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黛茜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后, 宾客各回各家, 这次反倒是史蒂夫留了下来。
  娜塔莎也想留下, 但套话她最擅长, 而东南亚正有一个嘴巴紧实难以撬开的角色等着她, 多耽搁一秒钟, 情报就没有了,所以需要她尽快前去。
  “我们下次再见。”娜塔莎对黛茜道, “我给你带特产。”
  黛茜道:“我不要特产,要你快点回来好吗?”
  吃蛋糕的时候,黛茜把蛋糕上巧克力做的生日牌给娜塔莎吃, 希望它给娜塔莎带来好运。
  “我一定尽快回来。”娜塔莎对黛茜道, “拜托你照顾他两天, 好不好?”
  娜塔莎口中的“他”, 指的是同样站在门边送别的史蒂夫。
  史蒂夫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我以为我七八十年前就成年了。”
  “我会照顾伯伯。”黛茜道。
  娜塔莎再亲亲黛茜, 转身离开。
  于是小雏菊宝宝靠在门边依依惜别,目送着娜塔莎的背影离去之后, 回过头来就要面对两个相对无言的大男人。
  托尼也出来送娜塔莎。
  这还是头一次, 只有史蒂夫一个人在斯塔克家做客,这会儿他不说话,托尼也不说话, 好像要把发言权交给空气。
  空气也喜欢沉默,转而将话筒传递给彼此的呼吸。
  这真有些尴尬。
  托尼和史蒂夫的隔阂已经远远没有从前那样深, 但久别之后, 一时之间找不到共同话题。
  直到托尼发现黛茜也不做声, 在盯着他们两个看。
  “有何贵干,女士?”托尼问。
  “我以为我们要玩游戏,爸爸。”黛茜道,“就是不许说话不许动。”
  娜塔莎漏夜离开,黛茜本来还有些伤感,结果瞧见爸爸和伯伯这样古怪,伤感就暂时抛在了脑后。
  托尼咳嗽一声,史蒂夫也咳嗽一声。
  托尼道:“不是玩游戏。”
  他叫黛茜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玩一会儿就能睡觉了。
  明天是礼拜六,黛茜不用上学,可以晚一点点睡觉。
  客厅、餐厅、厨房里,小黄人们正在收拾生日派对残留下来的气球、彩蛋和食物渣子。
  托尼没问为什么是史蒂夫单独留下,他只对史蒂夫道:“家里你都很熟悉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房间的床单是新换的,躺上就能睡。”
  史蒂夫看看忙碌的小黄人,卷起袖子加入他们。
  黛茜本来要去洗澡,看见史蒂夫这样,也卷起袖子帮助小黄人一起收拾。
  黛茜是遵守诺言的人,娜塔莎请黛茜帮忙照顾史蒂夫,黛茜就一定好好照顾史蒂夫。
  尽管像托尼说的,史蒂夫来过许多次,对斯塔克家的一切东西都很熟悉了,能够好好照顾他自己,黛茜还是操很多心。
  “伯伯,我给你拿一个好枕头。”黛茜道。
  她洗完了澡,穿着绵软的睡衣,抱着个大枕头从外面走进来,对同样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的史蒂夫道:“又大又软。”
  史蒂夫刚想说谢谢,又听黛茜道:“是爸爸最喜欢的,他有两个,我给你一个。”
  “好,多谢你。”史蒂夫道,“但是我们还是把枕头放回你爸那里去吧。”
  “那就给你我的枕头。”黛茜道,“只是我的枕头是很小的。”
  “我就要普通的枕头就好。”史蒂夫道。
  黛茜抱着枕头原路返回,过一会儿,用小火车拖来两箱东西,一箱是零食,一箱是杂志、游戏机、赌桌上的转盘之类。
  “给。”黛茜道,“伯伯,这些都是给你。”
  “多谢你。”史蒂夫道,“好,让我来看看,这个转盘……”
  他并不会用。
  他这样聪明,要学当然很简单,只是七十年前他没有接触过,七十年后忙于适应现代社会,刚适应完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为他们战斗,为美国战斗,为世界战斗,当然没有时间把小珠子放进转盘里,等着看点数。
  “或许给我一本书就好。”史蒂夫道。
  “或许我们一起看电视。”黛茜道。
  “行。”史蒂夫拍拍沙发,给黛茜让出一个位置,“你坐这里。”
  黛茜喜欢看新闻,史蒂夫也喜欢看新闻。
  轻松愉快的夜晚,最适合看一点轻松愉快的社会新闻,比如谁不小心把自己关在厕所里,不得不报警求助,让人在深表同情的同时,还为当事人当时无奈下的趣逗莞尔一笑。
  黛茜挨着史蒂夫坐,还裹了她的小黄鸭毯子。
  托尼原本要进客厅,提醒黛茜睡觉,但他站在门口,瞧见黛茜和史蒂夫一块儿在看电视,张张嘴巴,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
  老父亲没瞧清楚,这会儿的黛茜其实已经没有在看新闻。
  她的脑袋靠着史蒂夫的胳膊,眼睛闭上,在被调低了音量的新闻播报声里睡着了。
  史蒂夫在黛茜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去泡个奶粉,现在看来不必。
  这或许是好事,毕竟他泡奶粉的手艺还是没有多少进步。
  “我把你放到卧室去睡,好吗?”他关了电视,低声问黛茜。
  黛茜已经睡熟,什么也没听见。
  史蒂夫于是用毯子把黛茜再轻轻地裹一裹,抱着小孩,到儿童卧房去,进门的时候本想用胳膊肘点开灯,结果房间里的灯光先他一步亮起来。
  “谢了,伙计。”史蒂夫轻声道。
  管家道:“没什么,罗杰斯先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照顾好小姐是管家的职责,不是史蒂夫的职责。
  不过史蒂夫还是很乐意照顾黛茜,轻手轻脚把孩子放下,给盖上被子,盖被子的时候黛茜一动,他以为要把小孩弄醒,动作在半空中僵停好一会儿,才又将被角拉了拉。
  宁静的夜。
  不用潜行,不用躲藏,不用出拳头战斗。
  他要做的,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一个算是被他瞧着长大的小孩进入梦乡。
  黛茜睡得真香,脸蛋粉粉,大概梦见了好事情,睡梦中大眼睛也还是弯弯。
  史蒂夫看着她,嘴角滑出一丝笑容来。
  他要是有小孩,大概也是这样可爱。
  他要是有。
  礼拜六早上,托尼起床之后,发现家里的闲人只剩他一个。
  早餐桌上空空,温蒂说史蒂夫和黛茜一大早就起床到外面运动。
  黛茜要照顾伯伯,带他去外面玩耍,史蒂夫也要照顾黛茜,防止她被人拐走,所以这两个相互照顾的人相互照顾着出门去了。
  被抛下的爸爸在家里吃早饭时,黛茜已经跟史蒂夫在小公园里跑了好几圈。
  “怎么样?”史蒂夫问跟在身边的小身影,“还跟得上吗?”
  黛茜活力无限,一边跑一边回答:“跟得上,伯伯!”
  “再跑一圈吗?”史蒂夫问。
  黛茜快乐地道:“好!”
  生命在于运动,早晨跑两圈,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停下休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很舒服。
  史蒂夫和黛茜做过拉伸之后,坐在长椅上休息。
  史蒂夫拧开矿泉水瓶盖,把瓶子递给黛茜,也给自己开一瓶。
  一大一小喝得咕咚咕咚。
  “爸爸带小孩出来运动吗?”有老人经过,瞧见他们两个,笑着道,“真好。”
  “是我朋友的小孩。”史蒂夫道。
  “是吗?”老人道,“你们还挺像的。”
  黛茜和史蒂夫就看互相看一眼,都笑起来。
  “因为伯伯有金色头发,我也有金色头发。”黛茜道,“还有蓝色的眼睛。”
  “你的眼睛比我的好看。”史蒂夫道。
  “你知道,七十年前,我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个子。”他对黛茜道,“虽然每天都锻炼,想要强健身体,可是终归还是太弱了。后来我进了军队……”
  史蒂夫给黛茜讲他很久很久以前的军队生活,说起跑步,今天晨练的强度跟在军队里比算不了什么,讲他怎么穿越铁丝网,讲他怎么认识一帮兄弟。
  黛茜听得很入神。
  那些都是不再来的往事,由为数不多的知道往事的人讲述,跨越一个世纪,依旧鲜活。
  “会不会有一点无聊?”史蒂夫问黛茜。
  黛茜就摇头:“没有的。”
  她只是有一点疑惑:“伯伯,你怎么总是讲很多年以前的生活,没有讲现在的生活,也没有讲以后的生活?”
  史蒂夫一顿。
  他还要递出嘴边的话也随之一收,凝在唇边,用沉默替换了声响。
  大概很难对一个小孩子讲,也大概很难对任何人讲。
  难讲明白,难讲出口。
  活生生存在在过去记忆里的爱人已经故去,挚友远在远方,跟史蒂夫·罗杰斯一起分享了过去的人要么老了,要么走了,他一个人还在这里。
  美国队长要讲述“他的”生活,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生活给了别人,从前是,现在也是。拿起盾牌,不是为了自己而战,从前是,现在也是。
  娜塔莎觉得史蒂夫的奔波已经够多,在奔波之余,他要过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才把史蒂夫留在斯塔克家,休息休息。
  娜塔莎的用心,托尼知道,史蒂夫自己也知道。
  对于他自己而言,所有的难讲在经过漫长的咀嚼之后,都成了不必讲。
  史蒂夫沉默须臾,在黛茜伸手要晃晃他眼睛时笑起来:“以前的生活很难忘。现在的生活也挺好,以后的生活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不去想它。”
  “你会有一个小宝宝吗?”黛茜问。
  “或许不会有。”史蒂夫道,“不过别担心,世界上已经有很多个可爱的小宝宝。”
  “爸爸说,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黛茜道,“等变得越来越好,爸爸、伯伯和阿姨就不用很忙。”
  “对。”史蒂夫道,“是这样。”
  黛茜低头喝她的水,喝两口,问:“中午你想吃什么,伯伯?”
  “我想在饭后来一点巧克力。”史蒂夫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我觉得,要你觉得。”黛茜问,“你觉得好吗?”
  史蒂夫道:“我觉得很好。”
  黛茜点点头:“那就是很好的。”
  她再低头去,喝一口水,突然又道:“伯伯,你不要担心。”
  史蒂夫就又笑了:“我担心什么?”
  “如果你老了,没有小宝宝,我会照顾你好吗?”黛茜问,“我要照顾我的爸爸,还有照顾小娜阿姨,也会照顾你。”
  “等我七十岁,头发白了,说话都不利索的时候,你照顾我吗?”史蒂夫问。
  “是的。”黛茜道。
  “挺好。”史蒂夫道,“谢谢你。万幸我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得很。”
  “你睡觉的时候,就是不算的嘛。”黛茜道。
  “好。”史蒂夫道。
  他抬起头来,透过头顶上的树影看太阳。
  金秋,叶子落了大半,阳光洒下来,依旧强健有力,没被逐渐冷却的风打倒,令他微微眯起眼睛。
  史蒂夫说黛茜的眼睛比他的要好看,实际上他自己那一汪蔚蓝就已经很好看,多少年过去,还保有当初的澄澈和坚定。
  史蒂夫不知道想什么,又有笑容。
  “伯伯,你想什么好笑的事?”黛茜问。
  “没有。”史蒂夫轻轻地道,“我在想,我的老年生活,大概会很有趣吧。”
  “会很幸福。”黛茜道。
  “对。”史蒂夫道,“会很幸福。”
  “不过呢,现在你还小,所以还是由我先来照顾你。”他对黛茜主动请缨,为着小孩以后要照顾他的那一份心,“今天晚上,你的奶粉就由我来泡吧。”
  黛茜的背一僵,想起史蒂夫直到上一次还失败的泡奶手法,面有难色。
  “怎么样?”史蒂夫问。
  “伯伯,我很欢迎你照顾我。”黛茜轻轻地,“我的奶粉,就请爸爸照顾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