另外三人的名字。
  周其琛第五……王复第二十……方沅君第五十!只要进入前一百就能参加覆试,看来他们都成功了一半!
  王复和周其琛也已经看到了成绩,三人对视一眼,本来还想做个恶作剧,可看方沅君两股战战的样子,都觉得还是别捉弄他了。
  方沅君得知进入覆试后喜极而泣,四人兴奋地回了客栈。
  第二场覆试在第二天举行,与第一场并没有什么分别,但竞争却更加激烈。
  考完当晚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因为精神过度紧张,天没黑就都休息了。
  第36章 红榜
  考完两场, 现在客栈里留下的都是有极大希望成为秀才的童生, 大多都留在府城等待五天后放榜, 方长庚等人也不例外。
  有考试就避免不了对答案, 所以第二天客栈大堂里全是议论考题的声音,想不听都不行。方长庚他们也私下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答案, 把每个人答案的优缺点提出来, 并进行简短的点评, 现在心里都基本有数了。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我听说阅卷人都非常看重文章第一段, 长庚, 你第一句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比不上你了。”
  方沅君觉得自己脑筋太死,落笔循规蹈矩,每次都做不出有新意的文章,哪怕每次都告诫自己大胆发散,可再考一次结果还是那样,所以非常苦恼。
  周其琛对这点也十分感叹:“我们四人里,就属长庚破题最佳,总能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切入正题, 十分难得。”
  方长庚被夸得无地自容,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在世为人近四十年,写过的论文数不胜数, 学界内各种观点都能如数家珍, 恐怕这样的成绩还算愚钝了。
  说到这个, 方长庚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心虚。今年他不过十二, 若是能考上秀才,那真可谓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了。记得清代的蒲松龄就是“小三元”,但考上秀才那年也已经十九了,还有唐伯虎,也是十六才考上秀才,这么想来,他十二就有这样的成绩似乎有些过分了?难怪有些人盯着他不放,实在是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可他等不及啊,家里穷困,科举之路又太漫长,只有先考上秀才才能尽快摆脱现状,至于接下来的乡试,他就不能这么心急了。
  “你们可别这么夸我,论文采我比不上其琛,论自信我比不上阿复,论谨慎我比不上沅君,要说运气,我可能还真比你们要好一点。”
  方长庚嘿嘿一笑,不禁又环顾四周一圈,发现大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及年纪更大的青年,像他们这一桌普遍年纪很小的确实没有。
  除了徐闻止这种货真价实的天才少年。
  “哎哟——咱们就别再谦虚和互相追捧了,总之这回能考上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要是真榜上无名,后年再来,不又是一条好汉!”王复哈哈大笑,显然是心情不错。
  他的笑感染力太大,其他人也不禁露出笑颜,对结果似乎也不那么纠结了。
  这时大家答案都对得差不多了,就有别的声音乱入。
  “来来,我们赌赌今年案首会是谁?”其中一个好事的考生率先大声喊道,顿时吸引了客栈里大部分目光。
  坐他身边的一位不甘示弱,眉毛一挑,信誓旦旦地说:“自然是陵阳徐闻止了!他九岁既是府案首,在场的还有谁能比他厉害的?”
  众人但笑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这一点。
  “我看也未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听得人莫名有些不爽。
  方长庚一看,又是那个陈斌!
  只见他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他这边,分明是意有所指。
  就有人笑道:“陈兄也是今年院试榜首的热门人选,看来这回是真的很有把握了。”
  陈斌故作高深地一笑:“我说的可不是我自己,大家难道忘了去年的府案首花落谁家了?那位当时可是才十一,正场又得了第三,实在是了不得,我就赌他是案首!”
  方长庚心里冷笑,大概也知道他为什么总把矛头对准自己。
  这个陈斌与他一样,是农人之子,但难得有读书天分,家里对他寄予了厚望,从他能得县案首和府试第三也可看出确实有两把刷子。
  士人之间结交攀附,除了借助家中父辈的关系网,最要紧的就是名气。像他这样没有背景又没有奇遇的,若是能得个案首,就能在一府之中大出风头,往后拜师或是考乡试都大有助益。
  原来他也能争一争这个院试案首,但中途莫名出现个徐闻止,是个神童也就罢了,偏偏背景还如此强大,这一对比,就像把其他人摁到了泥里,还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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